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往事難追
許沉涼抿抿唇,眼裡有些倔強的光,就像一頭受傷的小鹿,忍著傷口的疼痛,仍憤憤地瞪向獵人,試圖指責他的不公。
「許薄凡,你是不是為了你的商業,可以出賣一切?」
許薄凡眼神瞬間凜然。
他的臉色緊繃,面無表情的線條勾勒出英俊如神秘雕塑的輪廓,在曖昧不明的光線中,散發著冷意。
他像是不認識許沉涼了似的,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她,許久,緩緩開口:「你這是在指責我?」
「是!」許沉涼咬唇,直直地回看向他,「你為了思凡的投資,將婚姻賣給我。現在你有了更好的對象,就要找下一個買主了?」
許薄凡猛地一震。
他從沒想過會在許沉涼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無關於尖酸刻薄,也無關於失禮,只是,許沉涼竟然也會這麼想他……
就像看著一個低賤的、不值錢的玩物。
許薄凡眼眸里迅速籠罩了一層陰霾,曾經的回憶與現實交織,每當他隨著許家人出門時,別人看他的眼神就是這般,帶著輕蔑、挑剔,就像看著一個分文不值的玩意。
而許沉涼對他越是表露出看重,旁人的有色眼光便越是嚴重。
甚至,偶爾還會聽到骯髒的討論聲。
「什麼養子啊,我看是童養夫吧。」
「哈哈,許家人真會玩,給寶貝女兒家裡養著一個,以後幫著千金大小姐打理家業,大小姐自然可以到處隨便玩了,不知道有多快活。」
「哎,羨慕啊,我也想養一個.……」
許薄凡捏拳,將回憶里那些嘈雜的聲音壓下去,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嘗試壓抑怒氣。
「你想多了,只是單純的合作關係。」
「是嗎?」許沉涼看著他的眼神里,摻雜著懷疑和不屑,像混雜其中的玻璃渣,能不經意將人割出血,「為什麼偏偏找她保持合作關係,難道你只能靠勾引女人做生意嗎!」
「注意你的言辭!」
許薄凡險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抬起來要掐住許沉涼的嘴,要捂住她的喉嚨,不容她再說這樣刺耳的話。
他的手舉了起來,但並沒有落下去,可許沉涼仍舊往後縮了縮。
這下意識的反應太快,兩人都有一瞬間的怔忪。
這並不是許沉涼第一次躲許薄凡了。
她在怕他。
而且,是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性的。
意識到這一點,許薄凡眼睛緩慢地眨了兩下。
許沉涼很快反應過來,微微昂著精緻的下巴,說:「結婚那晚你為了莫笑打我兩次,你以為,這次我還會讓你為了一個沈馥馥打我?」
許薄凡幽深的眸子盯著許沉涼,忽覺喉嚨有些乾澀。
他想打她嗎?沒有的。可是他能解釋嗎?
看著許沉涼的表情,許薄凡知道自己說什麼都很多餘。
許沉涼心中酸澀,她才不會信許薄凡能就這麼輕易地愛上那個沈馥馥,可是,即便是為了工作,許薄凡也不應該和一個明顯對他有企圖的女人交往過密!
為什麼,她覺得許薄凡越來越陌生了呢?
一種委屈從心底漫出來,許沉涼忍不住眼眶微紅,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自言自語:「你真的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少年嗎……」
呢喃著,她眼底覆上了一層淺淡的迷茫,不深,但是霧蒙蒙的,就像是不那麼晴朗的夜空,一朵淺薄的烏雲遮住了月光,讓它再也不能那麼通透地看透人心。
許沉涼擦了擦眼角,狼狽地轉身離開。
而她身後的許薄凡像是聽到了什麼令人震顫的消息,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半晌口腔里泛起一絲腥氣。
你真的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少年嗎……
許薄凡咀嚼著這句話,彷彿咽下一枚苦澀的黃連。
她何不自問,她喜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許沉涼跑走,打了輛車回到家裡,在計程車上的時候,就已經控制不住地哭出了聲。
也說不出是哪裡來的委屈,她覺得自己像是最純真的夢被人玷污了一般的心碎,她跑進自己的房間,拿出那本珍藏的相冊,裡面的每一張,都有許薄凡的身影。
從幼年時的稚嫩,到少年俊秀,再到青年的英俊逼人,這本相冊記錄了他從青澀走向成熟,也記錄了許沉涼作為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小少女,所能擁有的全部心事。
在一個人的房間里,許沉涼毫無形象的嗚嗚咽咽地哭泣,她實在是沒辦法接受,當初那個清靈無雙、全世界最好看最體貼最溫柔可靠的男孩子,怎麼會漸漸地被她遺失了?
