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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番外篇:大先生小劇場

  一早起來,瞧見外面雨下的大,青青有了興緻,自在窗邊看雨。


  身側的丫鬟道:「小姐今日正是好興緻。」


  「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青青託了腮凝望著:「好景緻。」


  細密如線的雨水連接了天地,雨水的清新氣息讓人心曠神怡。


  「誒……」丫鬟忽然說道:「這樣的大雨天,怎地外面還有人?」


  青青站在樓上往外面瞧,卻見水霧之中,有一個人影冒著雨,到了門樓下面去。


  像是一個年輕的書生,不曾帶著傘。


  唔……是來躲雨的人么?


  父親說過,與人為善,必有善果,能這個時候一起看雨,想必也是一段緣分。也不知怎地,青青便帶著丫鬟從樓下走出來,穿過了迴廊,到了門樓左近。


  那家丁瞧見了青青,忙行了禮。


  青青道:「門口瞧見一個躲雨的,你讓他進來罷,與一盞熱茶給他。」


  家丁應了聲,轉身去開了門,那外面的人卻聽見了門內的聲音,且道了謝,並問道:「可能親口與舍茶的小姐道謝?」


  那個聲音十分好聽。


  本來深閨之中的女子,自不能與外人相見,青青便隔著那一道門樓,道:「無妨,一盞茶水罷了,這個天氣在外面奔波,委實不容易。」便自去了。


  丫鬟倒是偷眼瞧了瞧,回來是一個大驚小怪:「小姐,可是一個好俊的書生,俊眼修眉,跟那畫上的似的,小姐不曾瞧見,委實可惜,那一雙眼睛尤其好看,簡直……簡直能跟人說話似的。」


  「這話說的好沒見過世面。」青青莞爾一笑:「你倒不如好好跟他說上幾句話去。」


  「我如何敢。」那丫鬟笑道:「只有小姐這般的人材,才能跟那種公子站在一起罷?」


  「再要唐突,掌你的嘴。」青青笑道:「只有你每日不曾有一個正形。」


  笑鬧之間,這件事情也算過去了,青青一直不曾放在心上,隔了幾日,青青的弟弟說是街上有廟會,說是各式各樣的玩物全有,請她去散散心。


  青青倒是也不討厭熱鬧,便跟著去了,到了那紫玉釵街上,但見果然是一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可是無奈何,正因著人聲鼎沸,一不留神,倒是跟弟弟散開了。


  青青自己倒是識得路,難得孤身一個人出來,倒是也覺得新鮮,正走到了賣燈籠的攤位上,細細的瞧著那些個流光溢彩,不成想卻有那居心不良的惡少看了她美貌,要來出言輕薄。


  青青回身要走,那幾個惡少卻不讓,正這個時候,人群里出來一個人,素青色的長衫,長身玉立的身姿,擋在了她面前。


  幾個惡少討了沒趣,便罵罵咧咧的去了,青青道謝,那人卻笑道:「上次一盞茶的人情,在下還並不曾還。」


  「嗯?」青青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笑眼,那笑眼真的跟丫鬟說的一般,像是會說話的。


  「在下,叫做夏幽茗。」


  「小女子江青青。」


  「孤身一人,在外面多有不便,若是不嫌棄,在下帶了小姐在廟會上賞玩可好?」


  他說話斯文有禮,青青覺著,他一定是一個正人君子。


  果然,這個夏公子,也不曾讓她失望。


  廟會上人潮洶湧,他小心的護著她,微微笑著:「好像,正是一個難得的日子。」


  她也笑了:「是。」


  這一日起,青青心內,總像是裝著了甚麼兔子一般東西,碰碰直跳,平淡無奇的相識,怎地也要這樣的……


  「小姐,外面有隻鳥!」丫鬟卻咋咋呼呼的說道:「生的可好看了,瞧上去,是誰家走丟的。」


  「你又是如何瞧出來,那鳥兒有主的?」青青走過去,卻只見一團五色繽紛的小東西軟綿綿的正撞在了她的身上,

  那鳥兒,像是識得她哩!


