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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信號

  三月春光無限好,明玉宮裏的桃花競相綻放,猶如聚成了一片粉紅色的海洋。


  花海叢中,數張案幾和蒲席環繞花樹,圍成了一個大圈。


  執棋對弈的李曜和李淳風,認真觀棋的褚遂良,閉目養神的蘭韶英,怡然賞花的的李元玉,安靜看書的李玄音,酌酒撫琴的王績,配合琴音演奏的裴神符和金連連,嬉戲打鬧的柴哲威和柴令武,恰好位列八方。


  而在圓圈的中央,魚玄微、張玄妙、宋玄塵正香汗淋漓地揮舞長劍和橫刀,努力錘煉著各自的武藝。


  李曜挽起袖子,捏起兩顆骰子,往雕刻著纏枝蓮紋的直壁棋盤裏輕巧地一擲,骰子骨碌碌地滾了幾轉,看到自己投出了兩個六,李曜忍不住拍手笑道:“哈哈!淳風,這一局我贏定啦!”


  李淳風不敢抬眼去看對麵那一雙纖長雪白的皓腕,隻瞥了一眼那骰子的點數,拱手附和了一句:“貴主好手氣。”


  李曜一邊行棋,一邊淺笑道:“我若再贏下去,隻怕你得不到我這裏的古籍,反而還會把你自己帶來的寶貝都輸光了。”


  李曜此刻玩的博具名為“雙陸”,正是隋唐時期極為流行的棋盤遊戲。


  雙陸以投擲的骰子點數來行棋,誰先將已方棋子全部移離棋盤便算獲勝,雖然棋局存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可李淳風卻絲毫不在乎輸贏。


  因為他今天來參加明玉宮的春日聚會,就是遵照秦王的指示,專程來給李曜送禮的,不過是以賭博的方式來實施罷了。


  李淳風十五歲投入秦王門下,迄今已有九年,期間先後得到劉文靜的舉薦和王遠知的讚賞,卻仍然還隻是一個掌管文書記錄的椽史,雖然秦王府給他的俸祿較為豐厚,但畢竟沒有品秩,而且還有可能被秦王辟除,算不得鐵飯碗。


  當然,李淳風也不是不知道原因所在。


  雖說唐朝風氣開放,但西漢以來形成的“士農工商”的排序觀念依舊根深蒂固。


  諸如算術、醫術、星象學、相學等非孔孟之術一律被歸為“方技”,並將相關的行業視為君子所不齒的“賤業”。


  甚至後來的宋朝大儒朱熹還為“藥王”孫思邈終生未曾入仕,發出了這樣的感歎:“思邈為唐名進士,因知醫貶為技流,惜哉!”


  可以想見,李淳風在秦王李世民心目中的地位是多麽的有限。


  但是現在,他這樣位秩卑微的小角色,終於也能夠成為秦王在皇權爭鬥中的一枚棋子……從某種角度來講,可以說是交了天大的好運!


  而李曜看到李淳風拿出幾張魏晉書法名家的書帖,也立刻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送禮,其實隻是一個信號。


  癡迷書法的李世民願意送出自己最喜愛的珍藏,無非是想對李曜表明:他遇到了棘手的大麻煩,希望李曜能幫他渡過難關。


  有鑒於此,李曜當然不會辜負李世民的一片誠意。


  於是兩人一來二去,沒過多久,李曜就輕鬆地贏下一局:“哈哈,淳風快快把王獻之的墨寶拿來。”


  李淳風故作不舍地交出書帖,李曜拿在手裏,滿心歡喜地觀賞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然後又再接再厲,繼續開局。


  兩人正相互演戲,蓉娘來到了桃林邊上,遠遠地衝著李玄音呼喚道:“藥已煎好,郡主該回去吃藥了。”


  “好的,我馬上就來。”


  李玄音應了一聲,忙收起長劍,向李曜斂衽福了一禮,才快步離去。


  見李玄音走出桃林,褚遂良離席而起,對李淳風笑道:“今天淳風運道不佳,讓褚某來試一把,如何?”


  李淳風心領神會,點頭道:“那便有勞褚兄了。”


  褚遂良坐到李曜對麵,投擲骰子的時候,順手朝棋盤裏丟入一個黃色的紙團,李曜心領神會,迅速拿起紙團,展開匆匆一覽,頓時明白李世民的危機所為何來,隻見紙上麵寫道:“張亮現已下獄,吾等危如累卵,還請速兌現諾言。”


  李曜合掌一搓,這張經過特殊工藝處理的硬黃紙立時化為齏粉,等褚遂良走完棋,微笑著朝對方說道:“嗯,你這步棋走得妙不可言,那就別怪我全力以赴了。”


  接下來,伴隨著褚遂良的各種花式失誤,李曜自是連戰連捷,輕輕鬆鬆地笑納了李世民送來的幾份大禮,隨後命人收拾好案幾上的物件,看了看陽光明媚的天色,便挨個點名道:“元玉、韶英、無功、神符、連連,你們五人帶上樂器,隨我入宮。”


  ……


  ……


  “鴟鴟,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


  大興宮,望雲亭內,張婕妤正手持一卷《詩經》,抑揚頓挫地輕聲朗讀著,而李淵則斜靠在她散發著幽香的嬌軀上,看著前方波光粼粼的北海池,怔怔發呆,心思不知飄到了何處。


  “……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


  張婕妤讀著讀著,便敏感地發現老皇帝似乎不是沉醉於她這溫柔甜美的嗓音裏,而是徹底走了神兒,不由放下書卷,輕輕地搖了搖李淵的胳膊:“陛下還在聽麽?”


  李淵急忙收斂了心神,扯起一絲幹笑,問道:“呃……你剛才讀到了哪一首?”


  張婕妤撅了撅小嘴兒,語帶嬌嗔地說道:“人家都快把國風豳風的《鴟》念完了。”


  李淵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抓起書卷,刷刷幾下就撕得粉碎。


  張婕妤吃了一驚,問道:“陛下……何故突然發怒?”


  李淵意識到自己嚴重失態,忙穩定了一下情緒,敷衍道:“此詩不祥。”


  這首《鴟》據說是周公旦為防別人嫁禍讒毀,向周成王表明心跡的詩。


  但事實上,李淵生氣的緣故,並非他說的那樣,而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周公旦殺死兄弟康叔和放逐兄弟蔡叔的典故,進而聯想到了他的三個兒子。


  李淵既想要知道張亮一案的真相,又不希望聽到自己不願麵對的答案,所以最近幾天,他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寧。


  張婕妤是一個非常機靈的女人,頗為擅長迎合聖意,否則她也不會在眾多後宮佳麗中脫穎而出,成為深得皇帝寵愛的妃嬪,她心裏急轉幾圈,便想透這其中的關竅,倚到李淵肩頭,柔聲道:“妾身清唱一曲,給陛下消消氣,如何?”


  李淵也覺得自己應該緩解一下心情,遂點頭道:“好,那你唱首歡快的曲兒吧。”


  “遵命。”


  張婕妤嬌滴滴地應了,隨即清新甜美的歌聲在亭中響了起來:“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


  李淵正聽著,亭外忽然傳來一陣說笑聲和腳步聲,抬眼看去,就見邱內謁領著李曜、李元玉等一行人朝自己走來,不由立即打斷了張婕妤的歌聲,起身問道:“明昭、九江,你們怎麽來了?”


  李曜莞爾笑道:“幾日未得父親傳召,我們甚是想念,是以入宮來看看,卻不想父親倒是好雅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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