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不詳紅色
火光吞噬眼前的那一瞬間,沒有疼痛,沒有懼怕,反而是一片安寧。
火紅色的火光走到近處看,其實是藍色的,像幽涼的月,像愛人躺在枕邊滑落的淚滴,像許沉涼熟睡時,唇邊那一朵小小的微笑。
傅薄凡傾身而入,張開雙臂去擁抱那朵微笑。
「喂!快停下,你在幹嘛!」
身體似乎被誰往後扯去,灼燒的空氣扭曲了人的視線,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失真,大腦里似乎某根弦被燒斷,閉上眼,身體終於沉入一片漆黑……
「滴答、滴答。」
「啊!」
許沉涼猛地驚醒,坐在床上不停地大喘氣,擁著被子呆坐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現在身處卧室的大床上,周圍是隨風靜靜擺動的床幔,沒有痛苦,沒有大火,沒有……傅薄凡。
「呃……」她痛苦地彎下腰,抱緊自己的頭。
原來是做噩夢了……
她剛剛夢見,傅薄凡有危險,她好像夢見傅薄凡出事了,在夢裡,整個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喉嚨里幹得快要燒著了。
許沉涼長長地吁了口氣,雖然現在夜色還很靜謐,她卻再也沒了睡意,倒了杯溫水潤潤嗓子,摸摸小腹,寶寶還睡著,非常乖巧。
她坐到桌邊,電擊兩下滑鼠,按亮了電腦屏幕,又習慣性地搜索起國內的消息。
儘管她立下決心,要先讓自己變強,再回去找傅薄凡,但是四下無人的時候,她還是無法控制地想起傅薄凡。
說她沒用也好,說她意志不堅定也好,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屏幕發出瑩瑩的光,許沉涼的雙眼不斷地在網頁之間跳換著,忽然,她刷新出一條最新消息。
「傅氏繼承人和新婚妻子赴名山拍結婚照。」
許沉涼的手指微微一頓。
新婚妻子?
哪裡來的新婚妻子?
現在的新聞怎麼都喜歡亂說!
許沉涼輕輕顫抖,綳著臉用力點開那個鏈接,似乎要以把滑鼠戳破的力道,來否認這個新聞的真實度。
現在的媒體不敢只放文字,每一篇娛樂新聞必定配了圖片,於是,許沉涼看到,傅薄凡坐在一輛加長林肯的副駕駛上,側臉雍容華貴,透著雕塑美男一般的冷感和魅力,而沈馥馥,正坐在後座,降下車窗,一臉幸福地笑意,戴著新娘子的白手套,和眾人揮手。
這幅畫面,深深地刺痛了許沉涼的眼睛。
「傅氏繼承人。」
「我已離異。」
「和新婚妻子拍結婚照。」
許沉涼的眼淚洶湧而出,她給自己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有什麼用?她日日夜夜地安慰自己,只要自己找到機會回去,一定能和傅薄凡重修於好,可這些有什麼用?抵不過這一張小小的照片,來得實在。
在這張幸福的照片面前,她所有安慰自己的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還在努力地讓自己期待著和傅薄凡的未來,可傅薄凡早已經大步走開,簽下了和她的離婚協議書,現在,正要把另一個女人迎進婚禮的殿堂。
她,已經是他的過去式了。
也許,從她決定逃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配擁有他了,誰叫許沉涼是個膽小鬼呢?
許沉涼抱緊自己的雙膝,整個卧室里只有電腦的屏幕光,低泣的聲音響了一整夜,沒有停……
天色逐漸亮起,許沉涼也哭幹了眼淚,她的眼睛腫成了兩個核桃,正不斷地抽著哭嗝,忽然,肚子里的孩子懶洋洋地翻滾了一下,好似在對媽媽打招呼,說早安。
許沉涼的悲傷彷彿被強制性地裝上了一個開關,戛然而止。
她低下頭,撫摸著自己的小腹,聲音雖然啞,但還是很溫柔。
「寶寶,早上好呀。」
這是她和寶寶的例行招呼,她總覺得這個孩子能夠聽懂,因為,每次她說完這句話,自己的手心就會感受到一股有力的踢動。
許沉涼忍不住笑了笑,眼淚還掛在臉頰上,晨光透進卧室,照在她身上,像一個溫柔的擁抱。
許沉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獲得了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力量,抬起頭,盯著那個固定了幾個小時的網頁,一字一頓地說:「不。你不能娶別的女人,許薄凡!」
她還要和他一起撫養這個孩子呢,還要和他共度餘生呢,怎麼可能允許他獨自先走?
