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可怕的愛人
李艾與斯傑確實出事了,他們那天上了計程車,斯傑看得出李艾的心情不好,其實沒想帶她去哪裡玩,本打算直接將她送回家,等她情緒穩定、睡著后,他就離開。
可是,計程車剛剛才開過一個路口,一輛中巴突然斜刺而來,擋在它的前面,然後,一個刺耳的拉車門聲后,幾個壯漢涌下來,粗魯地拉開計程車後座的門,將李艾與斯傑從裡面扯了出來。
斯傑本來還想護著李艾,反抗到底,可是那幾個人力氣很大,斯傑跟他們交了一會手,雖然拳頭也算虎虎生威,算是很能打的那種,但畢竟寡不敵眾,其餘兩人挾持了李艾,他又急著將李艾救出來,一個不防,被人打中了頭,額頭這裡頓時青了一塊,看情況,這一拳幾乎將斯傑打了個半懵。
李艾唯恐他出事,只得拉住他的手,急道:「算了,斯傑,別打了,別打了。他們無非是求財,不是謀命,我們給他們好了。」
李艾雖然這樣說著,心裡也隱隱覺得不對。
倘若真的是求財,也不至於會動如此大的干戈。
應該是沖著她來的吧。
那些人,總不至於跟個小男生過不去。
想到這裡,李艾挺身站在斯傑的身前,凜然道:「你們要找的人是我,放他走。」
斯傑剛才確實被那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腦子裡嗡嗡做響,等回神的時候,李艾已經擋在他的前面了,李艾明明比他矮,可是他抬起頭,看著她窈窕而挺直的身影,突然覺得她真的很高很高。耀眼得讓人錯不開眼。
斯傑越發覺得,他遇見這個女人,真是修了幾輩子的福。
彷彿有一種「終於遇見了」的感恩。有生之年,能遇見李艾,他很感恩。
「不好意思,李小姐。我們得到的命令,是要將兩位一起請回去。」其中一位為首的大漢對李艾還算客氣,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臨危不亂,甚至氣勢逼人的女人,多少都會讓男人覺得佩服的。
「那個人是誰,派你們來的人是誰?」李艾蹙眉,先是不解,然後眸光一痛,極低極低地問:「是商天南嗎?」
知道他們的行蹤,而且能剛剛好追上他們的人,一定是那個宴會上的客人。
而這些客人中,唯一會做出這種事,有理由,也有能力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是商天南。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她原以為他只是花心,沒想到,竟然如此絕情。
「我們不能透露僱主的名字。」壯漢回答,不過,李艾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她可以從他的表情里猜到答案。
果然是商天南。
「那他的命令是什麼?作客?去哪裡,住幾天?」她的身體有點顫抖,聲音卻依舊冷靜清晰,像一個最睿智的談判者。
「住一周就可以了。只要兩位配合,我們不會傷害兩位。」那人竟然還客氣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小巴的門也被人拉開。
斯傑終於從那段短暫的暈眩里回神了,他伸出手,拉住李艾的胳膊,就要將她重新置於自己的保護下,李艾卻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冰冷的手指,緊緊地扣住他的指縫。
「斯傑,別衝動。」她輕聲勸道。
斯傑低頭,看著此時交握的雙手,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他真的很聽她的話,莫名其妙,就是想聽。不由自主。
「他們身上有武器,先跟他們走,到了那裡再想辦法。」李艾壓低聲音,繼續解釋道:「對方既然是商天南,他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那個人……並不是惹麻煩的人。」
所謂和氣生財,越是經商圓滑老道的人,越是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什麼把柄。
而且,一周后……
李艾剛才在宴會上,已經聽商天南提起了,他說,他會與他的新女友在一周后結婚。
他將她關上一周,只不過是希望她不在這段時間裡給他丟人現眼罷了。也不希望她來攪亂他的好事。
同—床三年,竟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
李艾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他?
