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送走

  烏雲狠狠瞪著她，剛才罵的那些話，讓她不再害怕。


  禹百明緩緩閉上眼睛，那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啊。而這個時候，一旁那五歲的小男孩，她的大兒子注意到了這邊的事情。丟下手中的小木棍，就匆匆跑了過來，擋在額娘的面前，大聲叫道：「不準打我額娘！」


  烏雲將孩子緊緊抱在了懷中，低低哭了起來。


  如果還是幾年前，如果沒有經歷那麼多的事情，也許禹百明看到這一幕，多大的罪也會原諒她了。可是現在，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一小步，就會變成難以挽回的大錯。


  禹百明又是一個冷哼道：「行了，你收拾一下吧。過兩天，我讓送你到前面漢人的鎮子上去住，趁著大雪沒有封山吧。我想你的孩子也比較習慣在鎮子里生活了的。看看有什麼需要帶走的，你儘管收拾去。以後你也不用回來了。烏雲，是你自己封了你的退路。」


  讓她離開，已經是禹百明能做的最好的打算了。在漢人的鎮子里，她可以將自己託付給別的男人。而她也會給烏雲一筆銀子，讓她生活無憂。


  禹百明說完，轉身就要離開。身後烏雲說道：「那天晚上，是頭人叫我過去的。我的身份在族裡怎麼敢忤逆他的意思。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姐姐解釋的。但是這件事，就這麼懲罰我一個人，我好不甘心。」


  禹百明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原來那個男人真的在騙她。她是那麼相信他，那麼依賴他。禹百明知道，他成為頭人之後，他的權利日益鞏固之下，蒙古的政治中心，會凝結在他的身上。而她只是作為前頭人的血脈的一個傳承，一個尷尬的位置。她是不可能跟他吵下去的，或者說就算他們在吵，就算他要娶別的女人。她也不能反對，還要裝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樣來。


  可是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快。而且第一個還是她的妹妹。


  現在她能將妹妹趕走，那麼以後呢？在她年老色衰之後，那些年輕美麗的女孩子，會在他的身旁。禹百明又將怎麼辦呢？


  禹百明緩緩走回了自己的帳篷，嬤嬤也趕緊跟了進來。她剛才多少聽到了一些，也隱隱猜出了一些。只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看著禹百明回到帳篷還想著好好問問她的，可是禹百明卻的目光獃獃的，眼眶中還盈著淚水，這樣的模樣，讓人心痛，她還怎麼好開口呢？


  「嬤嬤，」禹百明突然說道，「我想吃東西。」


  嬤嬤知道禹百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吃東西，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連忙答道：「好好，我這就去。」


  ***

  山腳，一片平坡上。淺淺的白雪覆蓋著這片土地，馬蹄在雪地上走過，會踏起一些雪花，很美。


  幾名男子手中拿著弓箭，馳馬奔騰在這片雪地上。為首的那蒙古漢子大聲喊道：「別射它們，趕走就行！」被他們追趕著的是兩匹狼。狼已經躥上了山，沒有了蹤影，只能看到雪地上它們留下來的兩行腳印。


  狼是有群體的動物，如果他們傷害了狼，那麼狼的群體也會攻擊他們。而且狼很記仇。就算幾十年過去了，它們依然會記得傷害過他們的人。所以哈森才會說不要傷到狼，只是趕走他們。


  這片土地，部族裡的人很少會過來。所以在停下馬匹之後，大家看到那山腳下的一個灰色窩棚的時候，都很吃驚。


  一名中年男子說道：「大概是誰來打獵的時候搭的吧。」


  「不像。」另一名男子道。看上去那窩棚一直在使用的樣子，窩棚外的小爐灶並沒有落雪。


  哈森翻身下馬，道：「我過去看看。」他將手中的大弓箭隨手丟個了身旁的一名少年，從靴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就大步走向了那窩棚。


  「噠噠」在靠近窩棚的時候，那裡面傳來了聲音。


  「誰在裡面？」哈森警惕地喊道。這個季節，留在窩棚里的話，到冬天沒有食物怎麼過下去？可是從外面的環境看，窩棚應該被使用了好幾年了。而他們從來就沒有發現過在這裡住著人。


  哈森用匕首撩開了那窩棚的帘子，裡面就傳來了女孩子的聲音的驚叫聲，還有哭聲。


  只見，那小小的窩棚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瑟縮著，躲在角落。在她的身旁，是一個蒼老的女人，她已經死了。也許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聽到哭聲，那些男人都下了馬，走了過來。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走進了窩棚中，看著那已經死去的女人，驚呼道：「啊！是桑娜。」


  「什麼？」又一名中年男子擠了進來。


  哈森疑惑著看著他們，等待著他們的回答。其中一名男子說道：「頭人，這個女人是我姑姑的女兒。十幾年前，因為偷人，被她男人趕了出來。那時候她已經大著肚子了，我們都以為她活不下來了。沒有想到……」


