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苦肉計
李淵心疼地看了眼躺在榻上的李世民,隨即掃視幾位禦醫,厲聲道:“從即刻起,太醫署必須隨時聽從明昭公主調遣,務必保證治療所需,如有差遲,朕拿你們是問!”
巢元方等人誠惶誠恐地長揖道:“臣等謹遵聖意。”
然而,李曜卻忽然接口道:“父親,其實明昭這個療法,不用任何藥物,亦無需人手和器具。”
李淵納罕道:“難道說,明昭打算采用咒禁之術?”
這所謂的“咒禁”,即是通過咒語拔除鬼祟邪魅來治病救人,在這個巫術泛濫的時代,其地位不亞於湯藥、針灸、導引、符印等療法。
早在太醫署成立之初,便為此設置了咒禁科,與醫科、針科、按摩科並稱四科,咒禁科設立咒禁博士和咒禁師,專職使用和教授咒禁之法。
所以,李淵才會一聽說治病不針灸不吃藥不畫符,便不假思索地聯想到了這個法子。
李曜目光微微一閃,點頭道:“正是如此。”
巢元方恭謹地問道:“那麽……貴主是否需要了解一下秦王的發病原因呢?”
“不必了。”
李曜擺手道:“隻不過,我施行此法之時,絕不能有第三者在場,是以還請父親與諸位禦醫暫且回避片刻。”
“好吧,一切就全靠你了,我們在屋外等你消息。”
李淵和巢元方皆對李曜的醫術深信不疑,一點也不耽擱,立刻齊齊退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之後,李曜跽坐在榻前,俯身在李世民耳邊輕輕說道:“現在沒有別人,二郎還是莫要再裝暈了,我知道你一直醒著。”
“世民果然瞞不過三姊。”
李世民睜開雙眼,不想剛看向李曜,又忙不迭地扭過頭去,麵紅耳赤地道:“三姊……你……你怎麽能……穿成這樣?”
李曜這才注意到自己隻穿了一套薄軟的夏衣,在室內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這窈窕身段兒若隱若現,看得她自己都臉紅心跳,不由攏了攏衣領,沒好氣地道:“若非你故意演戲嚇唬父親他老人家,我豈會這般風急火燎地跑過來?”
李世民無奈地道:“我有苦衷。”
李曜柳眉一豎,冷笑道:“苦衷?隻要你還有良心,想必也該知道父親對你有多好吧!”
李淵最在乎的東西,莫過於親情。
盡管李淵與李世民之間的政治利益衝突越發激烈,父子之間的矛盾亦越來越明朗,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割舍不了對李世民的父愛。
從古至今,心慈手軟,可謂是政治家的一大忌諱。
單從“張亮案”令人稱奇的處理結果來看,李曜就知道李淵在親兒子麵前,再次失去了一個合格帝王應有的決斷力。
如果李淵真的下定決心廢掉李世民,即使沒有犯錯,也能給你羅織出罪名來,怎會費心審訊一個小卒,到最後還把人莫名其妙地無罪釋放了。
李世民被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竟猛地坐起身子,紅著眼睛,怒聲道:“我當然清楚父親的良苦用心,可是大哥和元吉實在欺人太甚,我真的快要……”
眼看李世民的嗓門就要控製不住了,李曜未等他說完,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斥道:“你激動甚麽?小心驚動了父親!”
李世民聞言,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房門,臉色頓時又變了幾變。
李曜緩緩收回手,問道:“快說吧,你和大哥他們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世民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來,張亮事件結束後,李淵為了緩和一下三個嫡子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便將他們兄弟召入宮中諄諄教誨了一番。
李建成當即邀請李世民到東宮參加聚宴,而李世民雖然心生警惕,但顧及到父親的顏麵,卻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結果,在李建成的故意安排之下,宴會上的菜式沒有一樣不是李世民所禁忌的食物。
李元吉看到李世民猶猶豫豫的模樣,一麵大快朵頤,一麵揶揄道:“二哥怎地不吃呢?莫非二哥以為這是鴻門宴,害怕吃食裏會有毒不成?”
李元吉把“害怕”二字咬得極重,譏諷之意不言而喻。
李建成端出大哥的架勢,對李元吉說道:“三胡怎能這樣對兄長說話呢?快去給你二哥陪個不是。”
李元吉自是笑著應了,抱起一甕酒給李世民的食案前:“元吉剛才的話並無惡意,還請二哥莫要放到心裏去。”
李建成適時地舉起酒樽:“來來來,我們不醉不休!”
李元吉給李世民斟滿一大盞酒,李世民見此酒色澤鮮紅,正是曾經誘使他“心疾”發作的葡萄酒,被人處處針對如斯,終於忍無可忍,滿麵憤然地望向李建成,咬牙切齒地道:“好,今晚我李世民就遂了大哥你的心願!”
李世民端起酒盞,與對麵的李元吉碰了碰杯,然後一仰而盡。
“好酒!”
李世民大叫了一聲,旋即便直接舉起酒甕,咕咚咕咚地朝口中猛灌,酒液淋濕了他身上素色的燕居常服,染出一片醒目的緋紅。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李建成和李元吉,都被李世民近乎自殘的飲酒方式驚呆了,一時間滿堂鴉雀無聲。
李世民一氣喝完,將空空如也的酒甕倒扣過來,打著酒嗝,慘然笑道:“怎麽樣……我沒有喝死吧……大哥、元吉快喝啊,該輪到你們了!”
“嗝!”
眾人還未回過神,李世民突然劇烈嘔吐起來,混合胃液的酒水散發出來的氣味令李元吉唯恐避之不及。
李建成抬手朝鼻前輕輕扇了兩下,淡淡地道:“二弟誠意可嘉,但是酒量欠佳啊。”
這時,隨同李世民一道前來赴宴的淮安郡王李神通開口道:“殿下,老夫正感身子微恙,想要早點歇息,不如由老夫順便送秦王回去好了。”
李世民被李神通送回宏義宮之後,心頭依然餘怒未消,一時氣不過,決定裝作中毒的樣子,無論秦王妃如何呼喚,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好像真的不省人事一般。
於是,嚇得手足無措的秦王妃親自跑到皇宮找值守的禦醫前來診治,禦醫們一聽症狀非常嚴重,趕緊向太醫令巢元方匯報,巢元方也不敢多想,迅速組織人手對李世民進行急診。
李世民“病危”的消息,很快就驚動了整個皇宮,李淵顧不得頭發未梳,衣冠不整,便擺駕宏義宮探望李世民。
因為巢元方常為李世民治病,是以兩人的關係一直比較密切。
雖然巢元方發現李世民在裝病,卻沒有當麵揭穿,甚至還為此加以掩飾,一度出言阻止李曜對李世民進行診脈。
李曜覺得李世民並不是一個喜歡演戲的人,聽他滔滔不絕地講完,便低聲問道:“你使出這種苦肉計,到底是為了甚麽?”
李世民恨恨地道:“我現在一刻也不願呆在這裏,希望父親能放我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