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你終於也有軟肋了
慕無痕握緊雙拳,聲音仿佛和從前一般冷鷙,他說:“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做的事情從來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霧汐怔住了,隨即苦澀一笑。他說得不錯,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幽冷的惡魔,他從不曾掩飾。他殺死了燕歸鳥,毒啞了她的聲音,然後將她丟在大街上任人欺辱……
可是為什麽,她還是對他抱有一絲希望?是她太傻麽?
慕無痕看著她那樣涼薄的笑容,一顆心竟然莫名地一堵,仿佛被什麽東西壓住一般。
慕無痕,難道你也會有不忍的時候?不,不能!
他微微躬下身,捏住她的下頜,沉冷地說:“我要走了,而你,很快也會離開。”
“離開?”霧汐冷笑,聲音淒楚:“你會放我離開嗎?”
“會。”慕無痕回答得幹脆,可那眸色深處卻有一抹複雜。他不知道這座小屋在他今後的人生中,又意味著什麽?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忘記她倔強的神情,以及偶爾的挑釁,還有她在他昏迷時給他的照顧……
他看著她,微微沉默,然後道:“我一定會放你走,不過你記住,這裏發生的一切,我都不想有人知道!”
霧汐笑了,說:“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答應你?”
慕無痕麵色一滯,隨即輕哼一聲,道:“你忘了麽?你體內的毒,還需要我的血來解!”
霧汐臉色一白,昨夜所受的痛苦又一次浮現在自己腦海。一個不知道痛苦為何物的人,或許可以毅然決然地說不怕,但一個嚐試過痛苦的人,剩下的就隻有恐懼。
她需要他的血,所以即便她離開,她也沒辦法脫離他的掌控。
她苦笑,說:“既然如此,何必費盡心思在我身上用這幻形花?你明知道,隻要我體內的毒素還在,我就一定會答應你的要求。”
慕無痕注視著她嘴角的涼薄,微微蹙眉,他說:“幻形花,是我送給那個人的禮物。”
“那個人?”霧汐有些疑惑,問:“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慕無痕眸色微冷,他沒有回答,可是腦海中卻浮現了慕無傷的影子。他應該快到了吧?當他看見霧汐遍體鱗傷的時候,他會如何?他對霧汐,究竟有多在意?
慕無痕突然幽冷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鬆開霧汐的下頜緩緩站起來,他說:“幻形花產生藥效的時候,你的穴道會自動解開,記住,不管有多痛,都不要試圖掙紮,也不要試圖擺脫那些花瓣,否則隻會讓你自己傷得更深。”
話音落下,他走下台階。
“毒砂!”霧汐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慕無痕的腳步驟然一頓,背影有些僵硬。
霧汐說:“你要走了嗎?”
她微微咬唇,她也想讓自己有出息,想讓自己堅強,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她雙眼看不見,武功不能用,又被人點了穴道,而且還身中幻形花之毒……
慕無痕沒有回頭,他說:“我要走了。”
霧汐聞言,臉色明顯一慌,她說:“你可不可以解開我的穴道?我保證不會逃走,我隻是很害怕,可不可以?”
慕無痕暗暗握拳,她在求他麽?這個女人,竟然在求他。可即便是求,他也不能答應,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任何變故。
於是,他說:“不行。”
聲音冰冷,毫無商量的餘地。
霧汐感到心中一澀,她沙啞道:“如果有野獸呢?如果有壞人突然出現呢?如果……”
“不會有!”慕無痕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
霧汐咬咬唇,問:“你確定嗎?”
慕無痕鬆開拳,眸色中的冷意竟然稍稍釋解,他說:“我確定。”
霧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久,她說:“好,你走吧。”
慕無痕的身形再度一僵,這一刻,他回過頭來看向霧汐。她已經閉上眼,又是那幅聽天由命的神情。仿佛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都已經做好準備去迎接。
他駐足片刻,終於還是飛身而起,隱沒在鬆林之中。
就在慕無痕離開後不久,霧汐身上幻形花的花瓣開始由粉變紅,好像一片片鮮紅的血跡,又像一團團燃燒的烈火。漸漸的,花瓣開始移動,並且移動得越來越快。
霧汐的穴道終於解開了,但是在解開的那一刹那,一種刀割般的疼痛從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上傳來。霧汐想要用手阻擋,但是每一次阻擋都會讓身體更痛。她的手觸摸向疼痛之處,竟然是一抹粘稠的血液。
她驚恐地抱緊自己的身軀,可是那幻形花的傷害卻並未停下,她不能躲閃,不能掙紮,隻能像砧板上的魚肉一樣,任其宰割。
鬆林中響起一陣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十幾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策馬而來,唯有為首的那一個,一身銀絲線刺繡的白色錦袍,頭頂玉冠,發絲如墨。隨著駿馬疾馳,那束在腦後的發絲在風中颯颯飛揚。
他是慕無傷,在過了這麽久終於有了她的消息之後,他冒著危險離開王宮,為她而來。
當秦蕭說,王城郊外有片鬆樹林,鬆樹林中有座小木屋,附近的獵戶曾無意間看到小木屋中有個年輕姑娘,那姑娘似乎是盲女……
那一刻,他的心幾乎都快停止跳動。
他在心裏自語:霧汐,那個木屋中的女子,真的是你麽?朕終於要找到你了麽?