  大家都看向了那小女孩，如果沒有錯，那應該就是當年她肚子里的孩子吧。她們竟然活了下來，還讓孩子長大了。桑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那兩名中年男子商量起了起來。「喂，這女人都死了，她女兒留在這了也是等死。既然是你親戚，你就帶回去吧。至少給孩子一條生路啊。」


  「我……這孩子能帶回去嗎？先不說她的身世，就是我女人這幾天就要生孩子了，我帶著她回去，住的地方都沒有。」


  「那你就折磨忍心讓這個孩子死在這裡？我記得當初你不是很喜歡你這個妹妹的嗎？」


  「現在……」


  「好了！」哈森道，「讓她跟我回去吧。」他的頭人，多帶一個女孩子回去，就算是當奴隸，也能給她穿暖吃飽。


  那小女孩知道他們是在商量她的去向，只是停下了哭泣，靜靜聽著。她對自己的處境也很明白，不離開這裡只有死路一條，而現在，她能夠離開了。有人願意將她帶走了。她緩緩走到哈森的身旁，跪下地，磕頭，一次次用蒙古語說道：「謝謝，謝謝。」


  在她走出窩棚的時候，大家才看清楚，她一身破爛的衣服，甚至遮不住她的身體。她的腳上沒有鞋子，已經被凍得通紅，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裂開出血了。


  哈森，緩緩吐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這個小女孩的身上，一隻手將她抱了起來，放在了馬背上。「走吧，回去。趕到這裡，狼群也不敢貿然再過去了。」


  大家都上了馬，哈森的馬匹跑在最前面。


  雖然他的身前是那個被他用衣服包起來的小女孩，但是他心中想著的，卻是禹百明。他不知道禹百明的身體好些了嗎？她能不能聽進他的解釋。烏雲又是怎麼處理的。依禹百明的性子，她不會就這麼放過烏雲的，趕出去也是一定的了。而且烏雲本來就是打算勾引男人的，把趕出去也是應該的。


  禹百明已經原諒他了嗎？越靠近部族，他的心越不安了起來。


  ***

  天空陰沉沉的，看來快要下雪了。一輛馬車緩緩離開。這也許是在大雪封路前最後一輛出去的馬車了。


  禹百明站在帳篷前，看著那馬車緩緩消失在天邊，長長吐了口氣。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感受。她離開那麼久的妹妹，再次離開了。不過這次離開，她給了烏雲很多東西，在那鎮子上，買座小院子，省吃省穿也能養大兩個孩子的。


  她這麼做是不是太狠心了一些呢？禹百明不知道。


  在另一邊的天邊，幾匹馬賓士了過來。不少人都聚了過來。這次趕走狼的活動，好像有九個男人一起去吧。很多妻子，額娘都已經走了出來，希望能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丈夫，兒子安然回來。


  馬匹近了，大家歡呼著。


  按照風俗，嬤嬤也準備好了酒，等著敬這些男人。


  馬匹在禹百明面前勒住了。哈森翻身下馬，急急趕到了她的面前，壓低著聲音問道：「身體好點了嗎？」


  可是禹百明沒有回答他，目光緊緊看著他馬背上的人。他的那件大衣下，裹著一個女孩子。雖然看不到她的身體，但是可以從那張露出來的小臉推測出，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女孩子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這個年紀在貴族女子中也不過是玩鬧的時候。但是在奴隸里，這個年紀，卻是已經可以送人，或者伺候自己主子的了。


  她的小臉異常的白皙，沒有蒙古女人特有的那種膚色。眼睛圓圓亮亮的，黑眸子盈著水光。透著一絲驚慌，可是卻正是這樣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有一種好好保護她的想法。加上那裹在她身上，明顯大了很多的衣服，讓人更確定這樣的感覺。


  那是哈森的衣服，禹百明當然認識。


  哈森注意到了禹百明的目光，說道：「那是部族十幾年前被趕出去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那女人死了。在那邊山腳那裡。這個孩子，我們帶回來。」


  這麼多人看著，禹百明也只能笑笑，從一旁奴隸手中接過酒碗，遞到哈森的面前，用蒙古語說道：「平安！」


  哈森接過酒碗，一口飲盡。


  一旁的女人也都紛紛為自己的男人或者兒子敬酒。禹百明沒有注意到哈森在人群中，尋找著烏雲的目光。


  哈森確實注意到了，人群中沒有烏雲。看來她確實離開了。離開也好，要不然這樣的誤會以後還會有。而且她的禹百明的妹妹，怎麼處理都不合適。


  而哈森也沒有注意到禹百明一直這麼默默看著那女孩的目光。孤兒嗎？很好的奴隸。而且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般貴族家庭中也都是侍寢的女奴。


  嬤嬤靠近禹百明，在她身旁壓低著聲音問道：「福晉，那個女孩子……」


  「給她安排下去吧。」禹百明說道。她不是沒有想過作為頭人的哈森會有別的女人這件事。只是她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們成親也不過幾個月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