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思緒不斷夜無眠
安修仁的話裏充滿了親善與感激,端的是掏了心窩子。
可李曜現在真沒有什麽想要的獎賞,不由淡然一笑,說道:“明真乃修行之人,修行須要修身,亦須修心,而修心之道,則講究與人為善,以助人為樂,今日明真救得刺史性命,自感道心有所提升……要不這樣,就把免去好友失去至親之苦,以及貧道收獲的愉悅與欣慰,一並算作獎賞吧。”
安修仁心中讚歎不已,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竟有如此淡泊名利、超凡脫俗的心性,可謂世間罕尋,他本以為自家寶貝女兒已是足夠出色,可與之相比,顯然是遠遠不如。
誇獎了李曜一番之後,安修仁欲認李曜為義女,李曜有些不好意思,隻好把自己與廬陵公主義結金蘭之事說了出來。
安修仁一聽,再度看向李曜時,目光中竟多了三分敬畏之意。
能與當朝頗受寵幸的廬陵公主成為義姊妹,怎可能是甚麽普通女冠?
安修仁非常了解老皇帝李淵的作風,當年那個試圖跟他們安家攀親的昭武胡人安叱奴隻因能歌善舞而受寵,便被封了個散騎常侍,若是他老人家哪天心血來潮,直接詔告天下,把這位並非隴西李氏出身的小娘子冊封為某某公主,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
思及此,安修仁倒覺得自己無意間做出了高攀之舉,於是立即改變主意,轉向女兒說道:“紅玉,既然你們成為了好友,你也該向人家學著點,就跟隨明真一路行走,直至返回姑臧為止,知道了嗎?”
安紅玉瞧著滿臉病容的父親,憂道:“女兒想要侍奉父親左右。”
安修仁肅然道:“為父自有人照料,你無須擔心。”
見到安修仁擺出嚴父的架勢,安紅玉隻得老老實實地應了下來:“是,兒去便是了。”
……
……
是夜,李曜宿在刺史府中,難得獨居一室,不由思緒不斷,輾轉無眠。
李曜側臥於榻上,一麵翻看著劉新遺作中屬於“時空守則”部分的內容,一麵回想著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種種經曆。
在不長的日子裏,她已然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而且似乎還對曆史的走向,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拓跋赤辭若是沒有被她殺死,黨項人當中最為強大的拓跋部還會不會在未來遷居銀、夏兩州,並誕生出強悍的定難軍,進而創立一個文明國家?
焉支虎若是沒有在番禾撞見她,突厥汗國還能不能占據紅穀,為漠北的遊牧民族開辟出那一條入侵中原王朝的隱蔽路線呢?
曆史究竟會不會按照她所希望看到的方向來發展,李曜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
因為根據這“時空守則”的解釋,平行世界中存在著“香蕉皮機製”與“蓋亞意識”。
這就意味著,隻要穿越者行事對世間的重要因果產生了影響,其所處的世界便會進行修正與反擊。
不過她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安修仁若沒有得到她的救治,一定會因服食金丹而死於今日。
雖然安修仁的死,後世並沒有發現相關的史料記載,可她卻清楚地記得,再過半個月,沙州別駕兼瓜州總管賀若懷廓巡視敦煌,便會遭遇張護、李通起事。賀若懷廓被圍困子城,侍中兼涼州總管楊恭仁派兵救援,卻為叛軍所敗,以致賀若懷廓也在子城告破之後,被張護處死。
而安修仁能夠先後擔任涼國戶部尚書、唐朝的州刺史,又能與其兄安興貴合兵攻滅稱霸一方的李軌,足以說明他是一個不可多得、可以獨擋一麵的文武全才。
其身為左武侯大將軍,官階與侍中楊恭仁同為正三品,並且身兼刺史,職位更在別駕賀若懷廓之上。
盡管唐初的十六衛大將軍平時隻有“番上府兵”的統領權,但到了戰事發生之時,朝廷一般會按照現在的製度,將戰時指揮權交予距離戰場最近的大將軍手裏。
再聯想起安修仁隻是不久前剛到肅州上任的事實,說不定朝廷也是發現沙、瓜兩州局勢不穩,這才專門派他來坐鎮毗鄰之地,以便為賀若懷廓擔當後援。
有鑒於此,興許就是因為安修仁的突然暴斃,唐軍才會作出“遠水救近火”的無奈之舉。
李曜甚至還隱隱有一種感覺,隻要安修仁健在,那沙州豪族張護、李通還會不會造反,亦未嚐可知。
這讓她心裏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期待與興奮,就好像準備拿刀砍掉某個曆史名人的頭……
……
……
甘州城距離瓜州城約有六百餘裏,途間要經過一片沙磧之地,還要橫穿疏勒河,是以何潘義的商隊為了做足準備,滯留了兩日才重新啟程。
出了甘州城西門,一路上幾乎都是荒涼的景象,除了偶爾能見到一些土墩子和烽燧以外,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人類聚居地。
商隊向西走了五天,穿越了沙磧,便來到了與疏勒河相連的大澤。
根據史書記載,這大澤東西寬兩百多裏,南北六十多裏,可謂是一個水域麵積非常大的濕地。千年之後,由於人為破壞和土地沙化,疏勒河的河水中常年挾帶著大量的泥沙,大澤不斷萎縮,直至幾乎消失。
可是現在這片濕地沼澤,卻棲息著各種鳥獸,一片生機勃勃。
而最令李曜感到稀奇的是,水麵上竟然還有許多捕魚的小舟穿梭來去……
此後,商隊沿著大澤邊沿行進了一天,然後又在何潘義的親自引領下,斬木為橋,布草填沙,安全渡過了疏勒河,這才終於抵達瓜州城下。
唐代的瓜州城,因城池周圍生長著以補腎壯陽聞名遐邇的鎖陽,亦被後人叫做了鎖陽城,其四垣全為黃土夯築而成,總長達八裏,規製與肅州、甘州等城不相上下,加之北麵便是玉門關,所以瓜州城池負有一定的軍事作用,建得城高牆厚,宛如一座巨大的堡壘。
商隊正緩緩入城,忽然有一隊唐軍打馬從後麵奔來,當先一名身穿明光鎧的校尉經過之時,商隊中突然有人對他招手喚了一聲:“六郎!”
那校尉本已打馬跑過,聽得聲音,霍然扭頭看去,旋即眼中放出激動的光芒,忙不迭地調轉馬頭,回跑幾步,在馬上對商隊中的一對年輕夫婦行禮道:“阿兄!阿嫂!你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