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要的隻是尊嚴
等到她長大，她以為“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指另一個世界，卻沒有想到，這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指北燕。
夜銘曾經也告訴過她，阿霧很可憐，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她總是躲在黑暗的角落裏哭泣，總是那樣膽小，那樣害怕……
現在，她要告訴阿霧和自己，我們都不是無父無母的人，我們有爹爹，也有娘親。
霧汐那樣淒楚地閉上雙眼，等著辜無情將匕首刺向自己。可是“哐當”一聲，那把匕首竟然掉落在地！
“珞王？”辜無情驚恐地喚了一聲。
霧汐睜開眼，看見慕無痕的身影出現在地牢門口，他依舊那身黑色錦袍，依舊那樣目光森冷，他看向辜無情，一字一句道：“放開她！”
辜無情怔怔地看著慕無痕，她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問龍印，而是霧汐。
就在辜無情凝思的瞬間，慕無痕已經突發一掌，強勁的掌風將辜無情摔倒在地。而慕無痕大手一伸，將霧汐拉向自己。
他居高臨下看著辜無情，問：“龍印呢？”
此話一出，慕柳氏的目光才重新看向辜無情，她沒想到，龍印竟然是辜無情拿走的，更沒想到辜無情和慕無痕，竟然早有聯盟。
辜無情笑了笑，道：“珞王，如果我用龍印與你交換霧汐，你可願意？”
慕無痕嘲諷地揚起嘴角，下一秒，他手中七彩的花瓣猶如利刃一般襲向辜無情。他知道龍印就在辜無情身上，所以這個交易他可以選擇不做！況且，對於這個自作主張的女人，他早已沒有耐性！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當那七彩花瓣襲向辜無情時，慕柳氏突然撲了過來，短短一瞬間，所有的花瓣都落在了慕柳氏的身上，黑色的鮮血迸濺出來！
“不——”霧汐突然用盡全力推開慕無痕，忍著身上的疼痛向慕柳氏爬了過來。
慕柳氏輕輕一笑，她說：“阿霧……我的女兒……”
“為什麽……為什麽……”霧汐不敢相信，慕柳氏竟然會為了救辜無情而犧牲自己。
慕柳氏看著她，眼睛裏流出淚水，她說：“我的孩子……喚我一聲娘……可好……”
“不！不！”霧汐搖著頭，她爬向慕無痕，拉著他的衣袂哀求道：“毒砂……慕無痕……求你，求你救她，求你……”
看著語無倫次的她，慕無痕緩緩蹲下身，握住她的雙肩，他說：“來不及了……”
“不！”霧汐不相信，她說：“用你的血，一定可以的！毒砂，我求求你，我以後可以不用你為我解毒，我隻要你救她！求你……”
慕無痕的心突然很疼，他不顧霧汐的掙紮，用力地將她抱在了懷中！如果他可以救，他現在一定會為她而救！隻是這七彩花的毒，世上無藥可解，連他的血，也不行！
辜無情怔怔地看著慕柳氏，看著她身上黑色的血液與臉上的淚水，她沒想到她恨了這麽多年的人，最後卻用自己的身體救了她。
辜無情說：“為什麽，你應該更恨我……是我害死了冷關……害死了你的女兒……”
慕柳氏說：“無情，我……我不恨你……你知道嗎……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朋友……我希望我死了，你也可以……可以不要再恨……”
“喬霜！喬霜……”辜無情緊緊地抱住慕柳氏，大聲地嘶喊。而那一刻，慕柳氏的眼睛裏盈滿淚光，她看了看辜無情，又看了看慕無傷，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一身是傷的霧汐身上。
多年前，當她知道辜無情搶走了她的小女兒，她就以為這個女兒一定不再世上了。那時候的辜無情是那樣恨他們，不可能放過她的女兒。可是沒想到，辜無情竟然放過了她，而且還將她撫養長大。不論在這個過程中，她受了多少折磨，她終究還是活著。
所以她不恨辜無情，她甚至還感激上蒼。
她看著霧汐，那眼神仿佛在說：我的女兒，娘親隻是用自己的生命了結了當年的那段愛恨情仇，不要難過，不要傷心……
慕柳氏的手從辜無情的身上滑落下來，她的嘴角還有一絲黑血，可是當她閉上雙眼時，她微微地笑了。
霧汐，王兒，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
“喬霜！不要死！不要——”辜無情聲嘶力竭地大喊，霧汐聽到這道喊聲，目光驚滯地回過頭來，當她看見慕柳氏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麵容，她的心仿佛被人剜走了。她一點一點地爬回慕柳氏身邊，那樣顫抖而沙啞地說道：“你醒醒，你怎麽了，你醒醒……”
