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奈何橋下
沒錯，這半夜突然出現在自己床前嚇人的就是半天沒見了的墨先生。
墨千胤坐在床邊，指了指沙發上熟睡的顧媽媽，顧桑榆瞬間縮了縮脖子，壓低了嗓音繼續問，「說話，你怎麼在這裡？」
墨千胤坐直了身子，「來看你啊。」
「這大半夜的，你不覺得時間不太對嗎？！」顧桑榆用最小的聲音表達了自己最大的詫異。
就是這話給戳中了墨千胤痛點一樣，讓他猛地轉頭直溜溜的盯著她，「白天會被人嫌。」
顧桑榆：……
這話到是真的！！
不過這不是大半夜闖病房的理由啊啊啊！
都要把她嚇死了好咩？！
「快點回家睡覺去，待會兒我爸媽醒了怎麼辦？！」
「不要。」墨千胤直白的拒絕，竟顯得有些孩子氣的幼稚，讓顧桑榆微微睜大眼，借著微弱月光倒是能看清他的神情，那一瞬間，顧桑榆只覺得他眼中認真真摯得讓人狼狽。
「這麼晚不睡覺你想幹嘛？」顧桑榆翻白眼。
墨千胤微微側過頭，盯著窗外，「讓我看著你，就好。」
顧桑榆一頓，她只能看到墨千胤的側面，在月色下，就像是一座玉石雕像，優美的輪廓讓人在第一眼看見他是就忍不住驚艷，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晚月光黯淡，讓他顯得十分的哀傷。
顧桑榆覺得心顫，想了想，坐起身子，「抱我出去吧。」
「嗯？你要去哪裡？」墨千胤不解。
顧桑榆翻白眼，指了指睡覺的爸媽，又指了指門外，「到外面去陪你聊天，幹嘛非要在房間里跟做賊一樣？」
墨千胤定定的看了她半響，搖搖頭，「外面冷，就在這裡，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顧桑榆癟嘴，「沒那麼容易睡著了。」隨後，她一正色，盯著墨千胤，「墨先生，人是不是真的有前世之類的？」
墨千胤想了想，點點頭，「有。」
「那我覺得我前世好像認識你。」顧桑榆仔細打量著墨千胤，「總覺得你有一種熟悉感，說不上來。」
墨千胤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人死後會過忘川河喝孟婆湯再轉世嗎？」顧桑榆很是好奇。
墨千胤替她攏了攏被角，眼前好奇的眉眼與記憶里稚嫩的童顏重合，只不過，當夜的月亮很圓，清透的月光落在她趴在自己膝頭的眼睛里，成為他心頭最珍貴的月彎。
「你不知道嗎？」顧桑榆見他不答，有些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總覺得墨先生很神秘，什麼都知道呢。」
墨千胤輕挑眉，「其實和世人了解的差不多，人死後會過鬼門關，走過黃泉路、奈何橋，橋下便是忘川河，橋頭守著孟婆。」
被顧桑榆不走心的「恭維」勾得眉開眼笑的墨千胤將很久很久之前白無常交代過的，不能向凡人交代地府之事的規矩徹底遺忘，或者忽視來得準確一點。
正在勾魂的白無常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手一抖差點讓冤魂逃逸了。
黑無常轉動眼珠子，「你竟然會傷風？」
白無常摸摸鼻子，望天，「已經幾萬年沒過這感覺了吧，怎麼突然會打噴嚏了呢？」
摸著下巴努力思索的白無常肯定沒想到完全是墨大神為博美人一笑什麼原則都拿去喂狗了。
「真的？那忘川河是什麼樣？聽說，為了來生再見最愛，可以不喝孟婆湯，但必須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會看到橋上走過今生最愛的人，但是言語不能相通，你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你。」顧桑榆將抱住枕頭，完全被勾起興趣。
墨千胤輕笑，「我還以為你會問黃泉路上是不是開滿了彼岸花？」
顧桑榆歪頭，「我更好奇忘川河。」
墨千胤斂下眸子，一瞬間沉寂的神情是無法看懂的複雜，讓顧桑榆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問錯了話。
「嗯，不聊了不聊了，睡覺吧。」顧桑榆笑笑，正準備將枕頭放回原處，就被墨千胤拉住手腕，無奈嘆息，「我只是在想怎麼回答。」
顧桑榆轉過頭，墨千胤已經伸手將她碎發別到耳後，微笑，「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不用顧忌，我不會生氣。」
顧桑榆抿抿唇，他無條件的溫柔讓她很是無措。
墨千胤好似沒發覺她的不自在，低垂著眼，輕柔的話語好似幽幽嘆息，輕得一出口就像散在風中了一般。
「忘川河波濤起伏，血黃河裡蟲蛇滿布，惡人鬼魂從奈何橋上墮入河中，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便是最簡單的描述。」墨千胤輕笑，「古往今來多少痴情男女為不忘前生之事自墜忘川受這萬鬼撕扯日夜不得休之苦，卻都化成惡鬼養料消逝在六界之中。」
