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火燒眉毛
「開快點兒！」
嚴厲的呵斥聲在車中響起。
司機小心翼翼地望了後視鏡中那板著臉的老太太一眼，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
那老太太用力地一甩手中的帕子，板著臉，嘴角緊抿，一會兒看著窗外，看不了兩秒鐘，便是又煩躁地將視線轉回來。
手裡則是不停地揪扯著那備受蹂躪的帕子，她耳朵上那深重的翡翠，便亦是隨著胡亂晃動著。
端得是心煩意亂至極的模樣。
見著老太太這副樣子，司機亦是不敢吭聲。
轎車一個轉彎，便是駛入了一個古舊的高檔住宅區。
近幾年來，成片新的豪華住宅區，全都建造了起來，相較之下，這裡的住宅雖是價格不菲，卻是無論無論如何也顯得舊了。
不過，雖說是舊了，卻正是替這裡的建築，增添了一抹歷史的厚重感。
很快，轎車便是在一棟略顯舊態的宅邸前，停了下來。
杜宅。
「茲……」
輪胎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轎車將將停穩當，杜老太太便是按捺不住，不待司機上下車開門，便是伸手拉開車門，竟是直接下了車去。
隨後，便是踩踏著腳上那雙高端綠絨面，上綉一支紅梅樣式的高跟鞋，噠噠噠地往裡疾行。
「老太太。」
行至玄關處，女傭迎上前來，低眉順眼地問候道。
杜老太太板著臉，問道：「你家老爺呢？」
「在書房裡呢。」
女傭聲音低低地回道。
聞言，杜老太太便是一甩手中的帕子，冷哼了一聲，道：
「你下去吧，順帶吩咐一聲，晚飯之前，誰也別到處亂跑，若是叫我看見了，要你們好看！」
「是。」
女傭低低地應了一聲，自是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行去。
杜老太太微眯起了眼睛，便是直直地盯著那女傭離開，這才一個轉身，往那樓上行去。
於是，那清脆的噠噠噠聲，便是一直延續到了二樓。
杜老太太行至那書房前，便是徑直推了門進去。
那裝潢沉鬱厚重的書房中，擺著一張大紅酸枝書桌，那其後，正是有著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埋首處理文件。
聽見開門的聲音，頓時抬起頭來，見著是杜老太太，便又將腦袋低下去，淡淡地道：
「媽，有事？」
杜老太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過身，又返回了走廊之上。
涼風過道，走廊上輕悄悄。
杜老太太目光嚴厲地掃過一眼，確定這二樓再無其他人，方才返回了書房。
沒有得到老太太的回應，杜青河不免抬首望去。
杜老太太一步步行進來，喚了一聲道：「青河。」
頓了頓，杜老太太板著臉，目光閃爍，望著自己的兒子，鮮艷的紅唇一動，卻是開口問道：
「青霞在家裡么？」
杜青河見著杜老太太面色有異，不知是何事，卻是開口道：「不在，媽，你怎麼了？」
杜老太太目光閃爍，手中絞著帕子，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看著杜青河，說道：
「我今天見著那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了。」
聽杜老太太這麼一說，杜青河頓時皺了皺眉，道：「媽，你說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杜若玖了。」
杜青河聽見是杜若玖，面上倒是沒有現出其他表情來，說道：
「我們早就將她逐出家門，您見到不理她就是了。」
聞言，杜老太太頓時急著上前一步，提高了音量說道：
「可是，我是在杏林集見到她的！」
言至此處的時候，杜老太太似乎是響起了什麼，面色鐵青地說道：
「不僅如此，她還成為了什麼周鶴亭的徒弟，跟賀家老爺子也關係匪淺！」
杜青河原本是在批文件，聽到這裡的時候，正在寫寫畫畫，聽到此處的時候，手不由得頓了頓。
不過，杜青河僅僅是微微停頓了一下，便又開始寫了起來，淡淡道：
「這也沒有什麼。」