就算婚後許薄凡對她再怎麼不好,許沉涼終究還是記得他以前所有的好。
可是這一次,她真的失望了。
許沉涼珍而重之地摟著那個寶貝不已的相冊,在桌上翻翻看看,哭得累了,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遙遠的夢。
在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的記憶,回到那個天花板上蕩漾著水光的星夜。
小小的許沉涼和莫笑,一起跑到別墅的頂樓躲貓貓,二樓陽台上的游泳池,水波蕩漾,將星光折射到天花板上,一晃一晃的,像一首別緻的搖籃曲,催著她們溫柔地入夢。
小許沉涼突發奇想地說:「以後,我要在自己的卧室里建一個泳池!要養美人魚!每天萬桑,都在這麼美麗的水波中睡覺,還有美人魚給我唱歌呢。」
那個時候的小孩子,是真的相信美人魚的存在的,莫笑聽了就很羨慕,說:「我也想住在這樣的卧室里。」
許沉涼大方地說:「那當然了,我們是好朋友,我住在哪裡,你就住在哪裡呀!」
莫笑感動地摟緊了許沉涼的手臂,許沉涼是個歇不住的,嘰嘰喳喳地說:「你說許薄凡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們啊?剛剛我們讓他猜,看我倆誰藏得好,誰又會會先被找到,其實,他被騙啦!哈哈,我們兩個躲在一起,他肯定是一起找到的呀。如果他猜先找到的是我,那麼,就先讓你出去,如果他猜的是你,我就先跳出來。那麼,不管他猜什麼,他都會輸的,你說對不對?」
莫笑配合地點點頭,許沉涼又說起爸爸媽媽出去旅遊,去的漂亮的國家,還有爸爸給她帶回來的新口味巧克力,還有爸爸答應,改天要帶她去美國的森林公園,學騎小馬……
莫笑聽著聽著,就很嚮往地說:「沉涼,你說,為什麼我沒有爸爸呢?」
這個問題可把小沉涼給難住了,她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沉默,一直被好友看在眼裡,她每多沉默一秒,莫笑眼裡的陰霾就多一分。
許沉涼正努力地思考著這個問題。窗外突然響起叩叩兩聲。
許薄凡面無表情地趴在閣樓的三角形玻璃上,背後是一片皎潔的月光,看著許沉涼說:「我找到你了,出來。」
「啊?」許沉涼的反應卻不是沮喪,反而是驚喜的,好像躲貓貓被抓到是件很興奮的事情。她笑著說,「快給我看你手裡的紙條,看你猜對了沒有。」
小許薄凡翻看開手裡的紙條,啪的一聲貼在窗戶玻璃上,讓許沉涼看。
紙條上稚嫩的字體端端正正地寫著許沉涼三個字。
他們在遊戲開始之前就約好,猜是會先抓到誰,就把誰的名字寫在紙條上。
許沉涼得意的笑了:「你猜錯了,其實我跟莫笑……哎,你去哪兒?」
小許薄凡根本不聽她說完,翻身跳下窗檯,頭也不回地酷酷地說:「遊戲結束了,我先走了,你要是不來,等會兒就自己下樓吧。」
小時候許沉涼一直覺得黑暗的閣樓是最可怕的地方,一個人根本不敢進出。所以一聽許薄凡這麼說,許沉涼就急了,追著他跑了出去:「你等等我呀。」
莫笑依舊蹲在閣樓的陰影處,聽著那兩人的對話漸漸遠去。
「我跟你說你真的輸了,剛剛跟我在一起的還有莫笑呢。」這是許沉涼元氣滿滿的聲音。
而許薄凡卻說:「我管那麼多,我只看到了你,只找到了你。我猜對了,就是贏了。」
我只看到你,只找到你。
那個眼裡只有她的少年,是什麼時候開始注視著別人、愛上了別人的呢?
睡夢中,許沉涼的頰邊劃下一滴靜謐的眼淚。
往事不可追。
A市,高級公寓里。
莫笑面色難看地皺著眉,她對面坐著的雍容華貴卻氣質陰鷙的老夫人,給了她不少的壓力,再加上,她知道自己辦砸了事,於是氣勢更加低弱。
「薄凡並沒有像你承諾的那樣和許家反目,反而與那姓許的丫頭片子關係更加親密了。若不是我從中費力,這件事就要被你搞砸了!」
莫笑如同受驚的鵪鶉,脖頸低了低,顯出一股柔婉楚楚動人的氣質,可惜,這招對於眼前的婦人來說並不管用。
面對對方依舊冰冷的眼神,莫笑不知所措地喚了聲:「傅夫人……」
坐在她對面的,赫然是一身黑裙的傅茯苓。
傅茯苓的手撫了撫權杖,緩慢地開口:「別忘了你的目的。要是再出岔子,你這枚棋,我不用也罷!」
莫笑驟然一僵,幾秒之後,她逐漸放鬆,眼神里不再是小白兔般的驚惶,而換上了狠戾的勢在必得。
「我要拿回許家的一切,我才應該是許家那個被千人疼萬人寵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