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祝延年
「小玖？」
便是於此時，一個清朗中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隨後，一隻手掌，在杜若玖眼前上下擺動了一下。
「小玖，你怎麼傻站在這兒？」
杜若玖那小梳子般的眼睫，頓時便是一顫，她側首望去，便是見到了祝延年那張俊朗的臉，近在咫尺。
見到祝延年，杜若玖依舊是沒有什麼反應，仍然是怔怔地站著。
杜若玖的狀態，顯然是十分不對勁。
祝延年微微皺眉，便是伸手，一把拉住了杜若玖手臂，開口道：
「小玖，別站在這裡，我送你回家。」
回家？
聽到這兩個字，杜若玖方才微微一動，眼眸轉向祝延年，蒼白的唇角往兩邊拉開一抹自嘲的弧度。
家，她哪裡還有家。
「若不是你，青山也不會死，我們杜家，沒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人……」
砰！
大伯杜青河的話語，便是於腦海中閃現。
杜家那扇大門，亦是在她面前無情地關上，由於力道過大，那懸於大門上方的兩隻白色燈籠，亦是禁不住顫動個不停。
當時，杜若玖望著那兩隻搖晃的燈籠，面上的血色，便是於那一刻，退得乾乾淨淨，宛如那糊成燈籠的，慘白的紙。
父親杜青山去世，杜若玖卻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亦是最後一個知道父親是被顧行止擊斃的。
亦是無怪乎杜家如此對待她。
是以，那個她從小長大的杜家，那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開始，便不再是她的家。
而顧家，則是她現在最不願意踏足的地方。
「我不回去，祝大哥，幫幫我。」
杜若玖艱難地開口，她現在發聲皆是如此的困難，嘶啞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難聽。
她的手反過來緊緊地攥住了祝延年的袖子，那力道，彷彿是溺水之人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便是將後者的袖子都抓出了皺痕。
「幫幫我。」
杜若玖望著祝延年，眼中是充滿了絕望的懇求。
自從認識杜若玖以來，祝延年何曾見過她面上浮現出這樣的神情來。
以往見面，杜若玖總是溫溫柔柔的，連說話聲音亦是不大。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看著這樣的杜若玖，祝延年面上那一貫帶著的玩世不恭，此時便是消失了，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憂。
「好，我幫你。」
祝延年不做他想，便是開口應允道。
不知是否是有了祝延年的保證，杜若玖的神情便是一松，此時，一陣暈眩忽然涌了上來。
杜若玖身體晃了晃，便是眼前一黑。
「小玖，小玖？」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杜若玖聽到的，是祝延年那焦急的呼喚。
祝延年接住了暈倒的杜若玖，反應迅速，手上一個用力，便是將她抱了起來，往停於一旁的車子行去。
一直關注著杜若玖狀態的黑子，在見到杜若玖忽然暈倒的時候，便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便是立馬踩下油門，想要跟上去。
哪知，便是於此時，一輛轎車，便是忽然從旁邊的小區中駛出來，恰好擋在了他面前。
況且，這個司機，顯然是個新手，連轉彎都轉不利索，簡直是故意一般地擋在了黑子車輛的前方，將他的視線完全遮擋住了。
「媽的！會不會開車！」
黑子被氣得恨不得下去揍那司機一頓。
瞪眼一瞧，前方那輛白色車子的車上，貼著幾個碩大的字眼。
「新手上路，請多包涵。」
那碩大的幾個字，無辜又氣人地展現在黑子眼前，旁邊還畫了一隻可愛的卡通小白兔，正笑嘻嘻地於他對視。
黑子頓時氣得想要親自送他上路。
似乎是感受到了黑子的殺氣，前面那輛車，終於是轉過彎來，飛快地開走了。
「媽的！」
黑子忍不住又是憤憤地罵了一聲，往前看去，杜若玖，連同祝延年駕駛的那輛車已然失去了蹤影。
「完了！」
黑子連忙取出手機，匆匆在上面按了一下。
「喂，首長，嫂子忽然暈倒，被祝延年帶走了。」
……
「什麼，你要離開這裡？」
