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白色小鳥
「可是傅少,我們沒辦法和夫人溝通!」
「什麼意思?」
傅薄凡眉心緊皺:「你們對她不利了?」
「不不,怎麼可能呢,我們按照您的意思告訴了夫人,結果,夫人說我們是騙子,把我們趕了出來,現在我們連大門都進不去,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快說!」
「夫人她,把自己關在閣樓里已經兩天了,根據我們的觀察,她這兩天沒有下樓一步,也沒有吃喝任何食物,她拒絕跟所有人的交流。」
傅薄凡心臟驀地劇痛!
醫生的話讓他想象著許沉涼縮成一團,帶著驚懼躲在閣樓上的情景,原來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恨他,不是責怪他始亂終棄,而是認為有人要陷害他,所以,她在那遙遠的小島上,用笨拙的方式守護著自己,也是為了給他分憂。
傅薄凡緊緊地閉上眼,他似乎,又做了一次蠢事,他的沉涼是那麼堅韌固執,那麼通透聰明,又怎麼能是他三言兩語就騙過去的?
傅薄凡想起了什麼,沙啞地問:「你把我的郵件念給她聽,她還是不相信嗎?」
「這.……我們已經把您的郵件呈給夫人了,可是看不出來夫人有沒有相信,但是她的情緒很激動,看起來非常悲傷,然後,我們就被趕出來了。傅先生,不如對夫人坦白吧,我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太對勁,坦白相告的話,夫人受到的心理壓力,可能會更小。」
「不行!」傅薄凡斷然拒絕。
醫生們不知道他和許沉涼的往事,可他不敢忘卻。
許沉涼服下避孕藥,一半是因為討厭他,一半卻是因為賭氣。如果許沉涼知道了因為她的一時意氣,給孩子帶來了這麼大的傷害,她一定會非常非常自責。
他可以替代她的恨意,卻不能替代她的自責。
他可以保護許沉涼不受別人的傷害,卻無法為她抵禦來自她自己的傷害。
他一定要竭盡全力,阻止這種事發生。
「你把電話,給花園外,第三棵樹下的黑衣人……」
傅薄凡遲緩地說著。
「黑衣人?哪兒有……啊,真的,有一個保鏢在那兒。」
醫生縮了縮脖子,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他這才發現,原來有一個保鏢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好似只要他們有一個不軌的舉動,保鏢就會立刻上前,將他們揍成麻花。
他趕緊把電話遞了上去,險些被那兇狠的眼神嚇得跌了一跤。
電話里傅薄凡不知和保鏢說了什麼,後者露出了一個有些詫異的表情,高大的身影越過醫生,朝他們比了個「跟我來」的手勢。
接著,別墅緊閉的大門終於從裡面被打開,那開門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了傅薄凡耳中,他死死地用拳頭抵住雙唇,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正在通過電話,指揮別人去殺死他的孩子。
這樣的認知無比鮮明地刻在他的腦海中,即便他再如何用理智安撫自己,這是當下最好的做法,也無法抵消他心中對自己滔天的恨意!
對不起,寶寶,爸爸會懲罰自己的.……
「傅先生,門已經開了,現在我們要去閣樓和夫人談話,不如,我們把外放打開,您和她說說?」
「不!」傅薄凡眼眸睜大,驚慌地拒絕。
現在他已經像是有刀子在剜心,要是再讓他直面許沉涼.……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光是想想那個場景,他已經痛得快要死掉了。
「你跟她說,不要告訴她,我在和你通話。」
傅薄凡人生第一次做了懦夫。
「這,好吧……」
敲門聲再次響起,許沉涼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牆角,眼眸轉動,透過散落的髮絲看向門口。
「傅夫人……」
醫生的聲音。
許沉涼的手指猛地掐緊,心臟也高高地提到了喉嚨口。
她想大聲再喊保鏢,再把他們給扔出去,可是張開嘴,幹得冒煙的喉嚨一陣沙啞,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拼盡全力,呢喃出的氣音,也只有自己可以聽得見。
許沉涼心底一陣絕望,飢餓讓她無力,她幾乎聽不清楚醫生在外面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她只聽到咚咚的敲門聲,像是惡魔的腳步,踩在她的心上。
許沉涼緩緩地轉頭,朝那半圓形的透明窗戶看去。
這裡是她接觸外界的唯一窗口,那透明的玻璃,乾淨到彷彿不存在一般,好似隨時都可以縱身一躍,逃出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但是,她絕不會這麼做的。
人生儘管有再多黑暗的地方,她只要有一點希望的火光,就能再堅持下去。
許沉涼撫摸著肚子,緊緊地盯著窗外。
她在等一個預兆。
躲到閣樓上來之後,那天中午,她偶然發現那個賣花的男孩會經過這條路。
那天,樹梢上停了一隻白色的小鳥,他仰頭找那隻躲進樹梢里的小鳥,卻不經意間看到了她。
或許是許沉涼當時的樣子實在狼狽,那十八歲的男孩竟直愣愣地戳在那兒,瞪著眼睛盯著她,半晌沒說話。
許沉涼驚訝過後,危機意識立刻冒了出來,迅速地在窗戶上呵了一口氣,在霧氣中用西班牙文寫下「別說話!」
那男生辨認了一會兒,警惕地看看左右,閉上了因為震驚而張大的嘴。
許沉涼繼續寫:「拜託了,我想離開這裡,你可以幫我嗎?求求你。」
那男生的臉上似乎有一絲驚訝,又似乎沒有,他連猶豫的時間都很短暫,幾乎是毫無思考地點了點頭。
許沉涼頓時雙眼一亮,難道她真的可以找到新的生機?
