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馬尾辮的眼淚
朵朵的話，讓我大感意外，我完全沒想到，她不僅沒有責怪我，反而要把千年蟾蜍給我。
我原以為，千年蟾蜍會隨著黑寡婦的死而消失，可現在被朵朵這麼一說，我忽然又意識到，朵朵可是黑寡婦的親生女兒，黑寡婦既然早已經打算自殺，那她應該就會提前把她的傳家之寶透露給朵朵，所以朵朵才會知道千年蟾蜍在哪兒。
只是，這千年蟾蜍怎麼也是黑寡婦留給朵朵的遺物，朵朵竟然毫不猶豫的送給我？
這一瞬，我的內心忽然湧出了劇烈的感動，朵朵，她在失去父母的情況下，竟然還能表現出如此的氣概和肚量，還能這樣不遺餘力的幫我，她的恩，真的太重太重，我何以承受？
但，我又無法拒絕，這關係到馬尾辮的性命，我不可能放任馬尾辮的死不管，所以，我只能接受。
到現在，我此行的目的已經算是全部達成了，我爸得救了，黑寡婦死了，血蝴蝶滅了，馬尾辮也有救了，按理說，我應該為此而高興。可事實卻恰恰相反，我的內心，始終沉甸甸的，壓根就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這一次任務的完成，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徐楠，林叔，我的那麼多兄弟，都獻出了生命，還有夏筱筱的心傷，朵朵的痛苦，這些都是讓我無法承受的痛。我身上壓著的，不只是無數生命，不只是血和淚，還有這些女人的感情，尤其是朵朵，她對於我的情，她的處境，都讓我心傷難受。
我站立在原地，憋了許久，才對朵朵由衷的說了句：「謝謝！」
一聲謝謝，飽含了我所有能表達的意思，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再對朵朵說些什麼。
朵朵似乎也沒有期待我有什麼表現，她聽了我的話，只是輕輕的抿了抿嘴，算是給了我回應。
這個時候，一直沉浸在悲傷中的我爸，突然回過了神。或許，他是想起了什麼，或許，他也感受到了朵朵的痛苦，只見，他徑直邁開腳走到了朵朵身前，鄭重的對朵朵道：「朵朵，你放心，以後叔叔會照顧好你，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的！」
原來，我爸是想到了黑寡婦的遺言，他深知，現在的朵朵是最脆弱的，所以，他想要盡自己的力量幫朵朵撐起一片天，讓朵朵以後能堅強的生活，他更是想要完成黑寡婦最後的心愿。
只是，對於我爸的好意，朵朵卻沒有接受，她竟直接拒絕道：「不用了，吳叔叔，我現在不想出去，以後我就留在寨子里，守護我爸媽的亡靈！」
聽了朵朵的話，我心裡又不禁一顫，朵朵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徹底心冷了吧？她原來最熱愛的就是自由，她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可是現在，她竟然說要呆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守護她爸媽。我知道，她是心涼到了極點，才會對外面的世界失去興趣，亦或者，她只是想好好盡孝，她爸媽在生的時候，她沒有好好陪他們，如今他們死了，她做不到太多，只想以陪伴來彌補。
而我爸，他對於朵朵的決定，似乎也有點意外，只不過，他並沒有勸說朵朵什麼，只是很嚴肅的問了句：「你考慮好了么？」
朵朵聞言，不假思索的回復道：「考慮好了，我就待在這，哪也不想去！」
一句話，表明了朵朵的決心，她身上有一種倔強和固執的性格，也有頑強的精神，我爸清楚朵朵的這點性格，知道她決定了的事，沒法輕易改變，而且，朵朵這麼做，也算是盡孝，我爸沒理由反對。
於是，我爸頓了兩下，終究是沉聲道了句：「好吧！」
隨即，我爸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始布置收尾任務，這一次大戰，死傷極其慘重，幾乎遍地都是屍體，而且，這個地方極其偏僻，不可能進來救護車，當然，也不會驚動警察。所以，對於接下來的後事問題，只能靠著我們還能站著的這些人解決。
我們這邊，還能站立的，只剩一百多人，倒在地上受重傷的，大約幾十人，也就是說，活著的兄弟，總共都不超過兩百個。而血蝴蝶那邊，除了李書海以外，其餘全部被清除，沒留一個活口。對待血蝴蝶的人，我的兄弟還是選擇了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不過，對待死人，我們卻不會殘忍，我們把自己這邊英勇就義的兄弟，就地掩埋在此，也幫著把血蝴蝶成員的屍體，安葬了起來。我們幫忙挖了一個個的大坑，樹立起了一座座的墳墓，讓所有的死者，入土為安。也許，千百年後，這地方會成為一個很特殊的地方，為世人所銘記。