「這還沒有什麼，都要火燒眉毛了！」
杜老太太忍不住說道。
杜青河聽見杜老太太的話，不免將手中的鋼筆放置於一邊，抬眼看著杜老太太，面上的法令紋愈加顯得深重。
「就算是認識賀老爺子，又能怎麼樣？」
頓了頓，杜青河看著杜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跟杜家已經沒有關係了，賀家犯不著為了她來為難我們。」
杜家雖是醫藥世家，倒是聽見過周鶴亭名字，不過，周鶴亭更深一層的背景，唯有如賀老爺子一般的大人物，才知道。
杜家的檔次，還沒到那個份上。
賀老爺子則不同，他在都城，幾乎是家喻戶曉，是以杜青河只將那關注點放在賀老爺子身上。
見著兒子面上那從容的態度，杜老太太彷彿是安下了心，神情倒不似之前那般慌亂。
她微微頷首，道：「你說得對，我也不相信賀家會為了那小畜生出手。」
說著，她不免冷笑了一聲，說道：
「便是當年，顧家那麼大的來頭，不也是沒有為她撐腰么，現在就算是攀上了別的高枝，也沒用。」
這麼一說杜老太太倒是真的安下心來了。
她一個轉身，往那暗紅色的皮沙發走去，往上面一坐，便是一條腿抬起，擱在另一條腿上，腳上的絨面高跟鞋，亦是隨之翹在半空。
書房光線較暗，那暗綠色的絨面，似是塗了某種毒藥。
杜青河掃過一眼，不悅地皺了皺眉，不過到底沒有說什麼。
杜老太太嗤笑了一聲，說道：「差點被那小畜生給嚇著，我還以為她多有能耐了。」
頓了頓，皺眉說道：
「不過，這要是放在以前，她在我面前連話都不敢多說，可是今天見面，她倒是不同以往。」
說著，她便是眯起了眼，望向杜青河，問道：
「青河，青山那件事情，不會有人懷疑到你頭上吧？」
杜青河神情不動，淡淡開口道：
「二弟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要找，找得也不是我。」
聞言，杜老太太便是微微頷首道：
「沒錯，當年都判了的，人都死了，總不至於到了這個時候來翻案……」
「媽！」
杜老太太滔滔不絕之時，杜青河卻是喊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頭。
「你說這些做什麼，都是陳年舊事，跟我們無關，便是杜若玖，也早已經跟杜家沒有關係了。」
「沒錯，是沒有關係了，現在杜家和杜氏葯業是我們的，天知道我盼著這一天的到來盼了有多長的時間。」
杜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抹陰毒的光芒來，恨恨道：
「我早就看那兩父女不順眼，杜青山若是真尊敬你這個兄長，便不應該接手杜氏葯業，他有今日，完全是活該！」
杜老太太說到這裡的時候，頓時便是一陣生氣。
「小畜生，還搶了我親親孫女的金龜婿，不然的話，嫣然現在就是顧家尊貴的少奶奶了！」
「哼，早知道這樣的話，當初就該向那幫子人打聽打聽，最好連這小畜生也一併除掉才好。」
言至此處，杜老太太眼中，不免閃過一抹狠毒的光芒來。
聞言，杜青河頓時皺了皺眉，再次打斷道：「媽，你亂說什麼，那幫人是什麼人？」
杜老太太一頓，便是自知失言，不再揪著這個話題，而是開口道：
「便是真的賀家出手，我們也不怕，畢竟，還有那邊替我們撐腰。」
杜青河看了杜老太太一眼，沉聲道：「媽，您也不必著急，我最近會關注賀家的動向。」
杜老太太不免冷哼了一聲，道：
「他們就算是來，我也不怕，反正理在我們這邊，若是真逼急了，我倒要看看，誰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言至此，杜老太太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心下大定，便是起身，沖著杜青河道：
「既然無事，我便不打擾你了，都怪那個小畜生，害得我心煩意亂。」
言罷，杜老太太便是起身，徑直往那門外去了。
杜青河眼眸之中，映著杜老太太那抹艷麗的身影，面無表情，亦是不知在思忖著什麼。
杜老太太出了書房門，腳步一轉，便是行下樓去，行至樓梯一半處的時候，便聽得那玄關處傳來了聲音。
旋即，便是看到一個端莊的身影出現，察覺到樓梯上有人，她便是抬眼忘了過來，見到杜老太太之時，頓時一愣。
