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泥土不如
賀家晚宴廳。
龐大華麗的水晶吊燈，將明亮的光線散向宴會廳的每個角落，穿過明亮透凈的玻璃杯，使得處處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
身著高貴晚禮服的名媛，於其間穿梭，帶起一陣暗香，笑語盈盈。
入眼皆是各家名門千金，燕環肥瘦皆有，此種場面，便是古時選妃，亦不過如是。
二樓，一位老人頭髮花白的老人，正立於扶手後面，抿著唇，望著下方那些賀家少奶奶候選人，面上卻是沒有顯露出高興的神情。
「沒來？」
「是的，目前為止，那位小姐還沒有到來。」
手下立於賀老爺子身後，恭敬地開口。
「請帖確實送到了么？」
「確定，那位小姐親自將請帖收起。」
聞言，賀老爺子皺了皺眉。
「她是看見了，根本便不打算來。難道我高看她了？」
連這樣的宴會都不敢來，可見這種女人，難登大雅之堂，如何能夠配得上賀子商？
思及此，賀老爺子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
處於失望之情中的賀老爺子，沒有注意到正有一雙美眸，在宴會場中遙遙地望著他，似乎正在揣摩他臉上的神情。
將視線從賀老爺子身上悄然收回，陳妍看向立於旁邊的好閨蜜賀筱羽，亦是賀子商的妹妹，問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
賀筱羽撇了撇嘴，說道：
「那還有假，我聽見爺爺說，我哥在外面有個女人，就養在麗苑裡，這幾天，每天都往那邊跑。」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讓人包養的，能是什麼正經女人？我哥都是被那狐狸精給迷住了！」
賀筱羽憤憤地說道。
聞言，陳妍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狠意，然而，在她看向賀筱羽時，神情便是消失了，轉為濃濃的擔憂。
「筱羽，那你可要幫我。」
她一把拉住賀筱羽的手，說道。
「你放心，我早就認定你是我大嫂了，那種野女人，根本不配踏進賀家的門。」
賀筱羽看見好閨蜜擔心的樣子，不由得安慰道。
此時宴廳之中熱鬧有序，受邀的客人，基本上全都到齊了。
賀老爺子嘆完氣之後，便抬起腳步準備下樓。
他行至樓梯之上，正待咳嗽一聲之時，忽然便是一陣風吹來。
宴廳那早已合攏的華麗大門，不知何時便被打開了，敞開兩邊，侍應生正恭敬地將一位客人迎了進來。
那抹紫色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所有人皆是微微一怔。
淡紫色的長裙，與那高挑的身材所契合，高檔的絲綢面料，在水晶燈的光線下，擁有著恍如珍珠般的流光。
如墨的長發，挽在腦後，唯獨余了兩縷，從兩頰兩側垂下，夜色深處吹來的風，將她的髮絲輕輕揚起。
她那眼眸，一片清冷，如一汪寒潭，於夜色之下，映照著那月色。
她的背後，便是那深深的夜。
高貴如斯，宛如從那夜色中翩然降臨的尊貴女王。
陳妍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看著乍然出現的女子，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危機感。
「是她嗎？」
陳妍問道，然而並無得到回應。
她皺了皺眉，側首看去，只見賀筱羽亦是怔愣地看著廳門前的女子。
陳妍忍不住伸手扯了賀筱羽一把。
賀筱羽驟然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陳妍一眼，看見她臉上那不耐的神情，這才反應過來。
「啊，啊，我不知道。」
這便是那個傳說中野女人？狐狸精？
陳妍皺眉，鬆開賀筱羽的手，面色不虞。
賀筱羽看了看陳妍的臉色，趕緊說道：
「小妍，之前到來的名門千金，我們都認識，只有這個女人來路不明，那應該就是她了吧。」
陳妍沒有說話，依舊是緊緊盯著那個端莊高貴的女人。
宴廳中，那些帶有敵意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投射而來。
若是這些視線有實質，那杜若玖早已被刺殺上百回了。
任由眼刀子嗖嗖而過，杜若玖自是不甚在意，她那清冷的視線一掃，便有一些眼刀子膽怯地收回，不敢再望過來。
至於還剩下的那些嘛。
杜若玖微微一笑，渾不在意。
「咳咳。」
便在此時，只聽聞一聲輕咳突兀響起。
眾人這才紛紛收回了視線，往二樓樓梯望去。
只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他看向眾人，笑呵呵地說道：
「賀家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今天，你們年輕人，就盡情地玩，毋需拘束，可不要嫌我老頭子在這裡礙眼。」
言畢，他的目光不由得瞥向那抹淡紫色的身影，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欣賞的光芒。
子商的眼光，還不賴。
賀老爺子帶點幽默的話，讓眾位千金掩唇，輕輕笑了起來。
能來賀家的自然皆非傻子，在場的千金，皆是在家便被告誡過。
一定要趁此機會，在賀老爺子面前好好表現，爭取嫁入賀家，當上賀家少奶奶。
賀老爺子自是知曉，有他在此，眾人定是放不開，便笑呵呵地離開了宴會廳。
出了宴廳，賀老爺子問道：
「子商那臭小子呢？今天的宴會便是為他舉辦的，他不來怎麼行？」
陪在身邊的手下顯然是被問倒了，頓時尷尬地說道：「賀老，我們沒有找到少爺。」
「什麼？這臭小子！」
賀老爺子頓時大怒，正待說話，卻是冷不防聽見鈴聲大作。
他一愣，頓時從口袋中取出手機，一眼望見屏幕上面的來電顯示，剛剛還滿是怒氣的臉上，竟是浮現了一抹欣喜之色。
他接起了電話，未說一句話，倒先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爽朗的笑聲，在走廊上回蕩。