在三年裡,一直被稱為自己丈夫的那個男人,真的是商天南嗎?還是她做了三年的夢?
那個總是會記住她的生日,總能在各個重要的節日給她帶來驚喜,那個專門將工作拋開一邊,花整整一周的時間陪她在海邊發獃喝酒的男人,真的是商天南嗎?
或者,只是一場夢吧。夢醒來,目之所及,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男人的愛,真是可怕。
斯傑也已經猜到了對方是商天南,只是礙於李艾的情緒,沒有說出來,現在,她既然親口說了,他只能重重地握了她一下,算是安慰。
「只是,把你拖下水,真的很對不起你。」李艾歉意地對斯傑說。
斯傑卻反而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完全沒有一點危機感,「其實,說真的,我現在很感謝商天南,如果沒有他,我怎麼會有那麼好的追求機會?」
先是提供機會,讓他一吻芳澤,現在,又將他們關在一起,朝夕相處七天,商天南這樣為他製造機會,斯傑簡直要將他視為恩人了。
李艾聞言一窘。卻沒有說什麼。
他們還是被那些人帶走了,小巴在夜晚的大道里馳騁許久,終於停在了一間大而破敗的倉庫前,那些人將李艾他們推下來,打開倉庫大門,讓他們進去。迎面撲來一股封閉已久的霉味,還有煙塵厚重的嗆鼻的刺激感,這個倉庫以前是對方面粉的,又閑置了很久,裡面的空氣可想而知。
「就在這裡呆上一周吧,等過段時間,我們自然會有人放你們,不過,事先警告你們,不要耍花招,如果你們想逃跑,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將他們帶來的那些人又惡狠狠地交代了一句。
李艾沒有言語,她站在門口,打量著裡面的環境:水泥地板,角落裡堆放著一些已經廢棄的麻袋,中間擺放一些食物和水。另一側,甚至還放了一個簡易的馬桶。
他們倒是考慮周全。
她幾乎想笑了。
見兩人的態度都算不錯,那些人也沒有難為他們,而是結伴著退了出去,大門被哐當一聲合上了,外面落了鎖,是那種粗粗的鐵鏈,想將它硬撬開是不可能的了。
待那些人走遠后,斯傑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除了屋頂那一塊小氣窗外,這間倉庫的密封措施簡直好得出奇。門那邊同樣無從下手,他們果然是困住了。
「別浪費精力了,先坐一會吧。」李艾見斯傑圍著倉庫,轉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在旁邊招呼道。
斯傑這才回到李艾身邊,挨著她坐了下來。
李艾還是穿著晚會時的那一件銀色的長裙,典雅徑直的妝容,與此時的環境格格不入。斯傑想了想,將自己的灰色外套脫下來,墊在了地上,「你別坐那裡,坐這裡吧。」
李艾此時坐著的東西,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粗麻袋。
「沒關係,要在這裡呆上整整一周,遲早是要弄髒的。」李艾懶得挪,只是在那裡提醒他,「還是別把外套糟蹋了,晚上可能會很冷。」
今晚還好,尚能應付,可是這個季節的氣候,本就多變如小孩子的臉,萬一下場雨,或者起一場風。溫度便會下降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而這個倉庫,可沒有任何能夠取暖的東西。
斯傑想了想,將衣服從地上拿起來,抖掉上面沾著的灰,然後小心地為李艾披上。
她的禮服是露肩的,此時露在外面的肌膚已經浮起了一層寒慄。
李艾也沒有推卻,她伸手捏住外套的袖子,低著頭,微笑著,「謝謝。」
「不用客氣,男生照顧女生,是應該的。」斯傑很紳士地回答。
李艾的笑容更大,「這裡哪有女生,只有一個婦女而已。」
還是一個失婚的婦女。
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失婚的、還被前夫抓起來的倒霉失婚婦女。李艾覺得自己從未像此時這樣狼狽過。
即便是上一個男友,固然為了所謂的前途,將她不明不白地拋棄了,可是,好歹他沒有做出傷害她身體的事情。
她的眼光果然夠可以的,跟過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渣。
「在我看來,笑著的女人都是女生,生氣的女人都是婦女。」斯傑笑嘻嘻地混淆著概念,很自然地與李艾攀談了起來,「反正我們閑著也閑著,這七天時間,既不能出去,也不能上網或者打牌,看來,只能聊天了。」
李艾將頭擱在膝蓋上,臉微微側向斯傑那邊,她沒有回答,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對聊天這個建議興緻缺缺。
也難怪,李艾現在自怨自艾都來不及,怎麼會有聊天的興趣?