當然，黑寡婦和林叔沒有被就地掩埋，朵朵說要帶他們回寨子，為他們守靈，另外，十大老者也沒有埋葬，朵朵的意思，也是將他們送回寨子里，因為，他們都是苗寨的重要人物。
除此之外，我的徐楠，肯定也沒有埋葬在這，這是我不允許的，其他人，包括我死去的所有兄弟，都是在這裡埋葬的，畢竟想要把他們的屍體運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們能做到的，唯有將他們好好埋葬。
時間，越來越晚，夜很深了，這一片充滿血腥的平地，此刻已經鼓起了一個個的包，形成了無數的墳包，這，就是所有死者的家，至此，後事已然處理完畢。只有韓爺爺，還在繼續為重傷兄弟治療。
我站在一旁，深深的望著這片亂葬崗，有些出神。突然間，朵朵的聲音，從我耳旁傳來：「恭喜你，你的願望成功實現了！」
聞言，我猛地偏頭，看向了身旁的朵朵，發現，她也在痴痴的看著那一座座墳包，從她的表情里，依然看不出她的情緒。但，她這所謂恭喜的話，卻似有另一番意味，我聽的出來，是責備。在我來的路上，朵朵就竭力勸說我，希望我回去，不希望我送死，可我沒聽勸，一意孤行，非要過來，並揚言要踏平血蝴蝶。
現在，血蝴蝶真的被我踏平了，就連朵朵的父母，都殞命在此，也就是說，我的成功，是用這麼多生命換來的，其中，還搭上了朵朵父母的命，那麼，朵朵這一聲恭喜，又怎會出自真心，她必然是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反過來，如果她爸媽沒死，我和我爸以及我所有的兄弟都喪生在此，朵朵肯定也會責怪她的父母，總而言之，不管是那一方全軍覆沒，對於朵朵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
我也知道，造成這樣的悲劇，無論如何都有我的原因，所以，我真誠的對朵朵道了句：「對不起！」
朵朵聽了，直接搖頭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做錯，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樣的！」
確實，這是我的錯，可我卻不得不做，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父親不管，我救父的行為沒有錯，可是為了救父，犧牲了太多人，這就真的太殘忍。
沉吟了兩下，我試圖再跟朵朵解釋什麼，卻發現不知道如何解釋，在我糾結的時候，朵朵又開口道：「好了，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就轉身，直接朝著她爸媽的遺體走了過去。
此刻，正守候在黑寡婦和林叔遺體前的，是我爸，今晚的事，也給予了我爸巨大的衝擊，尤其是林叔與黑寡婦的死，讓我爸特別的感傷，在我們處理後事的時候，我爸一直默默的守護在林叔與黑寡婦身旁，像是在祈禱著什麼。
直到朵朵走了過去，說要把她爸媽送回家之時，我爸才恍然回神，他沒有再耽擱，直接說幫朵朵送他們回去。
接下來，我就帶人，和我爸一起，把林叔，黑寡婦，以及十大老者的屍體都一併送往了苗家寨。
再次來到寨子門前，時間已經是凌晨了，我們在野外斗的翻天覆地，寨子里依舊是一派祥和，彷彿所有的血雨腥風都與他們無關，他們依然過著自己平靜的生活。此時，寨子的人們，已然進入了睡眠，只有少數的房子還亮著燈，其他的房子都是黑乎乎的。
也不知道他們是對黑寡婦沒有感情，還是他們太過相信黑寡婦的實力了，感覺，這寨子里的百姓一點不擔心黑寡婦一樣。不過，他們如此安靜，可能也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血蝴蝶的一干人，都已經身死了。
寨門外，那塊寫著吳姓人員禁止入內的石碑依然醒目的立在門框邊，我和我爸都不想忤逆黑寡婦的意思，死者為大，所以我們兩人都沒有進去，而是讓美男子帶人護送黑寡婦林叔等人的屍體，進到寨子里。我與我爸，則在寨子外邊等著。
過了十多分鐘，寨子里突然一陣騷動，就跟發生了地震一樣，乍然間，所有居民家中，都亮起了燈光，吵雜聲不斷響起，感覺的出來，應該是黑寡婦等人的死亡，給寨子里的百姓造成了巨大的震驚。不管怎麼說，黑寡婦都算是這個寨子的族長，寨子里的居民對她應該是有感情的，他們現在知道黑寡婦死了，會不會群起激憤？
我真怕朵朵和我的兄弟會被圍毆，正當我想問我爸怎麼是好時，美男子和朵朵他們匆匆趕了出來，其中朵朵手中還拿著古老的木盒子。
一到外面，朵朵立馬把木盒交給我，並焦急道：「這是千年蟾蜍，拿去吧，你們趕緊離開這，寨子里的人現在情緒都很激動，怕跟你們發生衝突！」
我聽完朵朵的話，連忙問道：「那你待在這，不會有事吧？」
明眼人都該看的出來，朵朵是向著我這的，如果我走了，我怕寨子里的居民把仇恨殃及到朵朵身上，但，朵朵好像並不在意，她直接對我說道：「沒事，你別忘了，我是黑寡婦的女兒，是她唯一的後代，那些人不敢拿我怎麼樣！」
朵朵話音一落，她身邊的李書海緊跟著附和了句：「有我在，朵朵不會有事情的！」