賀老爺子轉過身，往走廊深處行去。
「你不是隱到那個犄角旮旯的小鎮去了嘛，怎地想起來打電話給我。」
說著說著，賀老爺子本是想笑，卻是岔了氣，他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兩聲。
只聽得從那電話中傳來說話聲，似乎是在詢問賀老爺子狀況。
「無事，被某個臭小子給氣著了，你若是在都城，倒是能讓你看看。」
「什麼？你已經在都城了？」
「子商那個臭小子還能幫你什麼忙？」
……
賀老爺子一離開，廳中的氛圍，頓時放鬆。
眾位名門子女，便開始攀談了起來。
杜若玖自若地行至一僻靜處，姿態優雅地端著紅酒，抿上一口。
那帶著葡萄馥郁香氣的液體，浸潤了她的唇，使得她的唇越發紅潤。
視線淡淡地掃過宴廳，杜若玖的眼中，亦不知是在思量些什麼。
如今，宴廳中眾人，女多男少，歡聲笑語，顯是一場相親宴。
杜若玖頓時眼帘微垂，眼中閃過一抹無趣。
正微微出神，便聽見廳中之人的議論聲飄了過來。
「聽說，這次的杏林術集是在都城舉辦的，中醫藥界的名家都會前去，十分隆重。」
「我也想去，據說此次大會有杏林高手出現，好像叫做什麼周鶴亭的……」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杜若玖不由得眸光一閃，將視線轉向另一處，只見三四個千金小姐，正聚在一起。
並且，這個話題竟然吸引了周遭的人亦是圍了過去。
「我也聽說過這人，好像是隱士一般的人物，平時輕易不肯出山，簡直是個傳說。」
「是啊，我家爺爺也對他十分嚮往，時常念叨著，要是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唉，這種集會，本就不對外開放，得有門路才能進去，我家裡只有爺爺可以去，不知道他能不能帶上我……」
「都城的大人物都會去，他們就是沖著那個周鶴亭去的。」
「人誰沒個生老病死的，那些大人物也是凡人，在他們眼中，這個周鶴亭簡直是神一般的人物了。」
……
杏林話題持續了片刻，便轉移到另一個方向去了，人亦是漸漸散開。
杜若玖將視線收回，微微垂了眼帘，靜靜思索著剛剛提起的「杏林術集」。
倒是從無聽義父周鶴亭說起要來都城。
杜若玖正思索著，腳下那光滑的地板上，便是突兀地出現了一片陰影。
下一秒，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冰冷高傲的意味。
「你和子商哥哥是什麼關係？」
杜若玖淡淡抬眼，只見一個嬌美的女子立於她面前，遮住了些許亮光。
這嬌美女子正高高地抬著下巴，一臉高傲地瞥著杜若玖。
杜若玖只是隨意掃過一眼，便將視線收回，抿了一口紅酒，淡淡開口：
「你擋光了。」
聞言，陳妍的小臉便是一沉，
她是陳家掌上明珠，平時說句話，誰不是爭先恐後地捧著，何曾受到過這種冷遇。
她陰沉地盯著杜若玖的臉，冷聲說道：
「我不管你是怎麼勾引上子商哥哥的，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賀家不是那麼好進的，你趁早死心！」
她死死地盯住杜若玖身上那價格不菲的淡紫色長裙。
這女人被賀子商包養，這身上的裙子，怕也是子商哥哥買的吧。
思及此，陳妍嫉妒得簡直要發狂，手瞬間攥緊，那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
聞言，杜若玖不免嘲諷一笑，她抬眼掃過陳妍那張，因為嫉妒而顯得有些微微扭曲的臉，輕輕說道：
「便是不死心，你又能如何？」
聲音輕柔如耳語，卻是讓陳妍瞬間氣炸了肺。
「你！」
陳妍胸口起伏不定，惡狠狠的神情，彷彿是想要將杜若玖撕了一般。
喘了半晌之後，她忽然便是冷靜了下來，看著杜若玖，便是冷笑一聲。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杜若玖神情慵懶，瞥了她一眼，隨口道：「你是哪根蔥？」
陳妍一愣，意識到杜若玖在說什麼的時候，頓時怒得眼中簡直要噴出火來。
她手微微一抬，看那架勢，似乎是恨不得狠狠扇杜若玖一巴掌。
杜若玖視線淡淡掃過陳妍的手，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陳妍不知道的是，若是她真敢對杜若玖出手，她的手，估計以後都不能用了。
幸而，此處畢竟是賀家，陳妍顧及形象，便是出手，亦是不能於此處。
陳妍目光幾度閃爍，手亦是顫了又顫。
終於，她費力地忍住氣，看向杜若玖的眼中，皆是鄙夷，她哼了一聲：
「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了，還妄想跟我爭子商哥哥。」
「我不怕實話告訴你，我爺爺已經和賀爺爺說好了，無論如何都會讓我嫁給子商哥哥，這一點，怕是子商哥哥沒有跟你說吧。」
陳妍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杜若玖的神情。
見到杜若玖眼帘低垂，陳妍亦是不知誤會了什麼，眼中閃過一抹得意，繼續說道：
「你看今天來得這麼多女人，只不過是我的陪襯，而你……」
她頓了頓，睨了杜若玖一眼，後者沒有抬眼。
陳妍眯了眯眼睛，目光如釘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而你，也只不過是我的陪襯，甚至比我腳下的泥土還要低賤，連被我踩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鄙夷，讓聽聞此言之人，會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是否真連泥土還不如。
陳妍吸了口氣，嘴角泛著冷笑，眼中冷意更甚，她看著杜若玖，惡毒的話語，從那艷紅的嘴唇中，淡淡吐出：
「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這樣的你，又怎能夠配得上子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