  將那鳥兒捧在了手裡細看,果然,那鳥兒的脖頸上拴著一個金色小球,打開了那小球去,裡面卷著一張字條,字條上面的字跡清俊挺拔:「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淡淡的,一道茶香。


  她自是心頭一動,知道鳥兒,受了誰的指使。


  那鳥兒叫喚的嘰嘰喳喳,像是在催促著什麼似的。


  她略一思忖,也提起筆來,寫下了清麗的一行字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臉上燒灼起來,瞧著那鳥兒穿梭過了樹梢,消失在湛藍的天際。


  「聽說這一陣子,你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後生有交往?」


  內堂總是冷森森的,連陽光照進來,也慘淡淡,像是在簌簌的抖。


  父親的聲音也冷森森的。


  青青低了頭:「回父親的話,也不算來路不明,夏公子,他不是壞人。」


  「我卻不信,有那無父無母,沒有家,像是憑空地里冒出來一樣的人。」父親的聲音砸在了她心上:「女大不中留,咱們江家是大戶,終不能由著你給那樣的人平白無故的騙了去,你也須得給列祖列宗想想,他們能由得你這樣給他們丟人么?」


  青青咬了下唇不語,終身大事,自然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主不得什麼。


  父親的聲音沉沉的,讓人壓在心裡,透不過氣來:「我倒是覺著,劉家二公子跟你八字很合,我已經答應下來了,尋了吉日下了定,你嫁過去也好,好生生的做了人家的夫人,心思也就定下來了,不該動的心,便不許動。」


  青青心裡一凜。


  回到綉樓,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沒有人氣的傀儡一樣,給人擺弄成了各式各樣的姿態,卻總也由不得自己去。


  說不上是苦……她也壓根便不知道什麼叫做一個苦。


  「事情,在下也聽說了。」忽然隔著那一扇紗窗,那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在下今日,是想著冒昧的問你一句,若是請你跟著在下走,你願意么?在下會……永生永世待你好,半點委屈,也不會叫你受。」


  是他……


  「旁人能有的,在下也可以給你。」夏公子的聲音卻透著點躊躇,道:「只不過,這一陣子,我須得留在了這裡,待三個月以後,帶你回家去,可行?」


  這是私奔。


  無可原諒的私奔。


  青青可以想得到,只要隨著他出了這個家門,只怕,便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也無妨,這裡並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兩個人能相濡以沫,大概比什麼都幸福罷?人,只能活這一世,而她給人擺弄的,已經厭煩了。


  「既如此,我跟著你去。」


  胭脂河邊一個小小的房子裡面,兩個人都心如鹿撞,蠟燭滅了,揚起來了一絲煙塵,月色皎潔,心心相映,許,再沒有比這個正幸福的了罷?

  「不過,為什麼要等三個月,才能回你真正的家去?」青青有點好奇。


  「唔……」夏幽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到時候,再告訴你可好?」


  夏幽茗不敢說,其實,他的真身,是一條大白蛇啊。


  他馬上要到了蛻皮的時候,需要在玄陰地左近照著月光修行一百日,在這一百日,他是要法力盡失的。


  三個月以後,才能全然跟往日一般,重新有了鎧甲,來保護她。


  青青點了點頭,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都一樣。


  但是他們的事情,給父親和弟弟知道了。


  來吵,來鬧,夏幽茗只是恭恭敬敬。


  而且木已成舟,誰都知道,還能如何?


  「再不認你這個女兒!」


  丟下了這句話,父親的身影去的決絕。


  青青想哭,卻也想笑,箇中滋味參雜在一起,有些難以言喻。


  夏幽茗低聲道:「我不會讓你後悔的,你只隨著我忍一忍便是了。」


  有了身孕之後,夏幽茗大喜不已:「孩子,喚作了江菱可好?」


  「怎地要隨著母親的姓氏?」青青笑道:「便是你做上門女婿,只怕也來不及了。」


  「叫做夏江菱。」


  「也是好名字……」


  慢慢的,青青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怎地午夜夢回,身側總沒有人?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是她,卻一日比一日好奇。


