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的眼神
有什麼比背後說人壞話、還被人當場捉住更尷尬的嗎？
至少現在對於許沉涼來說，是沒有了。
她僵硬地轉頭，發現自己落座的時候沒注意，原來旁邊還有一個側門，雕花的書架擋住了那間包廂，而洛終眠剛好從裡面出來，一手握著手機，正倚著書架站著，看向她滿眼都是戲謔，顯然將她所有話都聽進耳中了。
許沉涼浮起一個假笑：「呵呵，洛公子，好巧。」
「唔，」洛終眠亦點頭，配合地伸出手來要握手，「巧。」
「洛少。」許薄凡長身而起，在許沉涼之前接住了那隻手，兩個男人交握了一瞬，許薄凡眉目沉靜，嘴角微挑，也能看出幾分笑意。「是我無狀，議論了些許無用的話，請洛少不要放在心上。」
許沉涼暗暗咬著唇，她沒想到許薄凡會將這件事攬到自己肩上去，要知道許薄凡和洛終眠之間可是有合作關係的，而她只是個外人。被外人議論，總比被合作夥伴戳刀子要好吧？許沉涼糾結著，想上前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她不知道的是，洛終眠和許薄凡這兩個，哪個不是人精？她能想到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想不到，許薄凡這樣說，是有另一層意思在的。
很顯然，洛終眠聽懂了。
他雙眸微眯，與許薄凡握了握手，放開，接著颯然一笑。
看來，他上次發給許薄凡的簡訊，成功把這個男人惹毛了。
許薄凡大概不想讓他跟許家的小妹妹再有任何接觸。
洛終眠覺得有點可惜，難得碰見個有意思的，還沒真的戲弄到，就被看家的猛獸給虎視眈眈地驅趕了。
但，也僅僅只有點可惜而已。
他髮絲微卷，眸色淺淡如琉璃，白皙俊美的臉如同歐洲神話里的天神一般，此刻漫不經心地笑起來，簡直能酥到人骨頭裡。
洛終眠無可無不可地看向許沉涼，正了正顏色，說：「許小姐，至於你說的那件事，我會安排的，小事一樁，就不用道謝了。」
許沉涼放下心來，卻還是不忿於他的臭屁，喃喃道：「本就是你惹出的麻煩，讓你收場是你佔了便宜，還指望誰道謝？」
洛終眠失笑，瞥向許薄凡，頗有「你家這位商業頭腦很精明」的意味。
於是他戲謔地問：「哦，原來許小姐是想跟我要補償？」
他三番兩次地說話不正經，許沉涼再也忍不住地有些惱了，一時之間架子就沒端住，像對個惡棍流氓似的，兇惡地驅趕他：「誰要你的補償……」
「我要。」一旁的吳小葉忽然開口了。
這下別說許沉涼，連洛終眠都是一愕。
他終於轉頭，將視線落到了這個從一開始就沒有睜眼打量過的小女孩身上。
吳小葉謹慎地推了推眼鏡，兩手放在膝頭，坐姿非常乖巧，卻一點也不怯場地說：「洛公子在城西有一塊地皮，對吧？這塊地皮你雖然放出話說是可以競標的，但其實從沒打算賣過，否則也不會來來往往那麼多閑人公子，都沒能從你手裡拿下來。那個位置，我猜你會建supermarket，我們要的『補償』也不多，建好之後留五空朝向好的門庭出租給我們，租金按市場價，附加高樓外壁，招牌旁邊那個廣告位，租期——永久。」
吳小葉一口氣說完，也不看洛終眠，靜靜地等他回答。
洛終眠卻一時沒有回答。
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自己只在心中盤算過的藍圖，竟被對方早已「偷窺」了個透徹，甚至精準到了哪一個位置、多少空門面的演算法，讓他簡直有些不寒而慄。
感覺他看走眼了，這哪裡是個小女孩，分明是頭餓狼。
洛終眠揚了揚眉毛，開口說：「這位小姐的資訊很靈通，也確實如你猜測的那樣，我不會賣，只不過無聊吊吊胃口罷了——但是，我何時有說過我要建supermarket？我非要建水上樂園，建給我自己玩，不行？」
說到最後，他簡直是有幾分賭氣了。
吳小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又收回視線推了推眼鏡，謹慎地盯著自己的膝蓋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她說：「既是如此，那麼，補償的事請容稍後再談。」
洛終眠簡直要被氣笑了。
她這是發現最優選擇沒有了，於是打算預留著他這個空頭支票，以後碰到合適的再來兌現？
社會社會。
洛終眠忽然想到這句他手下小弟們最近常掛在嘴邊的話。
他微微搖頭，不想再多說地提步離開，經過吳小葉身邊時，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想看清這女孩子究竟長什麼模樣。
不過，也就是這一頓，讓他失去了雄赳赳氣昂昂地及時離開的機會。
吳小葉從鏡片底下，有些憐憫有些可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洛先生，那個地方根本不適合建遊樂場所，你這樣……有錢也不是這樣造的。」
洛終眠腳下崴了一下。
他咬著腮幫，氣得鼻孔里喘粗氣，勉強撐著北歐公子的那份優雅離開了。