此人便是杜若玖的姑姑，杜青霞。
杜若玖父親那一輩，有兄妹三人。
老大杜青河，亦是杜氏葯業的現任董事長。
排行第二的，是杜若玖的父親，杜青山。
而最小一個，便是杜若玖的姑姑，杜青霞了。
杜老太太一看，立馬拉下了臉，冷哼了一聲，呵斥道：
「你到哪裡去了？！不在家待著，成天亂跑。」
杜老太太目光嚴厲，一邊行下樓梯，一邊緊緊盯著杜青霞。
「跟朋友約著出去了一趟。」
聽見杜老太太的呵斥，杜青霞低垂了腦袋，伸手輕輕撩了撩頭髮，低低開口道。
說著，她也沒有去看杜老太太，便是徑直與她擦肩而過，欲上樓去。
見著女兒這副樣子，杜老太太頓時氣急，怒喝了一聲道：「我讓你走了嗎？！」
那尖利刺耳的聲音在整棟樓中回蕩，響個不停。
杜青霞腳步微微頓了頓。
此時，杜老太太已經搶上前來，瞪著杜青霞，便是大聲罵道：「整日這副德性，擺臉子給誰看！」
杜青霞手緊了緊，忍不住抬頭，直視杜老太太，開口道：
「那又怎麼樣，你們也想要將我像小玖一樣趕出家門么？」
話音剛落，冷不防狠狠的一巴掌便是扇到了臉上，火辣辣地疼。
「不識好歹的東西，誰教得你這麼說話！」
杜老太太臉皮子緊繃，那法令紋深深地刻在蒼老的臉上，便是更加恐怖。
杜青霞咬牙，一手捂住了臉，瞪著杜老太太。
那副倔強的樣子，頓時讓杜老太太看得怒火上揚，手一抬起，便是想要再扇一巴掌。
杜老太太早便因杜若玖的事，一直忍著氣，正愁著沒處發火。
眼見著一巴掌便要扇下去，一個渾厚的聲音便是響了起來。
「媽，你這是幹嘛，青霞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你還打她。」
只見杜青河立於樓梯口，望著下方，不免開口道。
見著兒子，杜老太太手頓時停在了半空，沒有立即揮了下去。
杜青霞不再遲疑，匆匆跑上了樓梯。
與杜青河擦肩而過之時，杜青霞眼中頓時閃過一抹不自在的神情。
「大哥。」
低低地喊了一聲，杜青霞便是加快了腳步，瞬間跑到自己的房間，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望著杜青霞那閉得緊緊的房門，杜青河眼中閃過一抹光芒來，他的神情頓時變得高深莫測。
杜青河轉身下樓，便是皺眉說道：
「青霞是怎麼了？從三年前開始，她就好像有心事一樣。」
杜老太太仍在氣頭上，此時不免冷哼了一聲，道：
「她能有什麼心事，不過就是被人家施姑爺休了，扶不上牆的東西。」
聞言，杜青河微微皺了皺眉，道：「那施偉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離了也罷。」
「施姑爺怎麼了？不就是外面養了幾個女人，男人不都這樣。人家有錢有勢，還虧了她不成？」
杜老太太頓時說道：「看看現在，人不人鬼不鬼，還不如死了算了！」
聽見這話，杜青河頓時皺了皺眉，開口道：
「施偉君不止養女人，還打青霞，您別說了。」
杜老太太嘴角往下撇了撇，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過，好歹是沒有說什麼。
杜老太太的聲音尖利刺耳，便是清晰地傳到了二樓。
杜青霞背靠著門板，將杜老太太那狠毒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
杜老太太的巴掌，餘威仍在，她的臉還火辣辣的疼。
然則，臉上的痛，倒是是比不上心裡的。
杜青霞側首看去，在旁邊的置物架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個相框，上面是一個儒雅清俊的中年人，懷裡則是抱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兩人正沖著鏡頭笑得開心。
望著那中年男子面上的微笑，杜青霞似是憶起了什麼，眼中頓時閃過一抹複雜至極，痛苦至極的神情。
她不免一手揪緊了心口處的衣服，喃喃道：
「二哥，我對不起你，如果我及時將那件事情說出來，你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