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莫負時光25
「付懷宇和張揚是家境殷實的人,所以學業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就算是不好好學習也能有個比別人更好的未來,所以他們肆無忌憚是與生俱來的,總是有比別人不一樣的優越感,會欺凌會騷擾,來滿足他們心裡惡劣的想法,但是兇手並不在他們的欺凌之內,很簡單,一個人在極端的時候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但是一個長期受到欺凌的人不可能會在短時間內讓他們毫無防備的就這麼死去。」
寧桉頓了頓,「他平時不愛說話,甚至是並不起眼,可以隱沒在人群里的任何一個角落,因為不出彩不起眼所以朋友甚少,但是他並不自卑,想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現狀,不管是生活的不公還是來路的坎坷,他沒有那麼多抱怨。」
千禾不太懂犯罪側寫這一塊,畢竟那是一個很專業的領域,她沒有涉足過,就難以理解其中的細節,只是覺得寧桉這個人是真的厲害,每次都能把罪犯推離的八九不離十,從體貌特徵到生活狀態,幾乎沒有差別。
但是她是真的好奇這是怎麼做到的……等以後有時間可以去進修了,她一定要去好好的學學犯罪心理這一塊。
「他並不願意被束縛,身邊的人也沒有給他太多的枷鎖,願意尊重他的想法,所以沒有那麼多鬱結的思緒,而最後的爆發是因為某一刻的堆積,比如,身邊最重要的人受到的傷害,卻無力反擊的時候,他可以不起眼,也願意吃苦,但是絕不會願意身邊的人受傷,尤其是自己看的重要的人。」
「他從小的家庭不算富裕,但是也還和睦,所幸沒有養成反社會的人格,不然的話張揚跟古勇的死會跟付懷宇一樣,張揚的死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關注,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名單里的人都除掉,不然警方找到了證據,鎖定了他之後,他就繼續不了接下來的行為,所以一次比一次的行動乾淨利落。」
寧桉的聲音像是遠古時候的古堡里傳出來的,兩盞昏黃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身形的輪廓,裴景也用筆在小黑板上記錄著重點,而剩下的那一圈空白里,千禾的目光漸漸聚焦,像是隱隱約約的有了一個人物的形象一樣。
「他不算很高,一米七五左右,身形偏瘦,但是並不滄桑和瘦弱,甚至比普通人看上去更精神一些,但是由於普通和平庸,所以他可以偽裝成任何自己想變成的樣子,比如駝背,比如改變體型,以此來逃脫追擊,他聰明,但是學歷不會很高,所以只能做一份很普通的工作,結實的人脈圈子也只能是那樣,自己所想保護的東西就只能自己動手,靠不了別人。」
裴景抬眸看了他一眼,寧桉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他的身上,四目相對,寧桉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似的,緩緩的開口:「至於家人,或許他想保護的就是家裡人,因為家裡的人需要保護,需要有一個人去做頂樑柱,所以他必須出現,也想要以此讓家裡的人安心,哪怕是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條絕路,無路可退他也要去。」
裴景的手頓住了一下,慢慢的下滑,手裡的筆在黑板上劃出一道長線,千禾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他們目前盯上的人里,符合寧桉側寫的人,只有一個。
方蕊。
但是她並不是兇手,而是寧桉嘴裡所謂的受害人,她還有個哥哥,叫陳越。
有關於陳越這個人,他們也沒有太多的了解過,只是年齡和生活特徵都跟寧桉的側寫對得上號。
「好了,就這些,具體的裴隊已經列出來了,特徵就不用我再做總結了吧?」寧桉揉了揉脖子,站起了身,朝裴景看了一眼,「有可疑人員了?」
「有有有!」
裴景還沒說話,小白就著急忙慌的開門沖了進來,「裴隊,有發現!」
側寫剛結束,小白在監控室也鎖定了可疑的人選,之前光是看監控幾乎找不到那些時間點進出很可疑的人,排查的話人流量大需要的時間也多。
剛才重新看監控的時候,小白在監控的畫面中看到了有兩個身影相似的人,只是其中的有經過刻意的偽裝,之前漏掉了,後來才發現,身形佝僂,但是走路姿勢幾乎是一樣的,在兩邊的現場都一同出現過。
穿著黑衣,戴著口罩,晚上的燈光模糊,所以人的輪廓也比白天的監控顯得臃腫一些,加上他本身穿的就厚,還故意佝僂著身子,確實難以察覺。
但是仔細查看能夠發現,身姿和走路的姿態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即便是有意放慢腳步不想讓人看出來慌亂,可就是因為放慢的腳步而讓走路的姿態有所重合,即便是上半身看上去臃腫一些,但是特徵也如同一人。
偏偏書景小區跟劉家巷那邊的監控都有同一個人影。
裴景馬上讓人去做了面部比對和追查,同時也定下了一個目標。
