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知天高地厚
入了夜，官道旁邊寂靜的樹林里，偶爾傳出幾句人聲交談，隱隱約約的篝火火光，成為這個陰鬱無月的夜晚，唯一的光亮。
趙月溪吃著羅安特意去城鎮上帶回來的食物，不冷不熱的瞅著坐在篝火對面的幾個人，當和其中一名男子的目光對上了的時候，她蹙眉撇頭，眼底多了一絲厭惡。
此刻，篝火旁邊總共七個人。
趙月溪和禹百明靠坐在一起，正在吃晚飯，兩個人的旁邊，是吃牛肉吃的正歡的滿意，還有正在靠著樹打盹的羅安，暗影出去探查還沒回來，衛江則是乾脆就跟著其他人一起隱在暗處。
而在他們的對面，則是一對年輕男女，和一位老僕人。
這幾個人，正是先前險些一頭撞進毒蛇堆里送死的那群人。
「趙姑娘，你們是打算要去哪裡？」被趙月溪嫌棄的瞥了一眼的年輕人也不當回事，反倒是掛著一臉自以為很風流倜儻的笑容繼續跟趙月溪搭訕。
趙月溪看都看懶得看他一眼，語氣有些沖的反問道：「和你有關係么？」
真是的，還真以為他是什麼翩翩公子嗎？
長得是還算過得去，可是，配上他那副自以為全天下女人都愛他的表情，就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都覺得噁心了。
年輕人笑臉一僵，尚未開口，坐在他旁邊的明麗少女便先一步咋咋呼呼的吼了過來，「我哥哥只是想問問而已，你以為你是誰啊？居然擺臉色給我哥哥看！」
趙月溪挑眉看了一眼那個毫無半點形象可言的少女，旋即又將視線拉回了篝火上，這次乾脆連個單字都懶得哼給她聽了。
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家庭才能寵溺出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爺小姐。
真是，就算是長得賽天仙，也讓人倒盡胃口了。
「我告訴你，我哥哥看得上你這種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女人，那是你的福氣！」少女越說越來勁，最後乾脆就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很是得意的對著趙月溪傲然說道。
而少女的哥哥，原本還想要說什麼阻攔她一下，可是，眼珠一轉，又坐回了原位。
至於那位老僕人，則是一直當作周圍什麼聲音，什麼事都沒有的在那裡吃東西。彷彿這兩位少爺小姐鬧的多厲害，吵的人多煩，都和他無關一般。
趙月溪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對那無知少女說道：「我沒心情聽你在那耀武揚威，你要是識相，就自己閉嘴！」
怎麼這世上就真的有這麼多自以為是的富家小姐？
萬重里有個趙語詩，繁花里又有個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無知少女。
真是，讓人煩得很！
「你，你居然敢讓我閉嘴？」那少女一臉不敢置信的伸手指著趙月溪，尖聲叫道：「我舅舅可是鎮邊大將軍，你居然敢讓我閉嘴？」
趙月溪無語的撇嘴，對那少女語帶嘲諷的問道：「原來，只不過是你舅舅是鎮邊將軍，你如果不說，我還以為鎮邊將軍是你呢！囂張成這個樣子，最起碼也等你爹是鎮邊將軍了再來說嘛！」
後面那一句，她是咕噥著說出來的……用全場所有人都可以聽到的音量咕噥出來的。
「哼，我舅舅是鎮邊大將軍就足夠了！你再跟我這樣無禮，我就讓我舅舅治你的罪！」那少女卻好似根本就聽不出來趙月溪話里的嘲諷一般，仍舊很是傲慢的說道。
趙月溪無奈的點點頭，實在是覺得和她繼續糾纏下去，自己的智商都要下降了，「是是是，你舅舅特別厲害，鎮邊將軍啊，真是好厲害啊！」
那少女見趙月溪這樣說話，以為是被她訓斥的心虛了，不由得意洋洋的太高了下巴對趙月溪說道：「你識相的就最好趕快回答我哥哥的問題，不然的話……啊！」
一柄較之普通劍而言，劍身略寬的長劍搭在那少女脖頸上，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著烈烈火光。
原本靠著樹在打盹休息的羅安這會兒神色清明，眼裡閃爍著點點寒光，冷聲對那少女斥道：「就憑你，還沒資格在我家小主人面前叫囂，若不想斷了頸子，就趕緊道歉。」
他可以容忍這對兄妹撒潑耍賴的非要留下……因為他們死活其實跟他毫無關係，找死就去死好了。
也可以容忍這對兄妹死不要臉的分享食物……反正是多買了不少讓小主人挑的，他們撐死又怎樣？
但是，這可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這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兄妹，對趙月溪不敬！
「你，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一言不合竟然拔劍相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那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哥哥頓時又驚又怒，當下便指著羅安的鼻子罵道：「好個大膽的狗奴才，你知不道你這是在給你家主人惹事？」
「鏘！」
