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為什麼這個地方會痛？
女人低低的嗓音在寂靜的病房裡響起，說著，目光落在男人蒼白的面容上，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淺淺的呼出了一口氣。
很輕很輕，像是在心裡做著什麼決定。
傅九思身側的雙手緊了又緊，像是在做什麼掙扎，然後幾秒過後，僵硬的身子忽然鬆了下來。
「溫無相……」
傅九思低低的呢喃，眸光帶上了某種迷茫。
「姑姑說，我們兩個這輩子註定會糾纏不休，可笑的是，我竟然覺得她說的很對。」
「你知道嗎？在情何限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之前，真的不止一次想要你的命，大不了，到時候我陪你一條命就好了。」
「你知道我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嗎？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傅九思說到這裡忽然輕笑了一聲，然後，挨著床沿坐了下來。
「我以前，真的很恨你，因為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而且……我爸媽一生清廉，死了卻還要背負那樣的罵名。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溫無相，像你這種人，一出生什麼都有，可是卻還不滿足，總是會想盡辦法去拿別人的東西，那些明明不屬於你們，可是你們卻理所當然的想要掠奪。」
女人的低低的嗓音很平靜，像是陽光明媚的午後，抿一口茶，述說著令人愉快的過去。
此時的傅九思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有點前言不搭后語，就只是，想到了什麼，就自然的說了出來。
「你知道嗎？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在喜歡上一個人，或許是因為在這之前，我心裡裝的都是對你的恨吧，所以，對於喜歡上一個人，壓根就沒有去想過。」
「可是……」
可是正是這樣壓根都沒有去想過的東西，就這麼毫無預兆的，發生了。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傅九思雖然沒有什麼豐富的感情經歷，可她也不是傻子，而且還獨自經營情何限那麼多年，在那樣的情情色色的場合里，那些不該懂的該懂的她也都知道了個差不多。
身為一個女人，能遇到一個讓自己喜歡上的男人很不容易，如果恰巧對方也很喜歡你，那麼，這估計就是幸運吧。
有時候，傅九思或許也這樣想，她的那個他，會不會出現呢？
一個人的一輩子有多長誰也不知道，因為，誰都不敢保證，這個世界上每天都發生那麼多的意外，有一個，會不會下一刻就降臨在你的身上了呢？
以前，父母跟哥哥還在的時候，傅九思過的很快樂，這種，她從來都沒有去想過，因為，在她心裡，壓根就覺得不可能的。
可正因為這股不可能，就在那麼一天，全都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在那次意外過後，傅九思就覺得，自己的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有沒有喜歡的人，有什麼關係呢？
幸不幸福，有什麼關係呢？
重要的是，她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還父母跟哥哥一個清白。
她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無緣無故的被冤死。
所以，喜歡，還是留到下輩子吧。
可有時候，有些事情，你就是沒有那個權利去做決定的。
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那麼恨，可這樣的恨意，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了改變。
恨不再是恨，而是悄悄的轉換成了……
想到了什麼，傅九思撐在身側的雙手忽然用力一抓，心口的那顆心臟，忽然傳來一陣極速的跳動。
「溫無相，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做你之前的樣子呢？為什麼要對我好，為什麼要改變，為什麼要娶我……」
傅九思說著說著，嗓音帶上了一絲哽咽。
「如果你一直是我心裡之前認為的那個你，如果你一直就是當年的那個在我爸爸那裡撞到的溫無相，是不是，我就不用愧疚了。」
「這一刀， 明明是你該得的，為什麼，我會覺得心痛。這個地方……」
傅九思說著抬手抓住心口的位置，眼淚，從打濕的睫毛上掉了下來。
「為什麼這個地方會痛？」
「明明，三條人命，一刀，就像姑姑說的，不夠啊，呵呵，不夠。我為什麼還要去愧疚，去不忍呢？」
是她太心軟了？
還是，這麼多年，她一直就做錯了。
她不該執著於仇恨當中，然後，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或許，爸媽他們根本就不想自己為他們報仇，或許，他們只是想讓自己好好過日子呢？
傅九思，如果真的是這樣，這麼多年，你怎麼就這麼執著呢？
如果，溫無相說的是對的，如果，她的猜測是錯的，她該怎麼辦。
這麼多年的堅持，或者說，自以為是的堅持，她又該怎麼辦？
「溫無相，如果你現在是醒的，你會跟我說什麼呢？你會怪我嗎？或者說，想要跟我離婚，然後……」
「誰說我要跟你離婚？」
突然的嗓音打斷了傅九思的話，很低很啞，也把她完全沉浸在自己腦海里的思緒用力扯了出來。
抬頭，目光對上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的眼睛，傅九思瞳孔放大，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的身上還還綁著紗布，他的臉上還蒼白一片，他還依舊躺在床上，嘴唇乾枯，整個人給人一種彷彿隨時都要掛掉的感覺。
傅九思楞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什麼時候醒的？」
姑姑不是說……
不，姑姑什麼都沒說，只是，她早上聽著她跟徐漢卿兩人的對話，就自以為的，猜到了自己猜的。
因為車禍，因為被她刺了一刀，還因為之前那個小護士模稜兩可的話，所以傅九思以為，溫無相的情況……很危險。
可是現在……
雖然說不上好，可卻醒了過來。
「琨兒……」
溫無相虛弱的開口，嗓音沙啞的幾乎聽不見，剛說完，就用力的咳嗽了起來。
看著男人蒼白的面容上因為咳嗽而帶起的隱隱紅暈，傅九思楞了一秒，然後抬手端過一旁桌子上的水杯遞到了他的唇邊。
可剛遞過去，她又發現他現在是躺著，喝不好。
所以，傅九思只得把手裡的水杯放回原位，然後走過去彎身把溫無相從床上扶了起來。
溫無相抬頭，看著顯得有點手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女人，蒼白的薄唇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琨兒，我沒事。」
淡淡的五個字，帶著安撫，帶著溫柔，帶著寵溺，也帶著，那一絲絲掩藏不住的欣喜。
聽著這個五個字，傅九思手裡的動作卻是一頓，然後，僵了僵。
沒事嗎？
傅九思輕咬了一下唇瓣，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她剛才說的話他聽到了多少，對上男人漆黑幽深的眸子，傅九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琨兒……」
溫無相想說什麼，掙扎著想坐起來，可大概是剛一動，就扯到了腹部的傷口，忍不住悶哼了出聲。
看著男人臉上隱忍的表情，傅九思修眉微顰，忍了忍，到底只是沒忍住，開了口，「你不是受了傷嗎？就不能好好的躺著？」
傅九思話落，溫無相的動作一頓，目光，正對上女人微帶躲閃的眸子。
然後，輕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
傅九思有點惱羞成怒的看著他，「別想給我用苦肉計，痛死你活該，我是不會管的。」
說著，就要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掌卻被拉住。
「你怎麼知道我在用苦肉計？」
溫無相坐在床上，看著女人的背影，沙啞的嗓音莫名給人一種軟軟的討好的味道。
「可如果不是苦肉計的話，你會心疼嗎？」
不是苦肉計，她會心疼嗎？
這個答案，傅九思在心裡猶豫了一會，然後回，「不會。」
頂多是內疚而已！
嗯，只有內疚！
「是嗎？」
溫無相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淡淡的開口，「可是剛才是誰說，見到我這樣，心會痛呢？」
雖然話是自己說的，可是這樣被人直白的說出來，傅九思的臉上避免不了的一陣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