  「不如去看看,他究竟半夜去作甚?」


  終於,她還是下定了決心。


  外面夜色深沉,月光皎潔。卻哪裡也尋不得他。


  她看見了一條巨大的白色長蛇,盤在了水缸裡面,身上的鱗片反射著月光,晃人的眼睛。


  她愣住了,握住了喉嚨,居然發不出聲音來。


  那大白蛇卻簌簌蠕動起來,不多時,缸里伸出來了修長的胳膊和腿來。


  原來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如如何回到了被褥之中的,她只記得,被褥上上沾滿了冷汗。


  他不是人。


  但是他的臂膀,還是一如往昔的溫暖。


  她決定,那一幕,只當沒看見。


  但是夏幽茗,瞧見了她的身影。


  說不說呢?


  過了今日,便到了時候了。


  夏幽茗道:「明日里,我跟你說一件秘密。」


  青青點點頭。


  「什麼事,我都不瞞你。」夏幽茗低聲道:「所以……」


  「我知道。」青青笑道:「我等著你。」


  這是最後一日了,他嘆了口氣,在那缸里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新生的,最柔軟的地方照耀在月光下面。


  「嗤……」


  是雄黃和硃砂。


  那種痛,勝似千刀萬剮。


  他幾乎咬碎了嘴裡所有的牙。


  最毒婦人心,知道他不是同類,竟要下了這樣的手么?

  他拖著殘損的身軀走了,奄奄一息許久。


  他再也不想回人間了,從現在起,他什麼也不信。


  而青青自那一日,也再沒見過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夏幽茗。


  她心裡忐忑不安起來:他往什麼地方去了?不是說要帶著我和孩子一起走的么?


  「你家那口子,聽說跟隔壁的王寡婦走了。」有好心的鄰人低聲說道:「別等了,不值得。」


  她卻倔強的很,只認定了,自己撞破了他的身份,怕自己害怕罷?


  他這樣一走,只不想給她添了困擾而已。


  他是什麼人,她心內很明白。


  其實每個人,也都該有每個人的秘密,實實在在,也是自己多事。


  帶著這種懊惱,她便決定等著。


  他總會來看看孩子的,到時候,解釋清楚了就是了,也沒什麼難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廟會開了一遍又一遍。


  江菱側著頭,道:「去胭脂河邊放風箏,總見旁人是爹帶著去的,我爹呢?」


  「你爹……也許明日就回來了。」


  而江老爺的到了死,也不曾將事情說出來,那雄黃和硃砂,是他教青青的弟弟投進去的。


  月夜下面的大白蛇,他也偷眼瞧見了。


  女兒給人騙了,已經是奇恥大辱,誰成想,那個騙子,連人也不算,是一個異類?

  他忍不得。


  全都是為著女兒好,為何她總不懂他的一顆心?


  血濃於水啊!


  夏幽茗已經久不知人間事情。


  但是這一日,翠玉居來了客人。


  那個姑娘,卻怎麼看,怎麼覺著熟悉。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生的與她一點也不像,為何神態卻一模一樣?

  「江菱!」那個小哥喊出了這個名字來,他心內像是給人狠狠攥住了:「江菱?」


  「我住在胭脂河邊,十月的生日。」她答道:「我娘閨名叫青青。」


  「其中是一個什麼差錯?」他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他對這個孩子,一定有所虧欠。


  想要對她好……怎麼做也行。


  上天垂憐,他居然真真的有了這樣的機會。


  孩子高興,他是高興的,孩子傷心,他是難過的。


  為人父母,竟然是這般的奇妙滋味。


  但是那個撒下了雄黃和硃砂的她,險險要了他的性命的她……


  不,他不敢想。那樣的難過,除了在最苦痛的噩夢之中,他不願意回想起來,那種滋味太可怕,比失去了生命更可怕。


  那是背叛。


  許久許久。


  「我要隨著閨女享福去了。」青青臨上了馬車,也不忘記跟街坊說了一句:「閨女現如今有了出息,我這個老太太也沾光。」


  已經等了這樣久,他若是尋回來,不見了自己當如何?

  不過,他一定會打聽的。


  等了這樣久,也並不在乎多等多久了。


  若是有機會,也總會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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