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嚼出藥汁喂你
霧汐的手遲疑著，但是最終，她的手還是落下，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扶了起來。
他的身體真的好燙，仿佛一個燃燒著的火爐。霧汐將他放倒在床上，那一刻，他的麵具滑落下來，正好觸碰到霧汐的手。
霧汐怔住了，他曾經說過，除非她不要命了，否則不要觸碰他的麵具。可是現在，他的麵具就那樣落在自己的手中，冰冷而落寞。她有時候也會好奇，這個男人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為何他要用麵具遮住自己的麵容？
難道，他是個醜八怪，無臉見人？
想到這裏，霧汐把手伸向他的臉，用那受了傷的手指輕輕勾勒他的容顏。如果感覺沒有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張還算英俊的容顏，剛毅又不失美感的輪廓，濃密的雙眉，高挺的鼻子，薄削的雙唇……
並不是個醜八怪！
霧汐縮回自己的手，輕輕撇撇嘴，然後轉身走向另一間房。片刻之後，她已經端來一盆涼水，然後將毛巾浸泡在涼水之中，再用雙手將毛巾擰幹。
破了皮的手指傳來絲絲疼痛，可是她隻是微微蹙眉，然後將那冷毛巾疊好覆蓋在他的額頭上。
反反複複十來次，涼水都換了好幾次，可是慕無痕還是昏迷著，身上的高熱也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霧汐有些無措地站在床邊，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涔涔汗珠。如果這個男人死了？那她會怎樣？以後毒發的時候，她還能撐過來嗎？
她有些懊惱，如今的自己，竟然和這個男人生死相連了麽？
她再次走出房間，去隔壁儲存藥材的房間胡亂翻找著，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還真找到了一樣可以退燒的東西——風煑。這東西長相平常，和一般的枯草差不多，不過卻有一種難聞的氣味，而且有退熱的功效。
然而當霧汐找到風煑的時候，她的臉色卻不是驚喜，而是微微有些沉凝。那一刻，她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道月牙白的身影，是他在齊韌的藥房裏，告訴自己這樣東西叫做風煑……
霧汐垂下雙眸，一顆心隱隱疼痛。許久，她捧起一捧風煑，有些腳步不穩地向外走去。
她找不到火石，沒辦法將風煑熬成湯藥，而且慕無痕的病狀很明顯也等不了那麽久。
霧汐坐在床邊，捧著那捧風煑微微遲疑，下一秒，她將風煑放進了自己嘴裏，細細咀嚼之後再將汁液吐入碗中，然後再用勺子一勺一勺地灌進他的體內……
很難想象，一個雙眼看不見的人，竟在這樣照料著一個病人。雖然有些潦草，但是慕無痕的高熱畢竟已經慢慢下降了。
霧汐累了一上午，腹中饑餓，四肢乏力，之前他留給自己的饅頭昨天下午就已經吃完了，現在這裏沒有任何可以充饑之物。霧汐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抱緊自己的腹部祈禱慕無痕快點醒來，等他醒了他至少可以給她一頓飽食。
慕無痕在下午醒來，然而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發現自己的麵具不知所蹤！那一刻，他原本已經恢複些許血色的臉突然變白，眸色深處甚至有些痛苦，他幾乎用盡全力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已經昏昏欲睡的霧汐。
他凝視著她身邊的麵具，森冷怒吼：“你好大的膽子！”
霧汐身形一顫，睜開無神的眼睛怔怔地望著慕無痕，聲音幹澀地問：“怎……怎麽了？”
慕無痕的表情更加駭人，他一把奪過自己的麵具，然後“唰”的一聲取出了腰間匕首。冰冷的刀鋒抵在她的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濺三尺。他道：“我曾經警告過你，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不要碰我的麵具！”
霧汐聞言，如夢方醒。原來是因為麵具！
她極力平靜，然後道：“如果我告訴你，你的麵具是自己掉下來的，你相信嗎？”
慕無痕凝眉，手中的匕首稍稍一鬆。
霧汐又道：“我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你感染了風寒，渾身滾燙，所以才會想到要扶你上床。當你躺在床上的時候，你的麵具就掉了，並不是我取下來的。你要是不信，那你就殺了我好了。”
說罷，她甚至仰起脖子，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慕無痕的臉色有些難看，這女人是以為他不敢嗎？想到這裏，他手中用力，刀鋒所及隱隱沁出一絲血紅。霧汐依舊不動，麵色淡然，這樣的表情，和當初在邊境大營之中的如出一轍！
慕無痕眯起雙眼，手中匕首也緩緩收回。至於原因，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因為她對自己還有利用價值，還是因為她在自己感染風寒時沒有選擇逃走？
霧汐悠悠地問：“不殺了麽？”
慕無痕不語，冷冷地拿起麵具戴在臉上。
霧汐說：“其實你在我麵前戴不戴麵具都無所謂，反正我也看不見，我是一個瞎子。”
