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問我能有幾多愁
那兒,是哪兒?
李曜怎會不知袁二的那兒是指哪兒!讓她頓覺自己眼前似有一群神馬奔騰而過,心中禁不住瘋狂發表意見:
“真是見鬼了!老子居然會生出與之同病相憐之感……感激不盡什麽的,免了!
雖說大姐一家窮得叮當響,但每日夥食卻是管飽的,你家半大小子長得胖嘟嘟的,你和兩個女兒也都長著一副健康模樣,可說來也怪,唯有袁二卻是麵色發灰,眼白發黃,淚堂發黑,唇色發青,還瘦得跟人幹似的恐怕這些都是大姐的功勞吧,害得我現在這麽一分析,都有些同情那廝了,你知不知道啊!
問我能有幾多愁,恰似被你求助夜生活。老子變成女的差點就氣得與世長辭了,而大姐你又能拿什麽來回報我啊……”
當然了,李曜這一堆夾帶著後世詞匯的牢騷,自是不會從她的口中咆哮出來。
畢竟天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睡人家的娃,麵對林十娘的懇求,李曜不好意思回絕,隻得待到情緒平緩下來,方才開口說道:“此事且待我回來再說吧。”
因為李曜確實知道一些相關的治療法子,隻是袁二傷在了男人最隱秘的部位,就算李曜有著一顆純爺們的靈魂,但好歹身體是個女人,最基本的矜持心理還是有的,而且這裏一窮二白,所需藥材全部都需要她親自前往深山老林裏收集,湊不湊得齊還得另說,她可不想隨便作保證,把話說得太早。
然而,李曜的答複顯然沒有滿足林十娘的預先期望。
林十娘與李曜的觀念完全不同,當初她之所以會認為李曜能治病,並不是因為李曜懂得用百部草除虱這件事,而是因為唐朝是一個巫醫不分家的時代,行醫治病依舊是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手藝,再加上社會整體醫療水平極其落後,用錯藥與濫用藥完全是一種普遍現象,所以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所謂“靈驗”的法術亦或某某功法,甚至比正兒八經的醫術還更加靠譜。
林十娘覺得妖怪肯定比道士和僧人強,不用畫符,不用灌香灰水,估計隻需白額大娘施展一個帶著身體恢複功效的妖術,袁二立馬就會痊愈如初,甚至脫胎換骨,變得龍精虎猛……
所以,揣著早治早好的心思,她打算再深情地懇求一番,又拿起了柳枝,準備在沙盤上寫字了。
李曜見狀,當即拍了拍林十娘的手,淡淡地說道:“你勿要再言,且待在家中等候即可。”說罷,人已轉身而走。
林十娘聽得不太明白,但見到李曜擺出如此鮮明的態度,隻得悻悻地放下柳枝和沙盤,目送對方離開,不敢再說一句。
人心不足蛇吞象,勿論品性好壞,世上的絕大多數人皆是如此。
袁二的那兒緣何會受傷,林十娘現在不可能不知情。
相對而言,李曜已經作出了很大的讓步,當然不會讓人繼續順竿上爬,自己給自己沒事找事,讓自己更加煩心勞神。
李曜來到村寨大門口外,手搭涼棚,舉目遠眺,就見到山道上散布了許多東西,簸箕簍筐,鍬鏟鋤耙,鍋碗瓢盆……雜七雜八的丟了一路,讓人不難想象得出村民們在落跑時的狼狽模樣。
顯而易見,大塊頭和斷手漢子在村民中為李曜這個恐怖分子做出了非常完美的宣傳。
對逃走的村民來說,仿佛這世上已經沒有比霧穀村更加危險的地方,而且他們這輩子也不會有同殺人不眨眼的女妖怪住在一起,更加讓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望著遠方一路狼藉,李曜不禁搖了搖頭,悠悠一歎道:“我可沒打算屠村啊!嚇著大家還真是對不起了。”
“哇……這麽多啊!”
正當李曜感慨完畢時,她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小女孩嫩聲嫩氣的感歎。
不知何故,袁大娘竟也來到了寨門口,還有樣學樣,也在手搭涼棚眺望山道。
李曜轉過身來,抬手指了指寨內袁二家的方向,不好氣地吐出兩個字:“回去。”
袁大娘怔了怔,隨後腦袋就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李曜板起臉孔,瞪了袁大娘一眼,說道:“你阿耶病了,你不回去照顧?”
“兒是女子,進不得門,有大郎照顧阿耶。”
袁大娘被瞪得縮了脖子,連忙用李曜最容易聽懂的方式一個詞一個詞的回答,說到“門”字時,還舉起一隻小手擺了擺,模樣著實可愛又可笑。
這個時代的社會風氣,自然沒有宋明以後那麽保守,所謂的“三從四德”,也沒有被人極端化,更不會有女子被男人拉了一下手,就自行剁手之類的極端事件發生,但還是遠遠沒有後世影視劇中表現出來的“盛唐時代”那樣豪放。
無論富貴貧賤,人們都是或多或少遵守著所謂的“男女大防”,隻是沒有《禮記》上寫的那麽嚴格和全麵罷了。譬如袁二一家雖然可以男女同桌吃飯,卻也有著一些男女有別的規矩,即便是父女之間也不例外。
“阿娘不會訓你麽?”
李曜說著,同時比劃了一個打手心的動作。
“兒去摘菜呐。”
袁大娘滿不在乎地笑了,提了提手中的空籃子,隨後像模像樣地做了個采摘的動作。
李曜這才注意到山道兩邊和穀口確實生長著一些野菜,如此看來,應該是她想多了吧?
然而,自從袁大娘發覺這“白額大娘”根本不會傷害自己之後,就一改當初膽怯和乖順的樣兒,仿佛換了個人格似的,現出叛逆期小姑娘最令人深惡痛絕的性子。
李曜走到哪裏,袁大娘就跟到哪裏,軟硬不吃,趕都趕不走,擺明就是想背著家裏人跑出去玩。李曜很想甩掉她,卻又擔心她會出意外,無可奈何之下,隻得一直小心翼翼地領著這個賴皮丫頭走在蜿蜒崎嶇的山道上。
袁大娘自是滿心歡喜,口中哼唱著不成調的小曲兒,一路都在蹦蹦跳跳,恍眼一看跟後世那些剛上初中的小姑娘並沒有多大差別,可李曜前兩天從林十娘與袁二的談話之中,卻得知袁大娘隻需再等一年就可以嫁人了。
這讓李曜不由心生同情,隻覺得古代的女人都挺可憐的,一個個天葵初至,身未長成,就不得不開始孕育生命,亦不知這個時代,每年會有多少個女孩在花季年華痛苦地死在了產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