有了李書海的保證，我的心不禁安定了許多，我知道李書海有能力保護朵朵，這本就是我不殺李書海的重要原因，所以，我也沒再糾結，鄭重的和朵朵道了聲謝，我便立即和我爸帶人撤回了墳包地。
一回來，我就把千年蟾蜍交到了韓爺爺手中，並委託他，一定要治好馬尾辮的病。
韓爺爺接過古老木盒，打開看了看，立刻，一隻金色的蟾蜍，映入了我們的眼帘。這隻蟾蜍，十分靈動，就跟快要成仙一樣，在夜色里，它還閃閃發著金光，顯得異常霸氣，感覺，那隻黑寡婦培養的無敵蟲皇，在這蟾蜍面前，都完全成了小兒科。
別說蟾蜍本身了，就是裝著蟾蜍用的古老木盒，看起來都是十分珍貴，由此也可見，黑寡婦有多重視這個傳家之寶，但，如此珍貴的東西，朵朵說給我就給我，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明知道我是為了救另一個女人需要這東西，可她卻還能做到如此果斷慷慨，對於朵朵的這份情，我真的無以為報，只願她一生安好。
在我失神之際，韓爺爺已經對這隻蟾蜍做了初步的研究，他已然確定，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年蟾蜍，於是，他直接蓋上盒子，並嚴肅道：「放心吧，有它在，唐家小姐的病就沒問題！」
韓爺爺的語氣，非常堅定，他現在應該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救好馬尾辮，不過，馬尾辮的病是非常複雜的，韓爺爺要救治，也得回省城以後再說，因為，想根治馬尾辮的病，光是千年蟾蜍不夠，還需要其他的藥引子輔助，所以，韓爺爺應承我后，又投入到了救治傷員當中。
而我，則把這事告訴了馬尾辮，跟她說我已經拿到了千年蟾蜍，等回省城，韓爺爺就會把她的病治好。
按理說，馬尾辮終於有了活下去的機會，終於可以實現當一個正常人的願望，她應該是興奮無比的，不過，她聽了我的話，卻一點沒高興，她的神色，依然充滿了凝重。她痴痴的看著我，沙啞著聲道：「吳賴，這種時候，你還想著我？」
馬尾辮的語氣里，似乎有著不可置信，又似有難以言喻的感動，她或許覺得，在發生了這麼多事的情況下，我應該早就把她忘到了九霄雲外，但，我不僅沒忘記她的存在，還如此盡心的為她拿到了千年蟾蜍，這一切，都讓她難以置信。
可是，我卻認為，這都是我該做的，於是，面對她的問題，我幾乎毫不猶豫的回道：「當然，我來這的初衷，本身就是想幫你拿到千年蟾蜍，治好你的病！」
聽到這，馬尾辮的眼淚，刷的一下，就奪眶而出。雖然，馬尾辮身體虛弱，但她從來都是堅強的，我很少看到她流淚，可此刻，她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當著我的面流淚，淚水還這樣洶湧。
透過馬尾辮的淚水，我能感受到她心裡的情感，她對我有著極致的感動，這份感動超越了一切，以至於，從容堅強的她，都忍不住哭了。
畫面，忽然像是定格住了，唯有馬尾辮的眼淚在無聲流動，過了好一會兒，馬尾辮才哽咽著問我道：「吳賴，我想知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是我被抓了，你會怎麼辦？」
馬尾辮糾結了半天，最後終於問出這話，問的是這樣艱難，但她卻又忍不住問了，可見，她是有多麼在乎這事，她一定是看到之前我為徐楠和夏筱筱撕心裂肺，所以她內心產生了觸動，或許也是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渺小的不存在了，可讓她意外的是，在這種時候，我心裡還惦念著她，也正是因為這，她才會有勇氣問我這樣的問題吧！她親眼看到徐楠和夏筱筱被抓之時，我那痛苦到要死的樣子，所以，她想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了，我又會是什麼樣反應。
我能感覺，馬尾辮很在意這個問題，因此，我直接以肯定的語氣回她道：「盡我所能，傾盡全力去救你，即使犧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我想，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我肯定就是這麼做的，因為，馬尾辮之於我的恩惠，根本數之不盡，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如果她有難，我當然會拼盡一切救她。只是，在這一刻，我這樣肯定的回答馬尾辮，更大的原因，是想讓馬尾辮開心一點，我不希望她失落，尤其是，我自己馬上就要隨著徐楠共赴黃泉，我只願活著的人，能夠更好的活著。
不過，我沒想到，馬尾辮在聽了我的回答之後，竟突然踮起了腳跟，重重的吻上了我。
混合了馬尾辮淚水的吻，很甜，也有點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