慕無痕冷哼一聲，很明顯不打算理會她的這個建議。不過這時候，他的目光卻瞥見了床邊的一堆藥渣。他皺皺眉，問：“這些風煑，是怎麽回事？”
霧汐淡淡地回答：“用來為你退熱的。”
慕無痕的臉色微微一變，又問：“我失去了意識，根本不能咀嚼，這些藥渣又是怎麽回事？”
霧汐一怔，遲疑了一下說道：“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訴你的，但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也隻好據實以告了。呃……這些藥渣……是我嚼碎了再將汁液喂給你的……”
“你！”慕無痕臉色驚變，剛剛才插進去的匕首又忍不住要抽出來！
不過這一次，霧汐倒是躲得極快，她道：“你是要麵子還是要命？當時我如果不那麽做，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嗎？”
慕無痕眸色暗暗一凝，這女人說什麽？一個小小的風寒能要他的命？以他的體質，睡一兩天便可以完全恢複！曾經多少次，他就是自己一個人熬過來的……
慕無痕覺得發生的一切都有些可笑，不過這種可笑的感覺比起這些年的自生自滅，似乎還是稍微好一點。
他淡冷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堆藥渣，那張冷鷙的臉依舊冰冷，可是眸色深處卻似乎微微有些變化。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霧汐看起來很緊張，這個男人接下來會做什麽？報複？還是……
突然間，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傳出，這樣的聲音在這樣冷凝的氣氛中，實在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霧汐臉色一紅，隨即尷尬地捂住肚子，微微垂眸向後退了一步。
慕無痕冷然的目光掃向她，凝眉問：“留給你的饅頭呢？不會自己找來吃嗎？”
霧汐咬咬唇，小聲道：“已經吃完了……”
聲音何其柔弱，心中卻是暗暗不滿：這男人究竟有沒有常識？又沒有給她準備菜，隻有幾個饅頭而已，難道還能指望她一頓隻吃一個？況且他說他兩天之後就會回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好嗎？
慕無痕看著她咬唇的神情，嘴角又浮起一絲冷然嘲諷，這個女人吃得還真多，而且那神情，是在跟他抗議嗎？不過嘲諷歸嘲諷，他還是轉身走出了房間，走向了廚房。
霧汐怔了怔，然後也跟了上去。
廚房裏，慕無痕開始揉麵，那挽起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昨夜匕首劃過的傷痕今日竟然就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道暗紅色的疤痕。他的血，果真是世間最好的良藥。
一刻鍾的功夫，慕無痕就已經將兩碗麵條放在了桌麵上。他做飯總是很快，但是做出來的東西都出奇的簡單。比如這碗麵，除了一點蔥花蓋在上麵，什麽也沒有。可即便簡單，他做的東西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味。
霧汐有些迫不及待地坐下來，蔥花融入麵條的香味已經讓她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可是當她拿起筷子，指端立刻傳來痛感。她的雙手原本就已經受傷，然後又在涼水裏泡了那麽久……
霧汐輕輕痛呼，但還是握穩了筷子。
慕無痕冷冷抬眸，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那原本受傷的手指微微發腫，而且傷口皺皺的，隱隱泛白，一看就是長時間泡水的症狀，這女人究竟幹了些什麽？
他收回目光冷冷道：“活該。”
霧汐的臉色一陣錯愕，下一秒，那錯愕中泛起怒意，她說：“我不是活該，我是好心沒好報！”
慕無痕冷哼，“我倒是有興趣知道，什麽樣的好心會讓你把受傷的手泡在水裏？究竟是好心還是愚蠢？”
愚蠢？他竟然說他愚蠢？霧汐臉色微變，揚起頭冷笑道：“是，是我愚蠢。因為愚蠢，所以才會一遍又一遍地用涼水給你降溫，就算手指痛，也讓自己拚命忍住，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讓你死掉……”
慕無痕聽著她微微沙啞的話語，心中不由得隱隱一顫。她說什麽？一遍又一遍地用涼水給他降溫？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她不是應該恨他厭惡他嗎？為什麽還要救他？難道隻是因為他的血可以為她解毒？
就在慕無痕皺眉凝神的時候，霧汐已經端起碗向外走去。
外麵的陽光很好，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霧汐就坐在木製的台階上，忍者手指的痛一口一口地吃著麵條。
她一邊吃一邊想，自己何必生氣呢？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他自以為是、幽冷如魔，就算知道自己的手是因為照顧他而傷上加傷，他恐怕也隻會不屑一顧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