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願受訪

  男人的臉有一半掩在面具中,青銅製的面具被橘黃色的燈光映照,彷彿是被燒燃了的蠟燭烤著,反射的光越發斜肆恐怖。


  傳聞中,傅先生手段非凡,很少見人,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有大面積的傷疤,所以常常戴著面具,不論春夏秋冬,也總是穿著能夠遮蔽大面積身體的長衣長褲。


  他身上威嚴的氣勢,在面具的映襯下尤為可怖,即便是跟隨他多年的助手,在跟他對視的時候,也還是會覺得畏縮。


  「先生,您的意見是……」


  爵士樂還在歡快地響著,不過,對於傅薄凡來說沒有影響,他在哪裡都可以說工作,他的生活中,似乎只有工作。


  「呵,擴張?雖然有些武斷,但是並不能否認,但是危機總是和機遇並存的。」傅薄凡這樣說,就是沒有拒絕了,他進一步問道,「對於如何擴張,他們有什麼想法?」


  「呃。」一向嚴謹的助理,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竟然卡殼了。


  傅薄凡眸光一凝,冷聲道:「怎麼?不能說?」


  「不!」助手趕緊應答道,「高層們認為,根據目下的趨勢,大眾們喜歡娛樂性,喜歡新聞和噱頭,如果我們的公司要擴張到全民性,就需要一些噱頭。所以,他們希望,先生您可以突破神秘的外表,接受一到兩個雜誌採訪……」


  說著說著,助理額上滴汗,他深知自己的老闆有多低調,提出這等要求,無異於老虎頭上拔毛。


  果然,傅薄凡聽完之後,那張戴著青銅面具的臉雖然還是毫無表情,卻硬生生地讓人覺得他的臉色又黑了幾度,助理王清忍不住兩股戰戰,後退了一小步,差點就當場逃跑。


  傅薄凡壓抑著怒氣,冷聲地說:「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好策劃?讓總裁去拋頭露面吸引顧客?我雇傭銷售員是做什麼吃的!」


  王清的聲音都顫抖了:「呃,高層們的意思可能是,您的神秘感一直在商界很有討論性,而且,他們挑選的也不是低俗的娛樂雜誌,而是一直走高端和深層路線的人文雜誌,主要想從發掘產品的社會性入手……」


  「他們還挑好了雜誌?!」傅薄凡聲音中的冷氣又提升了一個度。


  「是是,啊,不是不是,高層們只是做好準備,最後還是聽先生您來下決定!」


  王清都快尿褲子了,他明明是經驗豐富的助手,可是在面對傅薄凡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亞歷山大,他從沒在哪個人身上看到過這樣強大的氣場。


  受到驚嚇的他慌忙將高層們選好的幾家雜誌和採訪者的信息一一擺在了桌上,讓傅薄凡審閱。


  傅薄凡嗤笑一聲,目光在桌面上一掃而過,正當王清做好準備承受更大的暴風雨襲擊時,傅薄凡的目光猛然凝住了。


  他足足盯著其中一本雜誌長達三分鐘,然後才緩解了僵硬的狀態,伸手拿起了那本雜誌,以及夾在封面上的紙條。


  「華裔外籍記者,許沉涼。」


  或許,這只是一個恰巧相同的名字而已。


  但是這三個字的組合,無論是不是巧合,仍能吸引傅薄凡的目光,久久停佇。


  燈光昏暗,王清沒注意到自家老闆的下頜線已經繃緊了,那明顯是緊緊地咬著牙,在忍耐著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對這一家雜誌比較熟悉嗎?」


  傅薄凡沉默著。


  王清不敢再問,冷汗把背上的衣服全都打濕了。


  怎麼回事?他怎麼覺得,自家總裁在看到了這本雜誌之後,整個人的氣場就變了?變得像一口深潭,表面平靜死寂,內里卻好似正在翻湧著巨浪。


  媽媽咪呀,他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冷漠的總裁,可別再給他整來一個發瘋的總裁!


  僵持了差不多有十分鐘,傅薄凡終於下了指令。


  「半個小時之後,我要你把這家雜誌的採訪者,詳細到私人信息送到我的辦公桌上。」


  「是!」


  傅薄凡望著窗外,眼神有些直愣愣的,他再次看到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竟然就這麼跳到了他的面前,沒有緩衝,沒有徵兆,讓他的心跳都為之一頓。


  但是,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她說了,她過的很好,讓他不要再去聯繫她……那她又怎麼可能再來主動聯繫他?