許沉涼瞪大雙眼，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終於忍不住，放聲暢快大笑起來。
「小葉，你太厲害了，哈哈哈，你沒看見他那個臉色，氣得都變綠了……哈哈哈！」
她一邊笑一邊拍吳小葉的肩膀，簡直不能自抑。
她一直覺得洛終眠此人妖孽得很，似乎沒有什麼罩門，他有錢有權有顏，性格又是那麼隨意不在乎一切，好像沒有什麼能拿捏住他，沒想到，小葉還能反將一軍，好歹扳回一局。
真是痛快！
這時看吳小葉，才能發現她那幾乎能遮住半張臉的鏡片底下，遮掩的是閃爍的精光，她淡定地「嗯」了一聲，轉頭看許沉涼，朝她露出一個傻笑。
許沉涼漸漸止了笑聲，嚴肅地對吳小葉說：「小葉，我說真的，我覺得你特別特別優秀，你要是離開許氏，絕對不會屈居於一個秘書的職位，我想，你一定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說得真心實意，哪想到吳小葉聽了之後就是一驚，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緊張地說：「我不要離開許氏，我不走。」
許沉涼微愣。
她有小葉這麼一個得力助手和好朋友在旁邊，很多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要說捨得她走嗎，那肯定捨不得，但是她真的希望小葉能有更值得的未來。可是，她才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小葉就這麼緊張，而且，看得出來她的態度是很執著的，許沉涼不禁覺得有幾分奇怪。
但是她也沒有多想，趕緊安撫吳小葉說：「沒事沒事，你想在哪兒就在哪兒。」
吳小葉這才鬆了口氣，放開她的手，剛好此時上菜，便也不再多說，三個人開始用餐。
午餐結束，許沉涼想，這下許薄凡總該走了吧。
沒想到，許薄凡彷彿一整天都無所事事，跟著她又蹭進了休息室。
密閉的空間，兩個人之間還有張床，許沉涼感覺十分的尷尬，她立刻推開門，強裝鎮定地坐到了辦公室的沙發上，端了杯茶喝著，掩飾閃爍不定的眼神。
喝了兩口，她偏頭偷覷，許薄凡正站在門邊看著她，她偷偷摸摸的眼神立刻與那人對上。
許沉涼差點將茶杯打翻。
她按耐不住地站起來，將茶杯「噠」的一聲扣在桌上，也不管那許多了，直言說：「你究竟想找我做什麼？你直說。」
說了就快些離開。
許薄凡垂了垂眼瞼。
他顯然也是想了一上午的，但最終，他還是決定從昨晚的事開始說起。
「你昨晚上很不開心。為什麼？」
他一臉真摯，似乎真想從她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許沉涼有些難以言喻地看著他，最後賭氣般，悶道：「你如果不知道我為什麼不開心，又何必在意？」
說完，她自己暗暗咬了唇。
她發現自己和網路上說的那種「女朋友」越來越像了，無理取鬧，不聽解釋……
可是，不設身處地，真的不會懂得自己憧憬著浪漫美好的心情被心上人無限次糟蹋的感覺。想發脾氣，又捨不得離開，只好強忍著他的存在，最後一腔怒火憋在心裡，傷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感情。
她愛得越來越累了。
許薄凡似乎有些急，朝她走了幾步，又頓住，說：「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
他這句話含混無比，許沉涼卻聽懂了。
許薄凡多聰明，詭譎如雲的商界他能如履平地，她這麼一個小女人的心思，他會看不透？
他只是覺得沒必要罷了。
她的精心裝扮，她期待的燭光晚餐，他都能棄如敝履，隨口兩句話編織一個精妙謊言，只為了讓她親自過去，向另一個女人低頭。
偏她真的那麼蠢，聽他兩句就能動心。
許沉涼仰頭眨眨眼，霧氣被眨散，同樣散去的似乎還有與他對峙的氣力。
許沉涼搖搖頭，不願再說，看著許薄凡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她站起來離開。
沒走幾步，許薄凡從後面追上來，緊緊拽住她的手臂，說：「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和她爭那些！她得到的，不過是你皮毛的十分之一，你何必……」
「我何必！」許沉涼聲音有了幾分尖利，甩開許薄凡的手，「是啊，我又何必計較，就該讓她剮我的血肉，推我下高樓，最後看我摔得粉身碎骨……」
「許沉涼！」
不可否認，許沉涼描述的畫面，讓他心驚，以至於許薄凡的唇都有些蒼白。
他攏了眉，眉宇瞳眸黑得深不可測，內里情緒幽雜得看不清楚：「為什麼，你現在總不肯相信我是為你好？」
他的嗓音都有幾分細微的顫抖，彷彿從某個痛苦的角落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