男生撓了撓後腦勺,似乎在苦惱該怎麼表達,最後用雙手比了個房子的樣子,他在問,你是說離開這個房子還是?
許沉涼搖搖頭,用西班牙文寫下一個單詞,「小島。」
男生這回沉默了一會兒,但,很快就在空中用西班牙語也比劃出一個單詞:「兩天後。」
許沉涼點點頭。
男生離開了,她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因為這一處是房子的背面,所以把守的保鏢沒有前院那麼嚴格,只是偶爾過來看一圈,視察情況,而幸運的是,男生並沒有被他們發現。
其實,一開始許沉涼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哪個陌生人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並且真的幫助她逃跑呢?
她在男生那裡的形象肯定也很差勁吧,明明能看見東西,卻要裝作瞎子,明明認識他,上次遇見的時候卻要裝不認識。
這樣的她,真的可以得到別人的幫助嗎?
可是……想到上一次相遇,在傅薄凡身邊,那個男生看出了她的為難,不著痕迹地幫她隱瞞,許沉涼又有了一點期待。
就讓她再貪心一次,再請求一次幫助吧。
結果,第二天,男生再次路過了這條路,並且他直直地看向窗戶時,給她比了一個「再等一天」的意思,這個時候,許沉涼終於真正地重燃信心。
就算是孤注一擲也好,她要拼這一次。
無論如何,她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就這樣離開自己。
嗒嗒、嗒嗒,時間流逝的聲音幾乎是聽得見的,許沉涼焦急地等待著,屏蔽了外界的所有聲音,敲門聲,呼喊聲,她都不去聽了。
終於,那已經漸漸有些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出現了。
他沖她點了點頭。
許沉涼眼眶一熱,她也點點頭,爬起來準備去開門。
餓了兩天,在床上坐了太久,她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暈。
她定了定神,扶著牆走過去,打開了門。
「傅夫人,您……」醫生鬼哭狼號的聲音一頓,獃獃地看著打開的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傅夫人,您,您回心轉意了?」
許沉涼沒有看到醫生倉促藏到背後的手機。
她點點頭,拚命吞了口口水,才潤了潤幹得冒煙的嗓子,聲音溫淡地說:「這孩子的父親已經不想要他了,我還這麼執著幹什麼?生下來,只會是我的負擔。」
寶寶,媽媽是騙他們的,你千萬不要信啊。
許沉涼不自覺地撫摸著肚子。
醫生看著她表面平靜的表情,手卻依依不捨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便已經猜到這都是她強裝出來的假象。
但是,他們不會去戳破。
已經要成為既定事實的事情,就不要挑得太明白了,徒增傷悲。
哎,只希望以後有朝一日,傅先生和夫人能夠解開誤會!
醫生們在心底淺淺地慨嘆,讓了讓:「請夫人先移步卧室。」
許沉涼點點頭,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黑暈驟起,一腳踩空。
「夫人!」
幸好,醫生手忙腳亂地扶住,這下也來不及說別的了,主治醫生慌忙道:「快,先準備流食,讓夫人好好休息一天,把身體調理回最佳狀態,明天再做手術!」
「是。」
手裡拿著手機的醫生匆忙跑開,電話那端,終於再也聽不到一絲的消息,傅薄凡一隻手捂住自己的額頭,骨節分明的長指下,滑下一絲淚痕。
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