「秀才,去重點查一下方蕊,看看她跟死者的具體過節是什麼。」裴景頓了頓,「還有,盯一下她的家裡人。」
「好。」
安排下去之後,千禾在空閑的時候走了出去,慢悠悠的走到了室外的乒乓球台前,側身坐下。
夜色已經濃了,月光也灑落了下來,她穿著白色的襯衫都像是在泛著淡淡的光一樣,卻又把人照的有些蕭索。
千禾單手撐在身後,偏著頭看向遠處的湖面,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倒映著星月,明天的天氣應該不錯,明明現在有了線索,她跟裴景也在第一時間有了共同的目標,但是自己心裡總是有點不是滋味。
雖然方蕊不太可能是兇手,但是千禾總覺得那樣的姑娘牽涉進命案之中有些可惜,可惜她所受過的遭遇,即便自己還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
就只是見過一面的小姑娘,千禾卻總覺得她能有很好的未來,不應該被別的事情耽誤,不希望她跟案件有關。
「唉。」
千禾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裴景遠遠的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眉頭微皺,剛走近就聽到了她唉聲嘆氣的。
裴景側身坐在了她旁邊,摟著她的肩膀拉進了自己懷裡,垂眸看向了千禾,「嘆什麼氣?」
「我覺得方蕊那個小姑娘挺好的,不想讓她卷進案子里來,但是聽了寧桉說的那些,我又覺得只能是她了。」
「寧桉的側寫很少出錯,而且方蕊我確實也懷疑她,只是之前覺得她沒有那麼足夠的強烈動機。」裴景頓了頓,「但是現在按照線索來看,有關於她的可能性很大。」
千禾沒有說話,只是偏著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長的不錯,成績也不錯,但是一步走偏了就會影響到未來的很多年,這是光看表面看不出來的,她的未來也是自己能夠選擇和預見的,別人再怎麼覺得可惜,那也是她自己的人生。」裴景摸了摸她的頭髮,好像男人對女人的頭髮都有種特殊的感情。
千禾以前就老看到溫南無意識的把玩著千煙的髮絲,莫千澈也不讓她剪頭髮,只要頭髮剪短了就黑著一張臉誰也不理。
莫千澈……
千禾嚇了一跳,明明是毫無關聯的人,卻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想起來了,突然的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你感嘆好像也挺多的?」千禾似笑非笑的側過頭看著裴景,男人的側臉在月光下格外的好看。
「沒什麼感嘆。」裴景很直接,「我是在安慰你。」
千禾:「……」
裴景接手過的案子比千禾多很多,見過很多掙扎徘徊的人,卻還是走上了一條最不該的路,本來有人前程似錦,卻白白的葬送了未來。
他也見過絕不後悔的,哪怕是能預見以後是什麼樣子,也好像覺得無所謂,能夠接受未來的生活,可以改變自己的活法,卻不後悔當時自己做過的事情。
誰也不能對誰感同身受,尤其是在每個人身上發生的故事,誰也說不清楚,哪怕是真的說出來了,旁人也無法做到真正的去理解,更體會不了走投無路的絕望。
「安慰我幹什麼?我跟她非親非故的。」千禾輕笑了一聲,「只不過就是想到這樣的命案里牽扯進去一個小姑娘的話,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裴景垂眸看著她的臉頰,月光溫柔的勾勒出了她的輪廓,像是在幽靜的小道上盛開的百合花一樣,邊緣都泛著淡淡的光,如同少女時候的模樣。
驀然間裴景的心就軟了一下,原本在千禾面前他就少了些硬氣,現在更是百般柔情——
或許是不了解千禾的過去,所以才覺得她所表露出來的自己沒見過的一面格外的可愛,也越發的想要珍惜,就像是現在這種嘆息的模樣,像是在回憶什麼事情,目光都漸漸的飄向了遠處。
這麼想了,裴景也就問了出來:「怎麼我覺得你就單單對這個方蕊有種特殊的憐惜感?現在案子都還沒有定下來,就已經開始為她可惜了?」
「……」
千禾的瞳仁閃了閃,旋即勾起了唇角,「大概是……長得好看?」
裴景:「……」
千禾抬眸,看著裴景一臉複雜的表情,眼裡都帶著揶揄,總算是在忙碌之中找到了一絲自己的生活氣息,能夠有片刻的輕鬆。
她沒說,她像是在方蕊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從知道那幾個孩子都是18歲的高三學生開始,千禾的腦子裡就浮現出了顧錦和溫彥的模樣,兩個人的笑顏總是會忽然的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畫面之中。
不僅僅是他們兩個,還有過去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時間過去了十多年,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或許提起當年的洛家和顧家,雲城還會有人唏噓,但是提到顧錦溫彥,可能就很少有人記得了,哪怕是曾經也有人羨慕過他們的感情,可最終還是停留在了那一年。
顧錦和溫彥停留在了十八歲,柳緲的夢想也停留在了十八歲。
……