又是一聲長劍出竅聲音，這一回，一柄泛著幽幽寒芒的長劍，是從背後伸過來，懶懶的搭在那為叫囂不停的哥哥脖子上的。
「我倒是覺得，是你在替你自己惹事。」
夜色中，一身黑衣黑褲的暗影彷彿被融入了這茫茫黑夜，只有那雙明亮的雙眼，以及他手裡的長劍，昭示著他的存在。
這會兒，兩兄妹終於都安靜了下來，脖子在別人的劍邊上，自己的命攥在別人手裡。如果這都還能囂張的起來，那就不是跋扈嬌縱，而是沒有大腦了。
趙月溪看看那個要哭不哭的妹妹，準確說是不敢哭的妹妹，再看看臉色青白，幾乎快要尖叫出來的哥哥，取過手巾，擦了擦手，而後站起身，走到這兩人面前，紅艷的唇角一掀。
「既然你們一定要留下來，那就要按我的規矩來，我不管你們是什麼身份，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一樣，若是讓我不痛快了，我就讓你們痛痛快快的」，趙月溪話音一頓，傾身向前，在那對兄妹中間，小小聲的說，「去死。」
那個嬌縱的妹妹被嚇得渾身一抖，頓時兩行淚水就如同泉涌般的從眼眶裡源源不斷的滾了出來，但是又害怕哭的太嚴重，會自己往劍身上撞，所以只要死命的咬著下唇忍住哭聲。
至於那個風流到讓人想吐的哥哥，這會兒也算是看清了形式，一疊聲的對趙月溪求饒道：「女俠，女俠，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您，您快讓他們把劍拿開吧！」
天知道，他只是在靠近了之後，發現這女子長得容貌非同一般的出眾，才會有了獵艷的心。
原本以為，會像是從前一樣手到擒來，哪裡想得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女煞星？
那個妹妹只是一直哭，卻不說話，羅安眼神一寒，手裡的長劍略一抖動，那少女的脖子上頓時被開了一條血痕，嚇得她趕緊對趙月溪說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殺我！」
「很好」，趙月溪輕聲一笑，走回禹百明身邊坐下，在禹百明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之後，才對暗影和羅安說道：「把劍收了吧，萍水相逢也算個緣分，舞刀弄劍像什麼樣子。」
羅安和暗影無語的收回自己的佩劍，只當是沒聽到趙月溪的後半句話。
禹百明則是媳婦兒說什麼都對，完全沒有任何反對意見，修長的手指耙梳著趙月溪細膩的青絲，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互相擁著，靠著。
那明麗少女和哥哥略微往後退開了一些之後，心有不甘的看向窩在禹百明懷裡的趙月溪，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眼中帶出一些嫉妒的神色。
憑什麼這個女人就可以得到那樣出色的一個男子？
她先前全都看到了，這個叫做木羽的男人，僅憑一己之力，便掀動河水，滅了烈火。
這樣高深的武功，絕對足以保護她。
那趙月溪也是個身懷武功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保護啊？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在木羽懷裡的人不是她？
坐在少女身邊的哥哥若有所悟的看著少女嫉恨的目光，嘴邊勾起了一抹陰毒的笑意，他伸手捅了捅那少女的胳膊，然後指了指河邊，從篝火里抽出一根半燃的粗樹枝當火把，帶著少女往河邊走去。
「他們想做什麼？」看上去是在打盹，實際上卻是一直都在監視那對兄妹動態的羅安皺眉低聲說道。
趙月溪隨意的瞥了他們倆的背影一眼，「反正不會是去結伴跳河自殺。」
「隨他們去，若是真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那就成全了他們跳河自殺的心愿。」禹百明顯然也對那對兄妹沒有什麼興趣，更甭提好感。
他是沒有隨手砍翻人的習慣，不過，如果有人把自己脖子送到他劍下來讓他磨劍，他倒是也不介意順手砍兩下。
吃飽喝足的滿意打了個呵欠，望了一眼河邊那隱約的火光，不屑的說了一句，「一對廢物。」
在場眾人沒人出聲，都對他這句十分「中肯」的評價，表示了默默的贊同。
倒是趙月溪，在所有人都開始休息之後，莫名的看了一眼跟著那對兄妹而來的老僕人，對方這會兒正枕著包袱昏昏睡去。
看著那老人毫不設防的睡去的樣子，趙月溪眉頭輕蹙著，眼裡多了幾分防備之心。
禹百明也注意到了趙月溪的視線，跟著望過去，同樣是眼底閃爍著些許寒意。
那對兄妹不帶上幾個青壯年的僕人，卻偏偏帶一個垂垂老者，就能夠說明，這老人對他們倆來說十分重要。
可是，剛才暗影還有羅安出劍要割斷他們兩兄妹脖子的時候，這老人都沒坑一聲，甚至當時都還在兀自吃著自己的晚飯。
而那對囂張跋扈的兄妹，居然也沒有因為僕人沒去維護他們倆，而對這老人有什麼苛責甚至是大罵。
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趙月溪和禹百明在彼此的眼光里，都看出了這樣一句結論。
小河邊，那對兄妹還在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什麼，篝火旁，所有人都陷入夢中，沉沉睡去。
這個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