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毫無牽挂

  許薄凡這麼想著,就不由得徵詢似的看向了許沉涼。


  許沉涼即便是雙目無光,也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在他轉過頭的一刻就淡淡地開了口:「這等事情,傅夫人和傅先生不必徵求我的意見,也不必考量我的感受,聽憑你們的想法就是。」


  傅茯苓覺得她這話說得很識相,而且很服軟,覺得自己在許宅給許家的人下了一道面子,聽著很有些得意。


  許薄凡卻不同,他聽了,幾乎就要咆哮起來:「你什麼意思?你不打算跟我一起住了是不是?」


  許沉涼無言。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沒有意外,也沒有愧疚,更沒有傷心,可見她確確實實就是這麼想的。


  許薄凡快要氣炸了。


  他很惱傅茯苓,覺得要不是她貿貿然跑到許宅來挑撥離間,許沉涼至少不會想著要和他分開住。


  但是他是捨不得惱許沉涼的,因為許沉涼現在身上帶著傷,人不舒服自然情緒不高,就算說些薄情話,他也只當沒聽見。


  所以他咆哮完,瞪了傅茯苓一眼,就平靜了心情,認真而又充滿警告地說:「這種念頭,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因為我會把你還有那些醫生打包帶走的。」


  許沉涼嘴唇蠕動了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但是她的眉毛微微蹙起了,她覺得自己被許薄凡當成一個器物了,想帶到哪裡就帶到哪裡。


  他明明已經跟許家沒有關係了。


  不過許沉涼並沒有和他當場爭辯起來,她假稱自己身體不適,轉回房裡去休息了。


  她現在使用輪椅已經很順手,這座輪椅是改裝過的,一旦碰到阻擋物或者台階就會立即停下來,不會叫許沉涼摔到,經過幾天的練習,她用這個輪椅已經很順手,幾乎和眼睛還好的時候一樣來去自如。


  旁人看著欣慰,許薄凡卻看著總不是個滋味。


  他看著許沉涼對於眼前的黑暗越來越習慣,甚至有種荒謬的感覺,覺得許沉涼會不會從此心灰意冷,失了要努力復原的心志,從此不再好起來了?

  旋即他又搖搖頭否定自己,醫生已經說過了,這個暫時性失明是淤血導致的,和唯心主義沒有關係。


  許薄凡斟酌了一下,還是告訴傅茯苓,自己同意回去住,不過,傅宅要在別墅群里給他安排一個小的獨棟別墅,就只有他和許沉涼住著。


  傅茯苓心氣不順,瞪眼半晌,終究沒說什麼,回去了。


  她看出來了許薄凡對許沉涼的維護,不過那又怎樣,人進了門了,她有的是辦法磋磨。


  許家的幾個老傭人還是很忠心,不肯離開,許沉涼讓吳小葉去代替她當說客,軟言相勸了好久,人才漸漸地散了。


  梅嬸是最後走的,她還想留下來,她說自己最了解許沉涼的吃食,要繼續給許沉涼做好吃的。


  許沉涼當時臉色就有些鬆動。


  梅嬸以為說動她了,許沉涼還沒什麼反應,她已經嘴唇顫抖,流下了兩行眼淚。


  「小姐,您近來是越來越有主意的,而且主意正,我也信您,要遣散我們,不是毫無緣由的,更不是撒脾氣,但是我想留下來照顧您,也是真心的。」


  許沉涼閉了閉眼,傾身用力地抱了梅嬸一下,她有些過敏地拒絕任何人的親近,這個擁抱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但擁抱結束后,她還是對梅嬸說:「謝謝梅嬸,我現在也是確實沒有胃口,浪費了您一片好心和情意,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性子是變得越發奇怪了,再把你們留在身邊,我真怕會衝撞了你們,傷了往日情誼。梅嬸,有緣會再見的。」


  這就是不可挽回了。


  吳小葉旁觀著,偶爾幫離家的傭人提提行李,卻不說半個多餘的字。


  她如此謹慎小心,彷彿像是怕一個不注意,連她自己也被許沉涼驅趕了。


  還好,許沉涼還是很依賴她,不出神不睡覺的時候,常常跟她說幾句話。


  吳小葉想哄她開心,從外面買了芙蓉糕,拆開包裝精美的盒子,裡面的軟糕形狀溫潤可愛,色澤穠艷如真正芙蓉盛開,吳小葉喜歡得不行,轉頭想給許沉涼獻寶,卻又落寞地想起,如今沉涼的眼睛還不好用呢。


