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等我愛你

  趁著許沉涼發現不了,傅薄凡幾乎是肆意而貪婪地盯著她。


  許沉涼一開始沉醉於食物,確實沒有注意到傅薄凡的反常,等她不經意一瞥,差點被傅薄凡的眼神給嚇掉了勺子。


  她緊緊地捏住勺子,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怎麼不吃?」


  傅薄凡托著腮,依舊放肆地盯著她,嘴上哄道:「唔,我在吃呢。」


  說著,還伸長手指碰了碰碗碟,弄出些許類似進食的動靜。


  許沉涼:「.……」


  吃得差不多了,許沉涼擦乾淨嘴,說了聲「我吃飽了」,就溜回了卧室里去。


  她靠在門背上,止不住地有些氣息急促。


  傅薄凡.……怎麼有些奇怪?

  他瀝油汁、盛飯的動作太過自然,好像他是發自真心地想這麼做,還有,他為什麼要用那麼深情的眼神盯著她.……難道是想再騙她一次?可是,她現在明明是個「瞎子」,傅薄凡有什麼理由,要到一個瞎子面前來演戲、還不想讓她知道?


  但是,許沉涼也不會相信傅薄凡做這一切都是因為真心喜歡她,那對她來說是個笑話。


  許沉涼定了定神,決定不管傅薄凡以後再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聽不看,這樣才不會再一次被他迷惑了心。


  儘管,剛剛她確實有那麼一秒鐘的動搖。


  接下來的時間,傅薄凡都很遵守諾言地沒有隨意出現在許沉涼眼前,但是,他好似在身上裝了個定時按鈕,每隔一段時間就一定會出現一次,而且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


  「我聽用人說空調機壞了,來檢查一下——噢,沒壞呢。」


  「鎮上有賣花郎經過,我帶了一束上來,放在房間里。」


  「我擔心你不會開窗透氣,來檢查下窗戶。」
……

  諸如此類的理由,讓他一再地在許沉涼麵前刷存在感,許沉涼還偏偏挑不出刺來。


  她只好冷著臉,一再地推拒。


  傅薄凡也很識相,許沉涼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樣子,他就立刻離開,這讓許沉涼更是苦惱,因為她要責怪一個人,卻連那個人的小辮子都抓不到。


  晚上傅薄凡做的砂鍋面,清湯里煮了豆芽菜和火腿片、香菇,面上撒著幾點綠蔥,畫面很清新。


  許沉涼都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的這些材料,難道他打定主意要讓她以為,吃的東西和以前一樣,所以這裡跟國內的環境差不多,讓她放鬆警惕?


  這確實是經常用於審訊的一個好手段。


  許沉涼輕笑,拿起為她準備的小銀叉,纖白的手指捏著叉子柄端,在騰著裊裊熱氣的鍋中攪了一圈,便有幾根香軟嫩滑的面纏繞上了銀叉,她笑意吟吟地送至嘴邊,唇角甜美地彎起,霧氣中她的臉龐柔美精緻至極,略帶些迷離的眼神,卻又有種魅惑之感。


  傅薄凡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許沉涼不是故意的,視力有問題的人眼神就是這樣茫然中帶著無辜,就像近視眼,不戴眼鏡時總習慣性地眯起眼。


  可是,他卻莫名被這個動作撩得渾身燥熱。


  明明,許沉涼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在靜靜地坐在那兒而已。


  許沉涼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垂下眼睛,目光中劃過一絲嘲諷。


  誰說她不是故意的?


  她似乎是愛上了和手中的餐具嬉戲的感覺,一會兒送至唇邊,一會兒又百無聊賴地放下,左手抬起,手指劃過耳後,撩起柔順的長發,露出婉轉柔美的風情。


  傅薄凡眼眸黑濯濯的,他穿著一身普通的白襯衫,在工作時他很少穿這樣的顏色,因為做飯有些熱,他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狹長的鎖骨。鎖骨后連著的是雄壯有力的肩背肌肉,行動的時候就如一隻兇猛的豹子,不過他此刻並未進攻,用白襯衫遮掩著那野性蓬勃的力量,全身散發著乾淨矜貴的氣息。他定定地看著許沉涼的動作,就像一個甘心被海妖塞壬吸引的可憐人。


  許沉涼似乎聽見了他越發粗重的呼吸,也戲弄夠了,放下銀叉,叉子在鍋沿敲出「磕噠」一聲。


  這聲音似乎把傅薄凡喚回了魂,他微微坐正:「怎麼?」


  聲音中有幾分遮掩不住的嘶啞。


  許沉涼放開了餐具,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淡的表情透著幾分疏離:「我不吃蔥。」


  傅薄凡一愣,低頭看向碗中,眉心忍不住地皺了起來。


  他竟不知道這一點。


  而除了這一點,他對許沉涼忽略的其它事情,又有多少?