於是,他立刻出發,來了。他不怕再一次失望,他怕的是不再有希望。畢竟,整個北燕國都快被他找遍了。
馬蹄聲聲中,秦蕭突然驚訝地喊:“王上,看,前麵有座小木屋!”
慕無傷的眸色微微一凝,他狠狠揚鞭,行得更快。
終於,小木屋近在眼前。慕無傷從馬上一躍而起,身形在空中一躍而過,然後整個人穩穩地落在小木屋前。可是當他站定,他的身影卻仿佛凝滯了一般,恍如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在那木屋廊下的台階上,一個白色的身影蜷縮著,顫抖著,她看起來那樣痛苦,那樣單薄,她的發絲淩亂不堪,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顏。她的裙擺很髒,並且沾滿一塊塊凝固的暗紅血跡。她的手指滿是傷痕,卻那樣緊地抱緊自己的身軀……
她是霧汐嗎?
慕無傷的心狠狠地疼著,他希望她是,那樣他可以將她攬入懷中,給她安慰和嗬護,從此以後再不放她離開。可他又希望她不是,因為他不忍相信她竟傷成這樣,不忍相信這世間還能有人如此殘忍地對她!
他喉頭幹啞,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一步步艱難地向她走去。
霧汐……
他的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呼喚她的名字。
短短幾十步的距離,他卻仿佛走了很遠很遠。他站在了她的麵前,看見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雙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那單薄的身軀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傷痕,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她是一個女子,如何承受這樣的對待?
慕無傷雙腿僵硬地單漆跪地,他遲疑著,然後終究還是伸出手,撥開她臉上的發絲。那一刹那,慕無傷停止了呼吸,他看見的是一張記憶裏的容顏,可是竟是如此痛楚不堪!
他突然伸出雙手,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
“霧汐……霧汐……”生平第一次,他的雙眼竟然濕潤了!他恨那個傷了她的人,卻更恨他自己!是他把她弄丟了,是他過了這麽久才能找到她!
“霧汐……”他的雙手在顫抖,眼淚滴入她的頸窩裏。
霧汐在他話裏痛楚呢喃:“我好疼……”
慕無傷聽到這句話,受驚一般地鬆開她。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將已經全身是傷的她抱得這樣緊。
他大喊:“來人!”
秦蕭等人立刻進來,在他們身後還有一輛事先就已準備好的精致馬車。
“王上……”秦蕭本想問什麽,可當他看見慕無傷那般珍惜地抱著懷裏的女子,以及他那雙赤紅的雙眸,他什麽都懂了。
慕無傷橫腰抱起霧汐,一步步那般平穩小心地走向馬車,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他們,或許在他們的記憶裏,天下間能讓慕無傷如此的女子,也隻有這位霧汐姑娘了吧。
慕無傷舍棄了自己的坐騎,他要在馬車內陪伴她,照顧她。
秦蕭在車外問:“王上,去哪裏?”
慕無傷回答:“王宮!”
秦蕭心中一怔,王宮?他本以為王上會在王城之中的別院安置霧汐姑娘,想不到他竟然直接選擇帶霧汐姑娘回王宮?那太後那邊,還有意蓉姑娘……
秦蕭有些苦惱地摸摸腦袋,可他也知道,這樣的苦惱並不是他這個屬下應該有的,他應該有的隻有一樣,那就是服從!
秦蕭親自駕馬車,甩甩鞭子,馬車緩緩向著鬆林之外駛去。
這片鬆林,在短暫的驚濤駭浪之後,又恢複了曾經維持多年的平靜。誰也沒注意到,就在一棵高大粗壯的鬆樹上,慕無痕的身影冷冷而立。
方才木屋前發生的一切他盡收眼底,當他看見慕無傷抱起霧汐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他對自己說:慕無傷,你終於也有軟肋了?
他應該高興,可為什麽,他的心卻隱隱有種失落?
失落,這對他而言,是一個多麽新鮮的詞語,連他自己都感到疑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