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地緩緩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回來?你是不是被許家的人給洗腦了,所以才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傅茯苓嘴唇微白,不可置信地看著許薄凡,似乎在等他否認。
她沒想到,自己給許薄凡兩天思考的時間,竟會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哪有孩子不想回到母親身邊的呢?
傅茯苓惡狠狠地瞪向許沉涼。
許薄凡淡淡地說:「傅夫人誤會了,我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一個人也挺好,暫時沒有融入另一個家庭的想法。」
他說得風輕雲淡,聽在不同人耳中卻有不同的意味。
許沉涼想說,他並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她在啊。
而聽在傅茯苓耳中,卻像是帶著嘲諷了。
將近二十年的離別,一朝之間要認回親人,在心理上真的很難接受。可是,是誰導致他們骨肉分離的?
傅茯苓再一次把這筆賬記到了許沉涼頭上,她深吸一口氣,為人母親的那點脆弱情緒被收了起來,轉而露出了一貫的鐵腕強硬。
她陰鷙而過早蒼老的眼神凝視著許薄凡,說道:「既然你心裡有別的想法,那麼,我和你多說也是無益的。雖然你沒有在我身邊長大,但是我也知道你已經成長成了一個優秀的商人,這點,我倒是很欣慰。所以就用商人的方式來解決吧,你開個條件,我會盡全力滿足你,以你回歸傅家為代價!」
許薄凡沉默了半晌,挑起唇角,笑了笑。
「傅夫人的意思是,要我把自己,當做商品?呵呵,有趣的交易。只是不知道,我的回歸能給傅家帶來什麼?」
傅茯苓臉色微變:「怎麼這麼問。」
「盡全力滿足我的任一條件,這價錢出得有點大。傅夫人,既然是做生意,那麼我不得不考慮風險成本。能讓您出這麼大價錢的背後,究竟有什麼樣的利潤值得付出?我覺得,我有必要知道。」
許沉涼已經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了。
她懵懵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頭霧水。
只看到傅夫人啞然地笑了笑,臉色由高傲變得頹唐。
「你真的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她用既懊悔又貪婪的眼神擒住許薄凡,說道,「我真的很惋惜,你不在我的身邊長大……也罷,既然你問了,我也沒有什麼不能告訴你的。明天下午之前,你會收到傅家上下的所有資料,這,是我最具誠意的定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說完,傅茯苓又深深地看了許薄凡一眼,施施然起身離去。
全程,她只看了許沉涼寥寥幾眼,連像樣的招呼都沒打,但許沉涼維持著禮貌,送她出門。
折回身來,見許薄凡正在出神。
他高大修長的背影在暗黑色為主調的辦公室里顯得如此孤單,透著幾分寂寥,許沉涼張嘴,又閉上,一時間有些不敢打破這份危險的平靜。
最終,她輕聲地問:「你想回去嗎?」
許薄凡愣了愣。
他正在想著傅家的某些秘辛出神,就算傅茯苓不給他資料,他也有渠道自己去了解大部分。
乍一聽許沉涼這樣問,許薄凡有些覺得好笑。
「想不想,願不願意……你的思維迴路還真是簡單。」
許沉涼臉一紅,剛剛許薄凡和傅茯苓打的機鋒,她確實是半句都沒聽懂,在他們面前,她簡單得像只草履蟲。
不過,她倒不覺得自己這樣問有錯。
梗著脖子倔強道:「當然啊,只有你喜歡,才會去想辦法得到。那如果你不喜歡,不想的話,還考慮這個考慮那個做什麼呢?浪費腦細胞。」
許薄凡輕笑一聲:「要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單純,倒也不錯。」
話里的意思不褒不貶,許沉涼喃喃自語:「你想說的是單蠢吧……」
吐槽歸吐槽,許沉涼對於猝不及防地和傅茯苓見面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她忍不住拉拉許薄凡的袖子:「傅夫人對我好像還是有敵意誒,而且,這份敵意越來越重了。」
「不應該有嗎?畢竟,你父母是她所懷疑的元兇。」
許薄凡的口氣很淡,好像在說一句玩笑話。
許沉涼卻是聽得心裡一跳。
她立刻抬頭,打量許薄凡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你不是,不相信是爸爸媽媽做的嗎?」
許薄凡警覺,收斂了所有的神色,頓了一秒,才像是並不在意地說:「我說了,不會相信任何沒有證據的揣測。」
許沉涼咬咬唇。
她之前立下過豪言壯語,說會負責找到爸爸媽媽不是元兇的證據,可是過了這麼些天,她還是毫無頭緒。
所有的線索,都在指向許家,讓她頭疼不已。
她不怕流言蜚語,她要的只是許薄凡的一個肯定眼神。
但是,許薄凡總是離她那麼遠,讓她抓不牢,猜不到。
許沉涼試探地問道:「你對當初的事情,還記得多少?我是說,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
