第四十八章 翅膀硬了
其實，楊木青內心何嚐不希望未來嶽母對他稱心如意呢。
可說到衣著，他是不講究的。
他認為重衣冠不重才是庸俗的。
他向來是一身學生裝束，冬天穿棉襖和藍布褲子；春夏天穿白布襯衫，配的還是藍布下裝。
有時穿草鞋；有時穿皮鞋。
他的發式也不考究，經常保持小沿頭、大沿頭、平頭、學生分頭。
他心想自己從讀書到進廠這幾年都是這種穿衣習慣，何必要為了討一個老太婆的歡心而裝腔作勢呢。
他隻把衣服洗得幹淨了一點，其他沒任何變化。
這一周，楊木青和劉雲華每天都在上班，下班後每天都見過麵，還是親親熱熱的。
可她好象在演戲，天天都給他拉警報，說“明天媽媽要來”，結果從星期一說到星期六，她媽始終沒露麵。
周六那晚，楊木青問劉雲華：“雲華，你媽媽到底哪天來？”
劉雲華笑了，笑得“咯咯”的，眼淚都笑出來了，把楊木青笑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笑夠了，她才板起臉問：“星期三那天我在麵館那裏喊你，你啷門要忙跑忙跑的？”
“是星期三上午麽？”楊木青想了一下說，“哦，我去開技術員會。”
“就是那陣，我媽也在吃麵喲！”
“哦！”他恍然大悟，“你啷門不明說噻？”
“我啷門要明說嘛？那麽多人在那！”
“那你媽的意見如何？”
“當時別的沒說啥，隻是問你啷門那麽瘦，是不是有病。我明天回去就曉得了。”
那以後，劉雲華沒再提她媽媽的事。
楊木青問她，她說她媽沒說啥了。
從表麵看來她對他還是熱情似火的，隻是他們約會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楊木青自我安慰道：“她的確太忙了！”
劉雲華被選為廠操作能手去地區參加比賽，忙了一陣子。
春節來臨，朱鳳廠供銷科著手登記返鄉的客車票，楊木青有四年多沒回過家，很想回家看看楊家婆婆和養父他們。
他多想把劉雲華帶回家讓親朋好友看看他的女朋友啊！
然而他隻能一個人回家，劉雲華抽不開身，她參加操作比賽後回廠又參加了球隊訓練，為迎新春活動正在果城市工人文化宮集訓。
楊木青與劉雲華商量過後，隻給他一個人定了張車票。
回家前一天下午，他去看她訓練。
劉雲華她們正在比賽。
看到劉雲華象一隻飛翔的雄鷹，楊木青歡喜極了。
休息途中，領隊周精英給劉雲華打手勢，要她看人群裏的楊木青，劉雲華隻淡淡地看了一眼，照舊練她的投籃。
眼前這幕讓楊木青頓時不高興了。
他知道她並不是出於羞澀才不理他的。
“她為什麽這麽冷淡呢？”
回想起劉雲華讓他吃閉門羹等往事，楊木青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沒把球賽看完，也沒跟劉雲華招呼一聲就昂著頭走了。
楊木青回廠後，在廠門口買了幾個鍋盔，打了一瓶甜酒，一個人在寢室邊吃鍋盔邊喝甜酒。
廠裏放了年假，人走得寥寥無幾，室友都回家過年去了。
他的心情很不平靜。
他琢磨劉雲華其人其態，意識到虛榮心嚴重的劉雲華正在蛻變。
“她出名了，羽毛豐滿了、翅膀長硬了，可能要飛了……”楊木青給自己打預防針，“我得做好思想準備！”
喝了一陣之後，他有點微醉，輕輕哼起了《叫我怎麽不歌唱》：“……驅散烏雲見太陽，幸福的歌聲傳四方……”
然後，他坐在寫字台前準備寫首小詩。
翻開筆記本，幾張照片從扉頁夾層裏掉落在寫字台上。是劉錦雲的相片。
楊木青撿起照片一張張地端詳。
看到劉錦雲天真、樸實的樣子，楊木青心裏一酸、眼睛濕潤了：“唉，多好、多忠厚的女子啊！”他用手敲了敲頭，“我上當了！”
已經是黃昏時分，天暗了下來。
忽然，路燈和寢室裏未關的燈一下子統統亮了。
這時，木質結構的樓板上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
在這空蕩蕩的宿舍樓裏，這種腳步聲十分清晰。
楊木青忙把照片藏好。
不一會，劉雲華推門走進來。
楊木青抬起頭看著她。
隻見她仍是平常那身打扮，不同的是挎了一個草綠色軍用包包，腳上的棕色半高跟皮鞋是嶄新的。
劉雲華避開楊木青的視線，把眼睛盯在地上一路走進來，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沉默了一會才傲慢地說：“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我哪有功夫來陪你！”
“你要打球，我總不能老等嘛！”
楊木青打起精神站起來。
他背過臉去擦了擦噙著的淚水，傷感地說：“雲華，我看你有點變樣！”
“嗬嗬，變樣？說我變樣！是嘛，社會是發展的，事物是變化的。你要不能等，就隨你的便！”
“劉雲華，你究竟要啷門個？”楊木青憤怒地吼起來，“隨便就隨便！”
他鼓起眼睛逼視對方，一張臉脹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突了起來。
麵對眼前這副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的凶相，劉雲華毫不畏懼。
她猛地站起來，也大聲吼道：“好！一言為定！反正我媽也不同意嫁給你這個幹筋瘦殼的病鬼！”
劉雲華邊說邊把包裏的罐頭、香煙和奶糖一股腦地倒在桌子上，傲慢地說：“你給我媽買的這些，統統還你！”
接著，她用得意的口吻說：“楊老師，我們二天還是保持同誌關係。願你找個比我強十倍的。我莫啥值得留戀的！楊老師，用不著拿酒消愁，謹防整出病來喲！”
“你給我出去！”楊木青把劉雲華往門外推，“出去！出去！我認錯了人！”
劉雲華被楊木青推得狼狽不堪地出了門。
緊接著，楊木青追出去把劉雲華的幾張照片朝她身上一摔。
照片散落在過道上。
劉雲華急忙彎腰撿照片。
回到房裏，楊木青取下二胡拉起來。
他故意拉起了《喜洋洋》。
輕快、悠揚的琴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吵得隔壁的劉雲華直冒鬼火，她扯了兩團衛生紙把耳朵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