許沉涼搖搖頭,緊緊咬著唇,她站起來,坐到書桌前,開始翻閱最近正在看的一本書。
這是一套百科全書,她要盡量多地掌握這個國家的知識,才能迅速在這個國家立足,她要學習,要充實自己,要給自己足夠多的養分,才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只是一朵溫室里的嬌花,隨便來一點什麼風雨,就能把她擊倒。
她決定從此刻開始,誰也不要依靠,用自己的力量,來扎穩自己的根基。
「Serena,這麼勤奮啊?一大早就在看書……天啊,你的眼睛都看書看得腫了!」
西索大呼小叫,兩隻手握成兩個圈圈,比劃著許沉涼的眼睛。
許沉涼笑了笑:「要吃飯了?走吧。」
用完早餐,她又馬不停蹄地回到了書桌前,拿著筆認真地寫寫畫畫,西索在門外偷窺,簡直要被她的努力勁兒嚇到了。
「如果我也有Serena這麼用功,小時候媽媽一定會更喜歡我,而不是愛德華!」
西索念叨著。
瑪格利安就像一個背後靈,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並且見縫插針地表白:「我最喜歡你。」
西索翻了個白眼,嫌棄地推開他跑開。
許沉涼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覺得眼前都有些發花,才站起來去洗手間方便。
一站起來,她的腦海就有了短暫的空白,傅薄凡的影子又涌了進來。只要有一點點小小的空隙,傅薄凡就會跑到她的腦海中,興風作浪,攪得她無法平息。
許沉涼閉了閉眼,努力地甩開那些讓自己混亂不已的念頭,她要用學習來塞滿自己的腦袋,不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空隙去想傅薄凡。
起身沖馬桶的時候,許沉涼忽然呆了呆。
她盯著水面,那裡有隱隱的紅色……
不詳的紅色。
許沉涼緩緩抬起手,捂緊了肚子。
她不敢再看,把那染了血跡的水沖走,快步走出衛生間,躺在床上,感受自己的腹部。
「寶寶,你有哪裡痛嗎?為什麼媽媽在流血……」
許沉涼無措地一邊撫摸肚子,一邊問著,她眼中充滿了驚惶,她根本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打開手機網頁,搜索見紅的癥狀,「早產」、「流產先兆」等等字眼像是變成了一隻又一隻的螞蟻,鑽進她的胸膛,啃噬著她的心臟。
「不不不,不會的……寶寶你是堅強的,媽媽知道,求你不要有事。」
許沉涼縮成一團,以保護性的姿態擁抱著自己的腹部。
**
「滴答、滴答。」
重症室里一片寂靜,只有機器的聲音在不斷地響著。
傅薄凡睜開了雙眼,他左右稍微晃了晃頭,狹小的視線範圍讓他辨認出這裡不是地獄,更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原來,他還沒有死。
傅薄凡的呼吸機上出現一片薄霧,是他用力地抽了口氣,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什麼。
傅薄凡大面積皮膚燒傷,現在還不能維持長時間的自主呼吸,全身包滿繃帶,戴著呼吸機的樣子,他自己在腦海中想象著,覺得,一定很傻。
傻透了。
他沒有死成。
或許,是應該慶幸的。
因為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死在那場火災里,他就是和那個噁心的女人死在一起了……不行,他身邊不能有別的女人,就算是許沉涼已經不想要他了,也不能。
他要為了許沉涼,乾乾淨淨的。
透過呼吸機的玻璃罩,似乎可以看到傅薄凡的嘴角淺淺勾了下。
既然他沒有死,那麼,他不會讓害他和沉涼分離的人好過的。
**
流血越來越嚴重了。
許沉涼坐在馬桶圈上,獃獃地看著自己的褲子。
她的褲子,已經被血染透了。
最開始,只是輕微地流血,她祈禱了無數次,希望能快點恢復正常,可是沒有,她的出血量越來越大,到了現在,已經不是可以自欺欺人的地步了。
她的身體,哪裡出問題了。
許沉涼腦海中閃過在論壇上看到的那些討論帖。
【懷上五個月的時候哦,突然大出血,結果後面醫生一檢查,已經是死胎了。】
【最可怕的是,死胎也會有胎動的,孕媽根本分辨不出來,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心都要碎了。還好老公在身邊……】
「滴答。」
血滴在地板上的聲音。
許沉涼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彎下腰,用布擦掉地上的血,翻出衣櫃,換了一條褲子。
假裝若無其事。
彷彿這樣,就能不驚擾到孩子,就能好起來。
她會好起來的,她非好起來不可。
因為她身邊沒有丈夫,沒有親人,如果出了什麼事,她會支撐不住的。
寶寶,你不會這樣眼睜睜看著媽媽崩潰的,對嗎?
許沉涼關上衣櫃門,「吱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