許薄凡眯起眼。
他搖搖頭:「沒有多少記憶了。」
許沉涼悶悶地「哦」了一聲,許薄凡剛來許家的時候,沉默寡言,她以為他是天性不愛說話,或者裝酷,沒少鬧他。後來偶然才知道,他是因為意外,對以前的事情沒有記憶了,與這個世界有一層疏離感,所以才很少開口。
也就是說,許薄凡六歲以前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
那麼,從他這個當事人這裡,就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
不過,她想到另一件事。
「那你當時,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薄凡這個名字,是媽媽給你取的,還是爸爸?」
許沉涼口中的「爸爸媽媽」指的是許氏父母。
她問出這個問題,緊張地等待著。
名字這件事,是她在傅家得到的最大疑點。
傅家對爸爸媽媽的懷疑合情合理——孩子意外失蹤,背叛的保鏢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了許家人,而且,孩子在許家以同樣的名字被養大了。
如果說是領養,那也太過巧合。
爸爸媽媽怎麼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許薄凡取一個和他以前一模一樣的名字?
不可能有這種巧合的。
許薄凡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當時,我大概只對自己的名字有幾分印象。」
許沉涼大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薄凡自己記得的,那麼,就很有可能是許薄凡自己告訴爸爸媽媽的,而爸爸媽媽也就真的很有可能是單純領養了一個孩子而已!
可是,那通電話又該如何解釋……
許沉涼想得頭疼至極,她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怪圈。
在這個圈子裡,所有的線頭都被擺好,指向了許家的罪名,但是,她偏偏不信。
而且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一個人會如此立場堅定地不相信了。
爸爸媽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們從不講給我聽?
傅茯苓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許薄凡六收到了傅家送來的一疊紙質資料。
越是科技發達的社會,某些隱秘的資料,反而更依賴於紙質。
許薄凡悠閑地靠坐在椅子里翻完,冷淡而嘲諷地笑了一聲。
許沉涼一直緊張地守在一旁,看他笑,心裡有些不安和疑惑:「怎麼了?」
「傅家這幾年一直沒動靜,果然是因為內部不安分啊。」
傅茯苓膝下無子,只有一個身患智障的女兒,但傅家不像許家是由這一代白手起家獨立門面的,傅家家大業大,根基已久的同時也是根系已深,雖然主權還在傅茯苓手中,但自從傅茯苓的丈夫傅源去世之後,傅茯苓這一系就已經逐漸變得勢單力薄,隨著傅茯苓兒子的失蹤,這層打擊便更重了一層。
所以傅茯苓一旦確認了許薄凡就是她的血親之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認回這個兒子,也有鞏固自己勢力的原因在。
而看在一直秉承懷疑主義的許薄凡眼中,這個原因恐怕還是佔主要成分。
他緩緩將這些解釋給許沉涼聽,許沉涼倒是沒多想:「她既然不是真心把你當做兒子疼愛,你就不要回那個家了。在許家,也是一樣的呀。」
許薄凡嗤笑:「真心?我和她十數年不曾相見,除了血管里流著同樣的血,哪裡有什麼真心可言。」
許沉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算她也不得不承認,許薄凡和傅茯苓生疏是事實,但是,在找到自己血脈親人的時候,會是這種冷淡的反應嗎?
但是,對於許薄凡,許沉涼從來不曾多想。
她只是一個勁地勸許薄凡不要聽傅茯苓的,回什麼傅家,就在許家多好,簡簡單單的。
「那,你的決定呢?」
許沉涼勸是勸,可她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許薄凡的。
許薄凡淡淡地揚唇,不動聲色地笑了:「自然,是要回去。」
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越是要送上門去被「利用」。趁著傅家薄弱的時候,才能在那片土壤上立足自己的根基。
許薄凡提筆,給傅茯苓回信。
在信中,他仍稱呼她為,傅夫人。
簡單的隻言片語,許薄凡明了地表述了自己的條件:他可以回到傅家,但是傅茯苓手上的所有權力,要交由他掌管,而作為制約條件,他會用自己手上的權力,盡己所能地為傅茯苓謀求更高的地位。
信送去了傅家,許薄凡不急,悠然地等待著。
三天之後,許薄凡收到了傅茯苓的迴音。
兩個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