一片白色的空間中，充斥著刺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一抹消瘦到極點，彷彿成了紙片人的單薄身影，此時正坐在病床之上，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側首望著窗外。
窗外是一片蕭瑟，光禿禿的樹上，那最後一片枯黃的葉子，便是被雪花無情地壓落了下來。
令人感到無端的絕望。
然則，眼前這蕭索的景象，同那雙空茫雙眸相比，倒是算不上什麼了。
那片枯黃的落葉，於半空中，起碼還與那凜冽的寒風中翻飛，進行了一場最後的舞蹈。
然則，杜若玖的眼眸之中，唯有一片死寂，彷彿完全失去了生命力。
祝延年皺了皺眉，不免開口道：
「小玖，行止他不像是這麼魯莽的人，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
顧行止可不像是會做出這種昏頭事來的人。
耳邊傳來祝延年的聲音，杜若玖唇角自嘲地彎了彎，眼中依舊是宛如一潭死水，開口道：
「他恨我，所以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父親。」
原本是有機會的，或許，有證據能夠證明父親是無辜的。
「都怪我死纏著他不放，如果我早點放手。」
早點放手，成全了顧行止同林清瑤，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雖是在說著這番絕望的話，杜若玖的聲音卻是出奇地平靜，只是乾澀地可怕。
也許一個人心痛到極點，便是麻木。
顧行止恨杜若玖？
祝延年聽著這話，感覺好像是在聽一個笑話，然則，此時他是絕對笑不出來的，望著杜若玖，唯有眉頭深鎖。
據祝延年對顧行止那個小子的了解，他若是恨一個人，可絕對不會是這種表現。
然則，看著面前的杜若玖，祝延年卻是無法將這話說出口。
「好，我幫你離開。」
沉默了片刻之後，祝延年便是開口應承道。
唯有祝延年自己知道，答應杜若玖這件事情，意味著什麼。
要突破都城軍區特戰隊大隊長顧中校的防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顧太太送出都城，且要防著顧行止找上來，這難度，真不亞於華國歷史上那場著名的突破戰役。
更何況，這件事過去之後，還要面對顧中校，顧行止的憤怒，那可不是好玩的。
然則，祝延年此時擔心的卻不是這一點，他看著杜若玖，說道：
「可是，你要去哪裡？」
聞言，杜若玖倏然愣住，她怔怔地坐著，眼神愈發空茫。
這個問題，便是連杜若玖自己都沒有考慮過。
天下之大，竟無她的容身之處。
杜若玖抿唇沉默，眸光愈發暗淡。
第二天，都城機場。
祝延年面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神情，手中拉著行李箱，望向一旁那個單薄的身影，開口道：
「走吧，我送你過去。」
杜若玖面色依舊蒼白，聞言，便是微微頷首。
「鈴鈴鈴！」
哪知，便是此時，手機鈴聲又是響起，祝延年隨手接通了電話。
聽了幾句，神情便是一變。
他側首看向杜若玖，皺眉說道：「若玖，我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送你進去了。」
聞言，杜若玖一怔，便是立馬說道：
「祝大哥，我沒事，你先走吧。」
祝延年看了杜若玖幾眼，忽然便是一笑，面上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直接將那柔順的髮絲揉亂了些許。
杜若玖睜大了眼睛，盯著祝延年。
祝延年卻是毫無愧疚之意，揉了半天，將手收了回來，說道：
「到了之後給我打電話。」
說罷不再停留，一個轉身就離開了這裡，腳步有些匆忙。
杜若玖望著祝延年的背影，本想道謝的話語卻是未說出口，唯有看著後者消失於門口。
此時機場中人來人往，不少人將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這抹略顯單薄的呆立身影。
片刻之後，杜若玖轉過身，手中握著行李箱桿，看著來來去去的行人，眼神有些茫然。
「我該到哪裡去呢？」
她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家，也沒有親人，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杜若玖獃獃地看著眼前的大屏幕，機場中一片喧嘩，行人有說有笑，唯有這一抹單薄身影，如同一抹幽魂，被整個世間所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