「看,又是兩封情書。」顧錦總是會拿著不一樣包裝的信封在千禾的眼前晃動,「給我哥的。」
「嘖。」千禾也總是一臉嫌棄,「顧堯除了長得好看,對誰都是一張臭臉,要不然張嘴就懟人,也不知道都看上他什麼了。」
「長的好看不就行了?」顧錦哼哧了一聲,「你是看膩了,而且跟我哥是兄弟感情,別人就不一樣了,那是真正的艷羨之情!你懂吧?」
「我才不想懂。」千禾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顧堯,撇了撇嘴,「也沒見他跟女生玩,天天就跟男生扎堆,跟溫彥勾肩搭背的,你是真不怕你哥是個gay?小心他搶你男朋友……」
「就算是我哥是彎的,那阿彥也不是啊。」顧錦笑嘻嘻的,隨後才賊眉鼠眼的看了一眼顧堯,湊近了千禾,小聲在她耳邊說著:「據我暗中觀察,我哥有個喜歡的女孩子……」
「!」千禾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猛地轉過頭來看著她「真的假的?」
「真的,三班的一個女生。」顧錦正說著,柳緲就從樓下的轉角處走了出來,剛好出現在她們的視線里,抱著厚厚的作業本,穿過走廊,顧錦也抓住了千禾的胳膊讓她往下看,「就那個!」
那天也是有著穿透了雲層的暖陽,有人穿著運動服在操場上奔跑,更多的人是在課間懶洋洋的趴在欄杆上曬太陽,有人打打鬧鬧的一路回了教室。
而柳緲扎著簡單的馬尾,耳邊的碎發被風吹起拂過鼻間,她抱緊了手裡的作業本,抬手摸了摸鼻子,眉頭都微微皺了一下,素凈的臉上表情卻有點可愛,像是嫌棄那一陣風,又像是覺得找不到發梢拂過的地方到底是哪一塊癢,然後她就被人撞到了,最面上的幾個作業本掉在了地上,沒等對方開口,她就先軟軟的說了聲對不起。
千禾當時在想,怎麼會有那麼蠢的人,明明是被人家撞了,她還要先說對不起,後來才知道柳緲是性格如此,她可以包容很多東西,甚至能理解和寬容,哪怕是針全都扎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過去了十多年,生活也沒能給她說一聲對不起。
那天的方蕊真的跟千禾第一眼看到的柳緲很像,都是在陽光之下,給人一種安靜而又美好的感覺。
……
——
裴景跟千禾都沒有跟彼此提起之前千禾所說的回來之後想要說的話,就算是有了空閑了的時間,更多的也只是呆在一起,而不提其他。
手頭的案子有了眉目,千禾也在暗裡觀察起了方蕊。
秀才得到的消息是付懷宇他們橫行霸道,已經快要成為片區的小霸王了,根本就不把規矩放在眼裡,他想要做什麼就要做什麼,經常對女生說些不入流的玩笑或者是下三濫的話,嘴臉很是噁心,但是礙於他的家庭,沒人敢說些什麼,他的父母對此也就只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給帶過了。
聽了那些話千禾只覺得可笑,笑他們的無知,這個年代了還有這樣的說法,甚至還用很輕蔑的語氣問受到傷害和困擾的女生『為什麼不是別人,單單就是你』。
能為什麼?因為那幾個男生無人教養,在這世界上白活了一遭,從出生到死亡連尊重二字都沒學會過。
千禾也總算是懂了學校里有人在唏噓的時候還會有人說活該了,這樣的禍害在別人眼裡確實是活該。
原本千禾只是以為他們引起了公憤,所以沒人惋惜他們的死亡,而後來才發現那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周五的晚上,學校都給學生放假了,所有人都在家裡呆著,連出門打球的都沒有幾個,用他們的話說就是現在並不太平。
可是在涼亭里斜躺著融入了夜色的千禾關掉了手機的最後一點光,卻發現了遠處有個畏畏縮縮的人影,飛快的從小路上跑了過去,她猛地驚身坐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那個方向。
涼亭里正好可以看到方蕊的家,她家就在二樓,晚上一直亮著光,而那個人影就隱沒在了光線之外,一動不動的。
千禾渾身警戒,半眯起了眼睛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別是他們搞錯了吧,下一個受害者是方蕊?
寧桉猜測過應該還會有下一個受害者,但是這幾天了一直沒有風聲,兇手也不知道隱蔽在哪一個角落,還在追查的同時,竟然有人在晚上出現在了方蕊的樓下。
千禾抿唇,連呼吸都放輕了些,起身悄然從另一側靠近,停留在了他的不遠處,半眯起了眼睛打量著他,卻看不清來人是誰。
直到快十分鐘的時候,方蕊披著外套下樓扔垃圾,千禾才看到那個人影動了一下。
安靜的小區里因為這幾天的案子晚上幾乎沒人出來走動,黑影就顯得有些可怖了,千禾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槍,緊盯著他的行動。
「方蕊。」
在方蕊扔垃圾的時候,他悄悄的靠近,開口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本來垃圾桶就是在光線偏暗的地方,這麼突兀的出現了一個人,方蕊嚇得驚呼出聲,卻也只是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後面前的人就摘下了口罩。
是張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