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醒難分莊周夢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李曜從夢中幽幽醒來,隻覺得自己似乎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稀薄而沉悶的空氣令他倍感窒息。
李曜的頭腦意識還算清晰,但他的身體異常麻木僵硬,根本不聽使喚。想要起身,卻連一根手指都挪不動;想要觀察四周,卻睜不開自己的雙眼;想要叫喊,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李曜並不氣餒。因為四肢百骸的感官仍在,能呼吸,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呼吸聲,能感到幹渴和饑餓,能通過肌膚的觸覺感受到溫度,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血脈的跳動。他堅信隻要自己還活著,就一定會有辦法恢複身體的行動能力。
首先要達成的目標,便是睜開眼睛。
因為恢複視覺感知,往往是一個人能夠進行自救的前提。
李曜集中精神,心中重複默念“睜眼”二字,試著利用他的潛意識來解除行動障礙。
許久之後,李曜成功睜開了雙眼,心中登時驚喜交加。
目及之處,並無一絲光明,但他卻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這,便是特異功能了吧?
莫名其妙的麻煩,不可思議的能力,讓李曜覺得老子曾曰的那句“禍兮福所倚”,還是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他很快又迷惑起來,因為展現在兩眼正前方的,是一幅描繪紅梅白雪景象的木雕畫,色彩分明,惟妙惟肖,像極了他曾在夢中看到的場景。
莊周夢為蝴蝶,蝴蝶不知莊周。李曜不禁回想起自己在不久前作的那個有些古怪卻又無比真實的夢。
在那個夢裏,紅梅與白雪鋪滿大地,仿佛無邊無垠,而他整個人如同遊蕩於這片天地之間的一縷幽魂,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地觀聆著夢中生成的故事。
在一個被紅梅白雪環繞的石亭之中,一些身著古裝的人正圍在一位白衣女子的身旁,白衣女子很美,也很與眾不同,盡管在她身邊還有幾位氣質非凡的人物,卻也依然掩蓋不住她的光華。
李曜看得出來,白衣女子身染重疾,已然到了彌留之際,人們都很悲傷,惟有白衣女子從容淡定,仿佛自己並不是那將死之人。
不過,接下來的,卻讓李曜感到莫名心驚和困惑。
那白衣女子先是自言自語地說:“我今生誌氣難抒,蓋因自己是婦人,若有來世……”隨後,她好像察覺到了在空中飄蕩的李曜,目光竟是如炬如電,直直地看向了他,並高聲說道:“願我生為豪男兒,縱橫四海,馳騁天下,不枉再臨人世間!”
而後,他便從那夢中醒了過來。
現在想來,李曜覺得那白衣女子的話其實不難理解,在封建男權社會裏,擁有這樣想法的女人,肯定會有很多,但敢於像她那樣當著一堆人說出來的,估計沒幾個。
李曜倒不認為那白衣女子是真的希望她自己下輩子變成男人,也許她說的那些話,隻是為自己沒有實現某些個人的抱負而發出的感歎。
不過,這些與他李曜又有何相幹呢?
然而,當李曜能夠轉動頭頸,將視線範圍進一步擴大之後,就不得不懷疑那個夢和自己還是有那麽一些相幹的。
頂級的金絲楠木,錦衾上格外眼熟的喪葬圖案,以及身上的斂服,無一不讓他看得心驚肉跳,頭皮發麻,冷汗涔涔。顯而易見,他現在正被封在一個棺材裏,一個雕刻著“紅梅映雪圖”的棺材!
“放我出去!”
“有沒有人啊!”
“快放我出去!”
極度震驚之下,李曜的喉嚨竟不由自主地恢複了發聲能力,急著連喊了三聲,卻是一點動靜也無,盡管他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古怪,但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讓他無法再多想什麽了。
人們常說“時間就是生命”。
李曜現在感覺“時間”真的很要命,若是因窒息而失去意識,那他將很有可能永遠留在這個金絲楠木棺材裏。
強烈的求生促使李曜激發出了巨大的潛能,全身大部分關節肌肉的活動能力紛紛以極快的速度複蘇起來,快得連他自己都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不多時,李曜發覺自己全身都可以活動了,便抬起雙手向上一推,結果棺蓋紋絲不動,顯然是被棺釘固定死了。
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經此一試,他量出棺蓋的位置距離自己身體剛好有一臂之高,雖然不利於雙手的發力,卻是更方便腿腳的施展。
於是,他心中又有了主意,念了句“加油”給自己打氣,隨後提膝收腹,雙腳向上猛力蹬出,耳邊頓時傳來尖銳的聲音。
在這猛烈的一擊之下,棺蓋邊緣上的青銅棺釘都現出了一小半截,外槨的密封性顯然不如內棺,漸漸有少許陰冷的空氣進入棺內,使他頓覺窒悶之感稍稍減輕,猛吸一口氣,又再蹬了一腳,結果卻是收效甚微,顯然是體能恢複得還遠遠不夠,以致於後勁有些不足了。
欲速則不達,李曜也不急於一時,一邊靜靜躺著,為下一次踢擊積蓄力量,一邊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為何會有如此詭異的遭遇。
其實,李曜發現自己失去了一些記憶。
過去的親朋好友,以及許多原本熟悉的人,叫什麽名,長什麽樣,全都想不起來,全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不過,李曜倒是把自己的名字、性別、年齡、國籍、相貌、身形都記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排除自我美化的意識傾向,那他腦海中的自身形象,便是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正值青春鼎盛,相貌堂堂,身高體健,氣質可以稱得上“邪魅狷狂霸酷拽”七個字的華夏好男兒。
隻是關於自己身份的具體信息,李曜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所幸的是,他原來掌握的知識技能全都裝在腦海裏,而且他發現自己涉獵的方麵還挺多的,軍人、醫生、商人、學者、格鬥家、探險家……似乎都能算作他曾經的身份。
有鑒於此,李曜可以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過去的自己絕不會是一個喜歡平靜生活的人士。
雖然李曜已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幹什麽行當的,卻是非常清楚地記得自己躺在這個棺材之前幹了些什麽。
那時,他在殺人。
在一個昏暗而古樸的石室裏,他手持一把鋒利的匕首,孤身一人與幾個黑影進行搏殺,石室中央的棺床上安放著一個棺槨,而這棺槨似乎就是雙方拚死相搏的主因。
對手並不是很難對付,他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和力氣便將敵方全部殺死。
接下來,他打開石槨,再用匕首撬開了裏麵的金絲楠木棺材,卻不料他剛準備探頭去看,便忽然失去了意識,直到作完了那個古香古色的夢,方才蘇醒過來,然後就悲催地發現自己躺在這麽一個棺材裏了。
回憶至此,李曜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自己此刻身處的棺材與那個石室裏的棺材會不會是同一個?
整理記憶中的信息,再兩相比較之下,李曜可以確定兩個棺材無論是材質還是空間大小都是一樣的,但不同之處也是非常明顯,他現在身處的棺材是完全封閉的,並且材料非常新,而那個石室裏的棺槨卻非常古舊,看上去至少存在了上千年。
如果兩者不是同一個棺材,那又該如何解釋自己會被封在這個新棺材裏呢?
而且,他現在切身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得可怕。
難道會是……
李曜想著想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令他無比心驚的念頭。
“我,還是原來的我嗎?”李曜問自己。
按捺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李曜將雙手放到自己的眼前,希望能證明自己剛才的想法是荒謬的,是杞人憂天。
然而他定睛一看,心中頓時翻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