  吳小葉就嘆了口氣。


  許沉涼失了視力,聽覺倒是靈敏得不行,聽見吳小葉嘆氣,就失聲笑了:「小葉你怎麼這樣深沉。」


  玩笑畢,就把吳小葉拉過來,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


  吳小葉眼睛漸漸亮起,不可思議般地看向許沉涼,兩個人頭碰頭,吱吱格格地湊在一處笑。


  許薄凡拿著一條毛毯上樓來,聽見這笑聲,在門外便停住了。


  他是要拿毛毯給許沉涼遮腿的。


  但他最終沒有進去,甚至沒有發出腳步聲,轉身安靜地離開。


  聽見那笑聲,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輕輕敲打在他心上,像是一陣流雲從掌中越過,錦緞滑過般的觸感,柔得令人心醉,但轉瞬艷韻流散,一切成空。


  他彷彿目睹了自己不曾抓住過的美好。


  許沉涼依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她將公司的事情全部委託給了從國外趕回來的文叔去辦,現在她算是「無官一身輕」,就專心在家裡養病。


  她本來以為,許薄凡說的要把她打包帶走,只不過是說說而已,可沒想到,某天清晨她會被男人給推搡醒。


  她迷迷糊糊地一動,感覺自己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困住了手腳,伸展不開。


  許沉涼頓時惱了,她現在不能視物,對於困住自己的東西就更加敏感,臉色也白了白,急問道:「許薄凡!你這是幹什麼?」


  她剛睡醒,否則不會這樣叫他。


  許薄凡聽到熟悉的稱呼,嘴角微微一勾,好心情地回答說:「我叫你,你不起來,我只好履行我的諾言——把你打包帶走了。」


  說完,許薄凡拍了拍裹住許沉涼的被子,許沉涼就像一個白嫩嫩的春卷,被他裹在軟乎乎的天鵝絨被子里,攬在臂彎中。


  許沉涼默了默,開始掙扎踢腿:「快放我下來!」


  她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許薄凡的玩心變得這麼重!竟然還真的把她捆起來。


  終於恢復自由,許沉涼整理了下衣襟,說:「你怎麼又跑到我房裡?我說了,我不希望我房裡有人。」


  那晚的肌膚之親,她沒有拒絕,但事後她帶著點委屈,帶著點餘韻未散的鼻音,輕聲地說「討厭這樣」。


  這聲呢喃戳進了許薄凡心裡去了,他再怎麼有強勢的念頭,再怎麼想把許沉涼牢牢控制在手心裡,也不得不軟化了。


  於是他就答應了許沉涼讓她獨眠,而且非必要情況,絕不會擅闖她的房間。


  但今天許薄凡沒有應她的話。


  他挾帶著許沉涼去洗漱,甚至自己給她擠好了牙膏,還想替她刷,被許沉涼冷著臉奪下來了。


  「我雖然看不見了,這點事還是做得成的!」


  許薄凡無聲地笑笑,摟著許沉涼的腰,看著鏡子里兩人的映像,說:「沉涼,我今天就算是扛,也要扛走你的。你放心,到了傅家,我自然有驚喜給你。」


  許沉涼沒說話,她的動作一頓。


  她感覺到了許薄凡的決心。


  洗漱停當,她才平靜地跟許薄凡商量:「其實我們現在,是離婚的最好時機。」


  許薄凡立刻就沒有了聲息。


  但是許沉涼知道他沒走,於是繼續說:「這個念頭,你我都不是第一次有了,只是因為瑣事拖著,直到現在。最近發生這麼多事情,其實也恰好是一個斬斷過往的機會,你已改姓傅,我也不再是從前的許家大小姐,都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吧。」


  許沉涼沒看他,所以她不知道,許薄凡現在一臉的怒容,是真想掐死她。


  她怎麼能這麼沒心沒肺地說出這種話?

  許薄凡是第一次感覺到,她是真的對他毫無牽挂了。


  不管她曾經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她都已經不想追回,也毫無惋惜。許薄凡自認這段時間是處處在為許沉涼而考慮,已經比起從前改觀了很多,但許沉涼卻好像全然沒看到一樣。


  也對,她現在是看不到了。


  許薄凡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許薄凡左胸腔里一陣劇烈的絞痛。


  但是他沒有發怒,只是可怕地沉默著。


  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叫許沉涼瞧出任何異常來。


  許薄凡終於悠悠地開口說:「你說的聽起來很有道理,而且分析得非常客觀。我想你一定是希望我能馬上答應你,對吧?」


  許沉涼張了張嘴,最後覺得自己不能那麼苛刻,於是客氣的說了句:「儘快吧。」


  許薄凡狠狠地咬住了腮幫。


  他壓著嗓子說:「嗯,我還要考慮一陣,等到兩個月以後,你再說這話不遲。」


  許薄凡深以為,許沉涼不再看重他,無非是因為許氏垮了,許沉涼心死,且這件事還跟他、跟傅家有著絲絲縷縷的牽扯。


  所以他給了自己一個月的期限,兩個月內,必然要將許氏所有的一切,都挽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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