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劍霜寒斬嵬名
茫茫夜色之中,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原野上的寧靜。
兩人兩馬,一前一後,風馳電掣,一逃一追,不死不休。
夜黑風高,星月黯淡,拓跋赤辭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身為遊牧部落首領的兒子,拓跋赤辭非常清楚雙方坐騎的差距,亦知道自己如果一味的逃跑,最後的下場隻能是死路一條。
而他現在所能依靠的,亦可以說是他有信心能夠扭轉乾坤的,便是他自幼練就出來的騎射功夫。
拓跋赤辭專挑黃土丘陵地帶,不斷左拐右拐,東繞西繞,利用起伏不定的地勢,試圖讓身後之人現出破綻,隻要有一絲機會,他就會銜住韁繩,張弓搭箭,且騎且射,幾乎每一支箭都能精確地飛向後方目標,把一招回頭望月,使得爐火純青。
李曜作為一個後世過來的穿越者,從未練過什麽騎射,拿起掛在馬鞍上的弓箭,嚐試著射擊了幾次,就發現這門手藝一點都不簡單,使得磕磕碰碰的不說,反而還給狡猾的對手提供可乘之機。
所幸的是,她在穿越前學過馬術,水平雖說比不得跑在前方的年輕頭領,但在後世已然算很不錯了,至少在目前不停顛簸的狀態之下,能夠一手持韁,一手揮劍擋開突然從前方襲來的利箭。
況且對李曜來說,白天與黑夜沒有多大區別,任何狀況都逃不過她這一雙可以在黑暗中視物的眼睛。
她已經看出來了,對方騎的馬不如自己的馬跑得快,而且速度也比自己的馬下降得快了些,顯然耐力也是稍差。
所以,李曜唯一能夠保證自己趕上目標的手段,就是揚長避短,不停地追,朝死裏追!
畢竟馬力有窮時,在全力奔馳的狀態下,亦不知過了多久,拓跋赤辭胯下的戰馬終於累得撐不住了,隨著一聲哀鳴,馬兒前蹄一軟,突然向前倒下,拓跋赤辭來不及叫糟,急忙護住腦袋,順勢來了個前滾翻,不想他還未完全直起身,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飛了起來,隨即結結實實地在地上摔了個眼冒金星,隻覺渾身痛苦不堪,似乎五髒六腑和骨頭都脫離了原來的位置。
拓跋赤辭狠狠地甩了甩腦袋,再一抬眼,就見到不遠處有一隻穿著精致鞋子的腳踩在自己滾落一旁的兜鍪上。
李曜迎風而立,雖身姿纖秀,卻如嶽峙淵。
在昏暗的夜色中,拓跋赤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隻覺有一股無形的萬鈞之力壓在了他的心頭,他現在手腳的骨頭斷了好幾根,都快爬不起來了,完全到了任人宰割的絕望地步。
可他又發現李曜手持長劍,卻是不打算急著動手,似乎隻是站在那兒打量著他,心中不由燃起了一絲求生的希望,急忙試探著說道:“道長若能放過鄙人,鄙人願意發誓永遠做你的奴仆,鞍前馬後,絕無二心!”
“醜。”
李曜輕輕搖了搖頭,悠悠地吐出了一個字。
嚴格來說,單論相貌身形,這個小頭領其實長得非常不錯,眉毛粗濃,五官棱角分明,臉部線條剛毅,手腳修長,身材也是好到沒得說,如果生在後世,稍加包裝就能做個萬人迷偶像什麽的……
隻可惜,這光禿禿的頭頂,兩邊垂著兩個滑稽的小角辮,簡直就是超越滿清金錢鼠尾的災難級發型,即使長得再酷再帥,也直接變成了醜八怪。
“啊?”
拓跋赤辭心中一涼,這漢女對長相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他可是整個吐穀渾汗國公認的美男,都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往他的氈帳裏鑽,這個漢女居然說他醜!