可是,斯傑卻彷彿看不透她的心思似的,仍然在旁邊自顧自地說著話。
「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好好地自我介紹吧,既然大家要成為室友了,能不能先允許我先介紹介紹自己。」他學著李艾,也抱著膝蓋,看著前面,面上帶笑,「我的名字叫斯傑,據說,這個名字是我父親起的,不過,我沒見過他,因為他在我出生前便去世了。小時候,我和媽媽一起生活在美國的貧民窟,她在一間華人的黑工廠里做女工。」
李艾似乎終於被他的話所吸引,目光已經移到了斯傑的臉上。
斯傑仍然微笑著,很淡然很青春的樣子,看不出多少受過磨難的痕迹。
「我媽媽從前很寵我的,雖然她賺的錢不多,但總是會滿足我的一切願望。我在六歲的時候。就有了人生第一把吉他,七歲有了溜冰鞋,八歲的時候,我被送去當地最好的小學。她很能幹,從來不讓我覺得生活有多麼艱辛,因為她每次從工廠里回來的時候,都會穿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身上一點灰都沒有,而且,還總能帶一些好吃的東西回來。雖然是貧民窟,但我的生活很幸福。」斯傑回憶起那段時間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沒有一旦虛偽的痕迹,它是真實的,那段幸福,即便在回憶里,也鮮活得觸手可及。
「你媽媽現在在哪呢?」李艾終於被他的話吸引了過去,忍不住問道。
「已經過世了,是過勞引起的肺炎,又延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斯傑淡淡道:「我小學畢業的那年,她死了。」
李艾啞然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你不用那麼同情地看著我,這很正常,至少,在貧民窟里,很多孩子都沒有父母,很多孩子都會死得莫名其妙,而且,說起來,我也算運氣不錯,媽媽在臨死前,告訴我,其實我們還有親戚在這個世上,那個人是從未謀面的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叔叔。媽媽還說,我們之所以會住在貧民窟,爸爸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這位叔叔。」斯傑自嘲般說道:「不過,在媽媽去世后的第二個月,這位叔叔卻找到了我,他提出供我完成學業。我答應了。我想從貧民窟里跳出去,我希望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即便那個人是仇人,我也會接受他的好意。不然,我又能拿什麼去對抗他?」
「其實,上一輩的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該牽扯到下一輩里來,不管你叔叔曾經做過什麼,他會千方百計地找到你,還願意供你上學,就已經很不錯了。」李艾道。
試想一下,現在肯這樣為侄子的人,其實越來越少了,世態炎涼,人間冷暖,早已經成為了司空見慣的事情。
「我知道啊,我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所以我才接受了他的饋贈,也想著畢業后還他恩情,可是,在我大學那年的一個清明,我請假去給媽媽上墳,他也在媽媽的墳前,然後,我聽到了一段最不該聽到的話。」斯傑臉上那自嘲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了。
李艾詫異地問:「什麼話。」
她直覺地知道,那將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啊,其實不是爸爸親生的。我是叔叔的兒子。」斯傑緩慢而清晰地說道。
李艾滿臉困惑,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明白嗎?我其實是媽媽和她的小叔子,也就是我叔叔生的雜—種。」斯傑含笑道:「叔叔和他的嫂子有一腿,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