  只是巧合。


  傅薄凡緩緩閉上眼睛,壓抑著心中的涌動,但是他知道,自己心中根本就沒有平息,不停顫抖的指尖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分鐘之後,他果斷地拎起大衣奪門而出,開出了自己的敞篷跑車,在夜色中疾馳!


  他需要風帶走他的雜念,他需要一些事情來阻止他不應該有的期待。


  五年了,五年身邊沒有她的日子。


  不管是午夜夢回,還是高燒不退時的呢喃,他都在念著她的名字。


  可她一次也沒有出現過,就像是再也不會出現了那般決絕。


  但是今天,她的名字跳出來了,又跳進了他的生命中……那真是她?有沒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就真的是她?

  半小時后,傅薄凡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猶豫了一下才推開門,桌上已經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疊資料。


  王清做事總是很守時的,但是這是第一次,傅薄凡厭恨他的守時。


  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看見這份詳細資料,讓他再多為那個一模一樣的名字保持幻想。


  傅薄凡的指尖輕顫,眼神掙扎,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卻好似莫名有了千軍萬馬在身後追趕著他,焦躁地逼迫他打開那份資料。


  傅薄凡終於一抿嘴,上前一步,「刷拉」一聲翻開了封面。


  那張熟悉的,動人的笑靨,就這樣出現在傅薄凡的眼前。


  許沉涼。


  真的是你。


  真的只有一個許沉涼。


  傅薄凡腳底發虛,恍然之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思念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傅薄凡狂喜地揚起笑容,眸中迸射出精光,捏著紙張的力道險些將它揉碎!


  他的目光,順著文字一行行地滑下去。


  許沉涼,職業是當地極受歡迎的記者,於四年前與所屬國籍的王子成婚,育有一子,目前被外派到中國學習交流。


  天空瞬間死寂,空氣就像凝固成鐵了一般的安靜。


  她結婚了。


  難怪她說,我過得很好,原來是因為,她要和別人結婚了。


  傅薄凡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眸中的狂喜也被陰寒的光所取代。


  她結婚了,她和別人生下了孩子,她還回來做什麼?她還找他做什麼?為了嘲笑他?為了來報復他愚蠢的決定?

  傅薄凡胸中如插進一柄長長的利劍,直穿透胸,鮮血淋漓。


  他喃喃地想著,不能,我不能這樣,我所有的感情早就在那場大火里燃燒殆盡了,我怎麼還能為了這個女人動心?

  她已經和我無關了。


  傅薄凡努力地把自己的表情擺回冷漠的原裝,他努力地用自己如鐵一般的心智和意念來阻止心痛的感覺,可是,無效。


  壓抑到最後,他還是一揚手,狠狠地掃落了辦公桌上所有的物件。


  許沉涼。


  這個名字從他唇齒間念出來的聲音,和瓷器落地砸碎的聲音融合在一起,辨認不清了。


  ……


  清晨,許沉涼美美地睡了一覺,伸著懶腰起床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隔壁去看看她家的小懶豬。


  許東祁小朋友還沒有醒,抱著一個恐龍玩偶乖乖地睡著,許沉涼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喜愛地看了又看,還是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


  許東祁被媽媽一碰,就像被按了個開關,眨著迷濛的眼睛醒了,深黑的眼珠把媽媽無助地望著,又專註又可憐,能把人的心都給看化了。


  許沉涼卻是一愣,剛才恍惚之間,她竟從孩子的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這幾年來,許東祁越長越開,高挺的鼻樑和深黑的眼睛,還有面貌的輪廓,越來越像傅薄凡了,這種熟悉的感覺,讓許沉涼忍不住的發獃。


  怎麼回事,回國以後,她越來越頻繁地想起他了,幾乎每一分每一秒……


  「麻麻,窩要尿尿。」許東祁小寶寶撒著嬌,一團睡意地坐起來,往許沉涼懷裡窩去,許沉涼頓時從自己的恍惚中醒過來了,她好笑地抱著兒子搖了搖,揉著他的小肩膀柔聲說:「寶寶長大了,要自己上廁所了,不記得了嗎?」