原本感覺不自在的顧桑榆被吸引了心神，將那彆扭拋到了腦後，見他說得平淡，忍不住問，「地府存在那麼久，就沒有例外嗎？」
墨千胤抿唇一笑，看起來十分的狡黠，「就是我啊。」
「啊？！」顧桑榆眨眨眼，「真的？」
墨千胤掩唇輕笑，避而不答的樣子讓顧桑榆嚴重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最後惱羞成怒，「你騙我。」
墨千胤像是笑夠了，「好啦，該睡覺了，好好休息傷口才好得快。」
顧桑榆眯起眼，顯然為墨千胤竟然耍她這點十分不滿。
墨千胤舉起雙手，「好啦好啦，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顧桑榆輕哼一聲，躺在床上，一拉被子，「好啦！快點回家睡覺了。」
「等你睡著了我就走。」墨千胤話中帶笑。
顧桑榆心中氣惱，心想，愛在這兒守著就守著吧，冷的又不是她。
等了一會兒，顧桑榆沒聽見任何動靜，忍不住睜開眼，就見不知道何時墨千胤坐到了床邊的板凳上，趴在床邊，就這麼看著她。
顧桑榆這麼一睜眼，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在暗色下，越發顯得他的眸子乾淨如霜華，墨千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時間彷彿凝結在這一刻。
落在這麼一雙眼裡，顧桑榆不由得屏住呼吸。
……
接下來幾天，顧桑榆拾起了午睡的習慣，讓顧爸爸和顧媽媽著實驚了一跳，顧桑榆見他們精神百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他們晚上怎麼睡得這麼熟，她和墨千胤聊天也不會醒。
不過，在這麼下去就會變成夜貓子了好嗎？
「沒睡好嗎？」準備給顧桑榆拆線的醫生，笑眯眯的問。
顧桑榆點點頭，不好意思的笑，「白天睡太多，有點失眠了。」
「那要注意調整時差哦，白天休息再久也比不上晚上的睡眠。」
顧桑榆連連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墨千胤的刺激，蕭睿也很少出現了，顧桑榆有時間就寫寫論文，和沒事兒就來醫院的吳芳菲鬥鬥嘴，就連在隔壁市實習的劉嘉怡也來了一趟，順帶狠狠的調侃了她一番才滿意的又回去工作了。
日子簡單平淡的過，是顧桑榆最喜歡的，腿上的傷也在慢慢好，她已經能用拐杖自己走路了，雖然很緩慢，就跟鴨子似的。
是夜，就像往常似的，顧桑榆在月的陪伴下睡著，半夜總會驚醒，只不過沒了第一天的夢境，顧桑榆想，那可能就是墨千胤嘴裡說的前世，她沒太在意，相比之下的是，為什麼墨千胤總是能在她醒來后就坐在她身邊才是最關鍵的，時間掐得太准了點。而且，最近月似乎在忙著什麼，很早就會離開。
不過，幸好，若是撞上了一人一鬼撞上了，特殊顧問對千年鬼魂，怎麼想氣氛都不太對！！
墨千胤坐在她身邊，微微一笑，「嗯，我們這樣堅持21天吧。」
「為什麼？」顧桑榆不解。
「因為21天就能養成一個習慣。」墨千胤勾起她的下巴，笑眯眯的，「這樣我就成為你的習慣了。」
顧桑榆皮笑肉不笑的拍掉他的手，「墨先生，糖吃多了，牙會壞掉的。」
墨千胤似乎對顧桑榆「絕情」的話語已經免疫，面不改色將手裡的東西放到她手上，「這是一個中醫配的祛疤藥膏，換藥的時候擦擦，很快就會恢復原來的模樣。」
顧桑榆狐疑的盯著手裡的盒子，聞起來有淡淡幽香，看起來十分古樸的樣子，「我怎麼覺得你像街上賣狗皮膏藥的？」
墨千胤：……
見他面色不佳，顧桑榆嘿嘿一笑，將盒子收了。
墨千胤揉揉她的頭，「明天晚上就不來看你了，你都快變成大熊貓了。」
顧桑榆摸了摸自己眼袋，點點頭。
「晚安。」
顧桑榆笑，「晚安。」隨後，躺下睡覺。
等到顧桑榆睡著之後，墨千胤消失在病房裡。
寫字樓旁邊的員工宿舍樓下，站著一道身影，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有些詭異，更何況，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然消失了，好似只是一場錯覺。
監控室內，年長的保安提著宵夜狠狠的敲了睡著的年輕保安一下，疼得年輕保安一吸氣。
「都注意點，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呢！」
年輕保安快速的瀏覽過監控，忍不住嘟囔，「叔，你看連個鬼影都沒有，別緊張啦！」
年長的保安瞪眼，「小心使得萬年船，裡面可都是些弱不禁風的姑娘。」
「知道啦知道啦！！」年輕保安笑嘻嘻的應道。
卻不知道層層走廊里，有身影走在監控器下，閑庭漫步的悠哉讓人覺得他只是在散步，而不是在擅闖女員工宿舍。
緊鎖的房門打開，墨千胤站在熟睡的年輕的女孩兒床前，緩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