李曜一腳踩扁兜鍪,持劍緩緩走向趴在地上的拓跋赤辭,濃烈的肅殺之氣,從她的身上漫向四野八荒。
不行!一定要讓這漢女知道他是誰!拓跋赤辭再次急中生智,語氣誠懇地說道:“道長看不上鄙人不打緊,但鄙人絕非普通的吐穀渾人,道長可把鄙人收作俘虜,再上交給你們的官府,定能名利雙收,遠比處死鄙人強得多。”
“哦?”李曜頓住腳步,淡淡地問道:“如此看來,你的來頭不小啊,那麽你叫甚麽名字呢?”
不說史料上的記載,李曜不久前才在長安西市見到吐穀渾人的發式,分明是一種“編發”,所以憑發式來看,此人絕不會是吐穀渾鮮卑人,倒是很像屬於吐穀渾鮮卑人治下,帶有一定鮮卑血統的黨項羌部落。
聽到這話,拓跋赤辭立刻打起了精神,神氣十足地道:“鄙人乃吐穀渾汗國的拓跋部小王之子,亦是拓跋部唯一的繼承人,拓跋赤辭是也。”
拓跋赤辭?
李曜在腦海中飛快地搜索資料,此人果然是個黨項羌人,而且還屬於後來建立西夏王朝的拓跋部,按照年代來說,現任的拓跋部首領,應該叫做拓跋木彌。
李曜輕笑一聲,故作懷疑地說道:“貧道聽說拓跋部首領的年齡已經非常老了,且不止一個兒子,然而你看起來才不過二十多歲,你自稱是他的唯一繼承人,可貧道看著不大像啊!”
拓跋赤辭絲毫不敢遲疑,立刻接著說道:“吾父確實老了,他也不止一個兒子,可鄙人的兄長早在十多年前就全部戰死了,現如今還活著的,就隻有鄙人一個!”
說著,他還忍受著骨折的劇痛,坐起身子,用手指撈起脖子上的一條骨鏈,艱難地道:“道長請看……這是我們拓跋部繼承人才可佩帶的項鏈……這就是憑證!”
李曜微微眯起雙眸,打量著那條骨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聲音柔緩清越,輕輕說道:“我相信你了,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有子嗣?”
拓跋赤辭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道:“鄙人有三個女兒,還沒有兒子。”
李曜頷首道:“沒有就好。”
拓跋赤辭心中大喜,難不成這漢女看上小爺我了?
漢女性子內斂,喜歡遮掩,我就說嘛……自己這般英俊之人,怎地會醜了,看來自家那些女人沒生出兒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漢女又厲害,又俊俏,若能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再生些優秀的兒子,豈不美哉?
想到這裏,他趕緊誘惑地說道:“實話實說吧,我們拓跋部其實一直希望能歸附大唐,隻要道長……”
言未畢,拓跋赤辭突然感覺自己全身都不痛了,隨後發現自己飛了起來,還越飛越高。
隻是一刹那,他就明白了……
拓跋赤辭的頭顱還未落到地上,就被李曜一把抓住,待得脖頸鮮血流盡,李曜用繩子綁在馬脖上,然後循著記憶,朝那吐穀渾輕騎營地疾馳而去。
拓跋赤辭死了,意味著他的兒子拓跋立伽,他的孫子拓跋羅胄,拓跋羅胄的兒子拓跋後那,拓跋後那的孫子大唐西平王拓跋守寂,拓跋守寂的直係後代、因剿滅黃巢而被賜姓“李”的拓跋思恭,乃至改姓“嵬名”的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等等,統統都沒有了。
黨項嵬名皇族,提前六百年多年,便已然一個不剩。
曆經十帝,雄踞西北,國祚一百八十九年的西夏王朝,連萌芽都沒有長成,就被李曜一劍斬除,化作了一顆頭顱。
而原本既定的曆史進程,將從此開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