  他要多久才能補回來?

  許沉涼注意到了他的沉默,稍微想一想,也就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傅三少,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愧疚吧?」許沉涼輕扯嘴角,「接下來,你該不會還來告訴我,什麼肥牛、米線,都是你親自下廚的?」


  傅薄凡唰然抬頭,鴉羽般的眼睫覆蓋下一片傷感的陰影。


  「……還真是。」許沉涼怔愣了一下,壓抑下心底那絲不聽指令、死蠢死頑固地跑出來的悸動,好笑地說,「堂堂傅家的繼承人,竟然為了我這個什麼也不是的小女人親自下廚,而且還默默奉獻,我真是要感動死了——傅少,你難道是期待我會這樣想?」


  傅薄凡倏然瞪大眼睛,看著許沉涼,喉頭不住地吞咽,掌心用力合上又鬆開,他的青筋很明顯,修長有力的指骨根根突起,緊緊地捏成拳,又緩緩放開。


  太多的情緒堵在他喉嚨口,他想說自己從沒這麼想過,想說他不過是為了能讓許沉涼吃好一些,可是,他的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灼痛難耐,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做可以得到許沉涼的好感嗎?真的沒有那種隱秘的心思,希望許沉涼可以因為他的付出而原諒他些許嗎?

  他當然是有的。


  所以,許沉涼的指責,他反駁不了。


  可是,在於此同時他又不甘極了,難道他不能這樣想嗎?難道他有這種想法就是錯的嗎?他不過是因為希望自己的心情得到回應才會——


  等等。


  他猛地怔住了,整張臉唰的面無血色。


  他現在的心情,難道不正是和以前的許沉涼一樣?

  以前的許沉涼,不也正是因為愛慕他,所以才會黏著他、討好他,而這一切,都被他定義為不知廉恥的勾引。


  而比起現在許沉涼斷然的拒絕,以前的他更差勁的是,他一邊享受著許沉涼對他的好,卻從未回應過。


  許沉涼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著,直到,他的母親要殺她。


  傅薄凡突然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原本充足的信心一再崩塌,他開始懷疑,許沉涼真的還能再愛上他嗎?


  他好像,已經離她很遠了。不知不覺地。


  傅薄凡腦中劇痛,臉色蒼白如紙,抬手扶在額上,仰頭靠在椅背上,張大口鼻呼吸。


  似乎這樣才能緩解胸腔里的疼痛。


  熬過那一陣,他才緩緩地站起來,轉身用義大利語吩咐菲佣,給許沉涼上一碗燉土豆,不要撒黑椒粉,配一碗蛋羹就好,然後對許沉涼卻是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語氣清貴淡然地說:「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飯,不要想那麼多了,對消化不好的。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那我先上樓了。」


  他如此說著,語氣中並沒有怨怪,反而是一種「你不願意見到我我就滾得遠遠的」的妥協。


  傅薄凡裝得很是淡然,可是轉過身,上樓的腳步卻有些踉蹌。


  他像是今天,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細節里,才忽然懂得了他和許沉涼之間的鴻溝。


  傅薄凡不知道許沉涼靜靜地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傅薄凡為什麼會突然頭痛得要上樓休息,但是很快,她搖搖頭,不再想那麼多。


  現在傅薄凡的事情,已經不值得她多費神哪怕一秒鐘了。


  傅薄凡仰面躺在兩人的床上,靜靜無聲,過了會兒,往右邊挪了挪,挪到許沉涼常睡的那一側,嗅到枕上她殘留的發香,這才好過了些。


  他不會放手的,就算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怎麼遙遠,他也不可能放手。許沉涼愛他這件事從十六歲堅持到二十二歲,他再怎麼冷言冷語地打擊她都沒有放棄過,現在換他來愛許沉涼,他敢放棄嗎?


  他稍微鬆懈的話,許沉涼一定迫不及待地離開他的生命,從此他再怎麼尋找,都不可能把她再抓回來。


  許沉涼愛得純粹固執,恨起來呢?


  傅薄凡不敢再想,否則下一秒就要窒息,只能深深地將鼻端埋進許沉涼的枕頭裡,深深地呼吸。


  他還有時間,他們還有個孩子,他們會一起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的。他們會有一輩子的,一定的……


  不知不覺中,傅薄凡似乎看到自己奔跑了起來,好像許沉涼在哪個地方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他還沒去,她馬上就要走了,走之前她輕輕轉頭說了句:「我走了,我就不會再愛你了,一輩子、下輩子,都不會了。」


  傅薄凡也顧不得自己在哪裡了,他急得要命,在迷霧中不斷地穿梭著,耳邊有個倒計時在滴滴答答地亂響,一分一秒地減少……


  「傅三少,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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