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自薦
靈州回樂一役,洛州戰亡和傷殘將士數量位居河洛九州之首,所以李曜在洛州待的時間最久,巡恤完洛州下轄各縣,距離“元正”已隻有六天了,不過好在餘下鄭、管二州原本同屬一州,行出虎牢關之後,李曜為免耽擱返程時間,索性將宣慰的地點設在瀕臨汴渠的滎澤城,當作此番東巡的最後一站。
鄭、管二州刺史收到李曜預先使人傳達的消息,當即通知治下諸縣文武官吏和鄉坊耆老趕赴滎澤,正如東巡首站陝州一樣,李曜沒有入駐城中,而是在城外的汴渠岸邊紮下營盤。
是日,李曜接受當地官員拜見的時候,看到了諸如程知節、張士貴、張亮等熟麵孔,興許是提前與房玄齡通過氣的緣故,與此前洛陽城下鐵騎夾道展示武力的時候完全不同,這些前秦王府的僚屬前來拜見她時,竟無一人佩戴刀劍,俱都低眉順眼,恭謹有加,兩地表現反差如此之大,直教不少年輕的國師府侍衛暗暗咋舌。
李曜見罷這一大堆人,又安排好賑恤事宜,便決定稍作歇息,領著數名男女扈從到汴渠岸邊遊覽雪色風光去了。
汴渠作為隋朝大運河的主要渠道之一,寬達四十餘步,可容兩艘起樓五重的大船並行通過,渠道兩岸皆築有堤道,堤道兩旁遍植楊柳,冰雪凝結萬千垂柳,輕風吹過,枝條齊齊舞動,漫天銀粟紛飛,雖未有二月春柳那般生機盎然,卻別有一番玉樹瓊枝的美感。
望著大運河兩岸美輪美奐的晚冬景象,李曜不由想起那位“禍在當代,利在千秋”的隋煬帝,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歎。
恰在此時,李曜忽然聽得一陣蹄聲,遁聲看去,就見一位淡黃袍官員正沿著堤道打馬而來,無需多言,蘇定方和宋君明一齊上前,立時將李曜擋在身後。
這人見狀,急忙一勒馬韁,翻身下馬,踩雪步行至蘇、宋二人近前,深深一揖:“管州錄事參軍事崔仁師拜見陝東道巡撫使。”
“崔郎君?”
隨著一聲驚疑,兩位典軍心有靈犀似地站到兩邊,李曜緩步走到崔仁師麵前,抬手虛扶,微笑問道:“崔郎君何故此時才來見我?”
崔仁師一麵起身,一麵答道:“臣隻是不想與一群結黨營私之人同路罷了。”
說著,崔仁師抬眼一看,麵上立刻現出難以掩飾的驚訝,這崔仁師曾是明園白玉樓的常客,與李曜見過很多麵,卻不想他任職地方兩年,對方的樣貌依如往昔,竟然沒有絲毫變化,忍不住心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駐顏仙術?”
李曜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別人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因此並不放在心上,隻是聽得“結黨營私”四字,含笑勸道:“崔郎君在外為官,可要謹言慎行呐!”
崔仁師乃是望族博陵崔氏的子弟,又是武德七年的進士,端的是出身好、學識高,讓他與一群說話舉止粗豪的瓦崗軍故將長期共事,確實有些難受。
隻不過,李曜卻是知道,此君絕不會是來找她發牢騷的。
崔仁師忙不迭地又行一禮道:“貴主教訓的是,臣也是一時氣憤。”
李曜特許崔仁師並轡而行,隨意聊了一陣,崔仁師忽然問道:“臣久未見到叔貞,心中甚為想念,不知貴主近來可曾見到她呢?”
李曜知道這“叔貞”,即是李淵妃子崔嬪崔商的表字,而崔商正是崔仁師的親妹妹,遂點了點頭:“我班師回朝之後,與她見過兩次麵。”
崔仁師眼神微微一閃,又問道:“她和十七皇子現在過得可好?”
李曜心中暗暗一樂:“以你們崔家的本事,你若想知曉自家妹子和侄兒的近況,何需專程跑來問我?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口中卻道:“宮闈中的情況,我並不大了解,但卻知曉十七弟有過目不忘之能,深受今上寵愛。”
李淵是個很高產的皇帝,總共擁有二十二個兒子,十九個女兒,但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他也算是一位很神奇的皇帝,亦不知是他的老婆們太會教養孩子,還是他自己本身就有這能耐,但凡能長大成年的皇子,幾乎各個才學出眾,如這崔商為李淵生的十七子李元裕,即便沒有皇子的身份,那也是一時難得的名士。
崔仁師欣慰地道:“如此甚好……”
他頓了頓,又鄭重地朝李曜欠身道:“其實臣有一個不情之請,臣想入天輔國師府,如此一來,不但可為貴主效犬馬之勞,也可見到叔貞,還祈貴主應允。”
李曜終於明白,崔仁師此前一番言語的真正目的所在,絕不是為了一解思妹之苦什麽的。
在唐朝有句俗話:“崔家醜女不愁嫁,皇家公主嫁卻愁。”
假如李淵再立皇後的話,作為出自“五姓七望”的崔商,可以說比鮮卑後裔宇文昭儀的希望要大了不少。
更何況,李曜的國師府位於東宮,而且老皇帝經常有事無事跑來竄門,若為國師府屬官,見到天顏的機會,簡直不要太多。
當然,目前宇文士及的勢力還未成長起來,如果李曜拉起一股真正可以爭儲的勢力,對於她本人來說,明顯有些得不償失。
隻不過,收納一個望族子弟,對擴充她自己的人脈和勢力,倒是頗有裨益的。
思及此,李曜欣然一笑,對崔仁師頷首道:“好啊,反正你在地方的任期也快結束了,待我回京之後,定舉薦你入中樞,若一時沒有合適的缺額,就次選禦史台,到那時再到我的府上兼職,如此安排,不知崔郎君可滿意否?”
崔仁師眼睛登時放出異彩,喜不自禁地道:“貴主對臣如此厚愛,令臣感激之至!豈有不滿意之理?”
李曜在滎澤隻待了一天半的時間,完成了所有的撫恤工作,便立刻沿著隋堤前往汴口,登上五牙大艦,沿黃河溯流而上,抵達風陵渡之後,再一路風雪兼程,終於趕在元日的頭一天返回了長安。
而與此同時,“顯仁宮行刺案”的處理結果也出來了。
原本隻因瀆職之罪被捕入獄的洛陽尉吳闥,居然“如實”招供,主動承認自己親手策劃了這場刺殺行動,因為沒有其他更多的線索,所以最後經刑部侍郎李立言、大理寺少卿胡演進、禦史中丞王君儒三人一致同意,將吳闥腰斬於洛陽北市,一場無比詭譎的案件就此草草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