  許東祁打了個哈欠,小小聲地說:「不記得了,寶寶不記得自己多少歲了,好像是一歲吧!一歲的小寶寶不會自己上廁所的。」


  許沉涼被逗得無聲地眯起了眼睛。


  她對兒子的教導一向是以獨立自主為主,不過,面對聰慧可愛的孩子時不時的撒嬌,她總是會一次次的心軟。


  許沉涼沒辦法地把兒子抱起來,在空中轉了個圈,往衛生間走去:「好吧,寶寶要噓噓咯。」


  「嘿嘿!」許東祁寶寶詭計得逞,也捨不得讓麻麻真的抱著自己去,他知道自己變重了,麻麻那麼瘦,抱自己很累的。


  趕緊在麻麻臉上香了一下,從麻麻懷裡跳下來,乖乖地自己跑進衛生間里去了。


  許沉涼正看著兒子的背影出神,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趕緊掏出來接:「喂,珊塔。」


  「沉涼小姐!你真是我們的大福星,你剛一來,我們期盼了很久的一個採訪就拿下來了!」


  珊塔聽起來特別高興,許沉涼也為她高興地笑著說:「恭喜啊。」


  「也恭喜你!這個採訪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對目前全城最神秘也最有勢力的驚凡企業的採訪!本來我還想著這個case可能不會很順利呢,要耽誤你的時間了,沒想到,這麼快就簽下來了!」


  原來是定給她的任務,難怪珊塔第一時間就通知她了。


  許沉涼點點頭說:「好的,那麻煩你把我這邊需要提前了解的資料發給我,我學習一下,還有定好的時間地點也發到我的手機上。」


  珊塔立刻歡快地答應,掛了電話去辦事了。


  許沉涼給兒子做好了早餐,一起吃完,給他擦擦嘴,手機又叮咚響了一聲,是珊塔的簡訊,不過,不是發來了時間地點,而是這樣一句話:沉涼小姐,您現在方便嗎?可以打電話嗎?

  許沉涼有點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工作的事要黃吧,或者有什麼別的變故,她拿起電話撥了過去,許東祁睜著大眼睛看著她,一眨不眨地準備聽她講電話。


  「喂,珊塔,怎麼啦?」


  「嗚,沉涼小姐,不好意思,那邊的老闆也不知道怎麼了,先答應了我們的邀約,又說不滿意採訪者,不願意受訪。沉涼小姐,您別擔心,我知道這個跟您沒有關係,您才剛回國呢,能跟那大總裁有什麼衝突,可能就是這些有錢人毛病多吧……」


  許沉涼微微皺眉,她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過她還是很沉穩地處理說:「這樣,你以我助手的身份跟那邊銜接一下,是否是對我本人有什麼不滿或者不合適的地方,如果只是誤會,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畢竟這是安排下來的任務,她不能說對方不滿意她,她就理所當然地放棄,連爭取都不去爭取一下。


  珊塔照她的說法去辦了,許沉涼卻有些心不在焉,她有種怪怪的感覺,但是怎麼也說不上來。


  不過,倒不是什麼不好的感覺,以前她也有過面臨危險的時候直覺一般的趨利避害的本能,但是現在卻不是那樣的感覺。


  想半天想不明白,許沉涼也就不再想了,倒是許東祁小寶寶眨了眨葡萄似的大眼睛,問:「麻麻你又要去工作了嗎?」


  許東祁寶寶幾乎有些泫然欲泣。


  雖然說中國是他的祖國,但是他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度,人生地不熟的,他很怕自己會被麻麻獨自拋在這個還不熟悉的家裡。


  許沉涼摸摸他的臉蛋,安撫說:「不會的,在你對這裡熟悉之前,媽媽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呆著,以後也會請你喜歡的阿姨到家裡專程陪你照顧你。」


  許東祁才不期待什麼阿姨,執著地問:「那麻麻,今天呢?明天呢?明天的明天呢?我想跟著你。」


  許沉涼正要回答他,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不得不先接了這個電話:「珊塔,這麼快就有結果了?」


  「嗯嗯,那邊否認了對您本人有什麼意見,我委婉地提出能否見面商談,也被拒絕了。哎,真的好難搞啊,沉涼小姐您不知道,這個case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難得,這家企業從來沒有答應過任何採訪,能跟我們簽合約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實在是不敢惹惱他……」


  許沉涼一邊聽著,就一邊打開了自己的平板電腦,開始搜索這個企業的相關消息。


  很快,她在這個企業的官方界面上發現,今天晚上他們要在本城辦一個酒會,聽起來還比較重要正式,許沉涼立刻對電話那邊說:「今晚這個驚凡企業有一個宴會,你能把我安排進去嗎?」