她抓著辜無情，問：“她怎麽了？她怎麽了？”
辜無情不回答，眼神空洞得令人可怕。
霧汐撲倒在慕柳氏身上，悲戚道：“你醒醒，你不是希望我叫你娘嗎？我叫你，娘！娘！我叫你了，你聽見了嗎？你醒來啊，醒來……”
霧汐的聲音淒涼而悲傷，在這幽冷的地牢中聲聲回蕩。
辜無情抬起手，輕輕觸摸著慕柳氏的臉頰。即便這張臉已經生出皺紋，失去光澤，可在她眼裏，依舊是那個十七八歲的柳喬霜，是那個和她一起坐在屋脊上，一邊吃野果一邊天南地北聊天的聊喬霜……
如果沒有冷關，亦或者自己當初不那麽執迷，她們是否仍舊是朋友？
辜無情突然發出了一陣奇異的笑聲，下一秒，她突然揚手，將數十枚毒針全部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喬霜，對不起，你救了我，我卻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我這一生，快樂的時間是那樣短暫，而這所有的快樂都是你和冷關給我的。隻是我一直不懂，一直記著失去的而忘記了擁有的，所以才會錯得越來越多！
辜無情的身體軟軟倒下，就倒在慕柳氏的身邊，然後那般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霧汐的雙眼迷蒙著淚水，那般驚愕的看著這一切。當慕柳氏舍身去救辜無情的時候，她不明白，不理解。可是當她看見辜無情抱著慕柳氏的身體，最終那般平靜地結束生命的時候，她又忽然間都明白了，理解了。
現在，她用自己的手，緊緊握著慕柳氏的手。身上的傷痕在陣陣疼痛，但是她不在乎。她要讓自己永遠記得，記得自己握住娘親的手的那種感覺……
過了許久，慕無痕走過來，取走了辜無情身上的龍印，然後抓著霧汐離開。當她經過慕無傷的時候，她的眼淚再度落下。她在心裏說：燕一，你一定要醒來，為了我，為了你的母後……
那天晚上，北燕王朝的王宮風雲變幻。柯如和秦蕭奉太後之命出王宮追尋龍印的下落，慕無痕的人則趁機占領王宮，封鎖消息，布下天羅地網。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柯如是與秦蕭回到王宮，黑暗中突然亮起無數燈火，慕無痕親自率領數百名精兵霍然而出。
當慕無痕出現的那一刻，柯如是與秦蕭的眼睛裏充滿震驚，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才短短幾個時辰，這王宮之中的局勢已然更改乾坤。不過，柯如是並未驚慌，他冷冷地看著慕無痕，然後對著夜空放出信號箭。信號箭的光芒在夜空中閃爍，數十名黑衣男子從夜幕中淩空而下。這些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長劍一出，血濺三尺。
慕無痕冷冷站在夜風裏，猶如隔岸觀火一般看著他的人與柯如是的人廝殺。他雖然沒有料到柯如是會有一隻潛伏的力量，但是他不在乎。他知道，最終贏的人一定是他。
半個時辰之後，柯如是與秦蕭都身受重傷，那些黑衣人也漸漸敗下陣來。慕無痕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飛身而起，如同一隻黑夜中展翅而飛的雄鷹，當他落下的時候，柯如是已經在他手上。
秦蕭雙目猩紅地看著這一幕，雙手緊緊握起。
柯如是對他大喊：“走！”
秦蕭卻已經衝了過來，慕無痕手腕翻轉，一枚暗器不偏不倚擊中了秦蕭的胸口，秦蕭應聲倒地。柯如是的身子仿佛驟然僵冷，那張向來沉穩的臉此刻也露出了一絲挫敗和無望！
慕無痕說：“柯如是，慕無傷已經敗了！”
柯如是冷冷一笑，問：“你以為你贏了嗎？”
慕無痕微微一怔，眸色中閃過一抹揣度。許久，他大聲道：“拉下去！”
他冷冷地轉身而去，這些人不相信他可以贏麽？那好，讓他一點一點地來證明！隻是此時此刻，當他手中拿著龍印，這般毫無阻擋地走在這王宮之中，他的背影卻仍舊有些落寞和淒然？
清涼殿內，數十名禦衛奉命看守，尤其是寢殿之外，禦衛輪流值班，連隻蚊子也沒辦法飛出去。而霧汐，現在就躺在這寢殿之中。她渾身是傷，一條條的鞭痕慘不忍睹，可是沒有太醫前來問診，也沒有宮女床前伺候，她隻是一個人，一個人蜷縮在床上，雙目是近乎於空洞的悲愴。
當寧氏一族被誅殺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親人。當她成為霧汐，她更加堅信了這一點。一個沒有親人的人，就像一片飄在空中的葉子，沒有根，沒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