  珊塔一愣,下意識地回答說:「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沉涼小姐,您要做什麼?」


  「既然是他們家的主場,那個神秘的大總裁說不定會來呢?我去碰碰運氣,如果恰好見到他了,就和他聊聊。」


  珊塔驚喜地歡呼一聲:「太好了!沉涼小姐,您真是既聰明又敬業,當您的手下我真是太榮幸啦!」


  許沉涼一陣恍惚,珊塔說的這句話讓她想到了吳小葉,那個她曾經的秘書,也是好友。


  五年之前她離開,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繫,雖然現在已經遠離了當初那些危險,但她已經不知道從何聯繫起。


  突然出現,說「我回來了」?她又不是出門旅遊,而是不聲不響地消失了五年。


  就連朋友也會對她生氣的,何況那個人……


  許沉涼搖搖頭,這些問題,她以前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現在不適合想這些。


  「那太好了,今晚就拜託您了!需要我們給送禮服過去或者送您去美容院嗎?」


  「那麻煩了。」


  她帶著個孩子回來,行李輕便,根本沒有禮服那些,只能去現買了。


  決定好了這件事,許沉涼就開始準備考慮工作的事情了,剛剛和許東祁小朋友沒有討論完的問題,也很不小心地被她給忘到了一邊。


  許沉涼不知道的是,這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在許東祁小朋友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可觀的陰影,他默默地擔憂著,他覺得工作這個大壞蛋又要來搶他的麻麻了。


  該想個什麼辦法呢?


  許東祁小朋友為此發愁了一整天。


  晚上,到了宴會的時間,許沉涼換上了晚宴禮服,長發精緻地盤在腦後,露出纖長美麗的天鵝頸,純黑色的修身裙擺將身形描繪得錯落有致,每一處都完美至極。


  「再用點力,再扯一點……呼!」放開扯著腰帶的手,許沉涼鬆了口氣,同時翻了個白眼。


  沒辦法,每次穿這種折磨人的禮服裙,都要少吃一頓飯,還要穿上緊繃繃的束腰,簡直不是人受的罪。


  在她身後幫了忙系腰帶的小乖乖許東祁跳下來,他也是一身精緻的小紳士西裝打扮,看起來又可愛又帥氣,像一團粉嫩嫩的糰子,偏偏表情還有幾分大人的嚴肅。


  「麻麻,我認為,你今天很漂亮!」許東祁嚴肅地說。


  「噗。」許沉涼被逗笑,蹲下來和許東祁寶寶對視,也忍著笑意認真地說,「嗯,寶寶今天也很帥氣!」


  許東祁寶寶忍不住咧開嘴笑了,露出兩排小白牙,奶聲奶氣地說:「那我們很配咯?」


  「對,我們是最佳partner!」


  許沉涼今晚要帶許東祁一起去宴會,因為珊塔也要去那裡,所以沒有可靠的人能幫她看著孩子,許沉涼不想把寶寶交給不熟悉的人,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待著,所以寧願自己把他帶在身邊,就算會累一點。


  能和麻麻一起去工作,許東祁寶寶求之不得,對自己一身的裝扮很興奮也很滿意,拖著許沉涼的手不停地轉圈圈,比平時還能鬧騰。


  許沉涼有些抱歉地向身邊的人點頭致意,可是眼睛里卻滿滿都是寵溺和驕傲。


  這天真活潑,健康聰明的孩子,是她的寶貝。


  他能讓媽媽為他自豪,他的父親想必也……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許沉涼心潮不由得有些波動,她深呼吸一口,壓下那些越來越劇烈的思念,牽著小寶寶的手上了車。


  公司派送專車,送他們進了宴會會場,許沉涼微笑著遞上請帖,注意到侍者驚奇地看向許東祁寶寶的眼神,淡笑著開口:「這位是我今晚的男伴,許東祁男士。」


  「到!」被點名的寶寶取下帽子彎腰鞠躬,敬了個非常標準的紳士禮。


  周圍的賓客和侍者都被逗笑了,負責接待來賓的侍者友善地沖許沉涼點頭,將請帖收好:「請進,許沉涼女士,以及……許東祁小男士。」


  許東祁寶寶嚴肅地點點頭,昂首挺胸地走進去了。


  許沉涼也被逗笑,無奈地在寶寶身後邊走邊說:「來,和媽媽一起走。」


  他們都沒注意到,二樓透明的玻璃里,走廊上劃過一道黑影,那是一群黑西裝的精英跟在最前面為首的人身後,而領頭的人,步伐不疾不徐,散發出威嚴的氣場,他的臉上,戴著一張銀制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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