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抹不去的哀傷
霧汐說：“你不愧是一個商人，總能找出些許缺點。不過你說的不錯，這鑄劍的玄鐵確實不是最好的，最好的玄鐵在北燕，需要官方證明，一般人很難弄到，而且我們現在沒有那麽多銀子。”
慕無傷想說，他可以幫她。但是他不想她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所以最終將那句話咽了回去。
他故作隨意地問：“你的藏劍山莊在哪裏？”
霧汐笑而不語。
慕無傷說：“如果我想要找你買劍呢？而且你今天把藏劍山莊的名號打出來，即便我不去，也會有其他商人慕名而去的。”
霧汐想想也是，於是她說：“紫羅林。”
她不怕江湖人，不怕商人，唯獨怕的，是官宦。
她拿著帷帽站起身，微微一笑說：“我要走了，歡迎你來藏劍山莊，來買我的劍。”
慕無傷也站起來，他接過了她手中的帷帽，站在她麵前，親手為她戴上。當薄紗落下的那一瞬，他的心又一次悸動了。
他說：“你離開存雪園時，說我們一定還會再見，所以我一直很期待，卻沒想到就是今天。阿霧，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霧汐說：“我也是。”
兩人站在那裏，都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還是霧汐打破僵局，她說：“我要走了，阿銘還在下麵等我。”
有時候，慕無傷真是有些羨慕那個叫做阿銘的男人，他可以時時刻刻地陪伴在霧汐身邊，毫無顧忌。
慕無傷無聲一歎，他說：“再見。”
“再見。”霧汐點頭，向外麵走去。
之前引著霧汐來的那個男人，這次還是引著霧汐出去。霧汐走了很遠，慕無傷仍舊站在那裏，若有所思地站著，目送著。
那天夜裏，淩霄行宮中，慕無傷在這月夜下，站在最高的亭子裏俯瞰這座城池。
不遠處，秦蕭匆匆地走來，走到這亭子中，行了一禮，說：“屬下參見王上。”
“起來。”慕無傷沒有回頭，淡淡地說。
秦蕭站起身來，慕無傷才問：“今日醉心客棧內，有多少人可以收為己用？”
秦蕭回答：“大約三十人。”
“三十人……”慕無傷輕輕低喃。
秦蕭問：“王上可是覺得少了？”
慕無傷清冷一笑，道：“朕不是覺得少，而是擔心這些人是否有足夠的忠心。”
秦蕭點點頭，道：“王上請放心，屬下還會一個個進行考核與暗中觀察，一旦是有異心者，當斬不誤。”
“嗯，你下去吧。”慕無傷的語氣依舊淡然。
秦蕭卻沒有急著下去，他說：“王上，廣平侯來了。”
慕無傷這才眸色微動，回過身來道：“請他過來。”
“是。”秦蕭領命，往亭外走去。
不多時，柯如是的身影出現在亭子之外，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不過那雙眸子倒是依舊沉穩冷銳。
柯如是見了慕無傷，從容冷靜地跪地行禮。
慕無傷笑了笑，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可查到些什麽？”
柯如是皺皺眉，他道：“派去的人費了許多力氣，可是查到的東西卻十分有限。”
慕無傷凝眉問：“我隻想知道，她的眼睛為什麽會突然看不見，她為什麽會突然離開天鳳帝都。”
柯如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不卑不亢地看著慕無傷，說：“王上，在我回答您之前，您可不可以也回答微臣一個問題？”
慕無傷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
柯如是道：“為什麽您會這麽關心她？”
慕無傷聞言，喉頭竟然一陣幹澀。
柯如是注視著他的神情，再加上那一日在存雪園中的所見所聞，他似乎隱隱有所察覺，他蹙眉道：“王上，微臣隻想提醒您一句，不論她現在的身份如何，畢竟她曾經是天鳳的皇後。”
“我知道。”慕無傷的心裏竟然仿佛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下，腦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現起白日裏那一襲白色的身影。
柯如是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霧汐離開天鳳帝都之前，帝都發生了很多事情。先是靖王南宮炙挑起內亂，在帝都城外與南宮諾對峙，這期間，霧汐被關在鐵籠之中作為要挾的籌碼，最終導致小產。”
“小產……”慕無傷眸色一緊，雙拳暗暗握起。
柯如是點點頭，道：“後來南宮諾登基即位，雖然昭告天下封霧汐為皇後，可一直以霧汐身體不適為由，未曾行冊封之禮。後來南宮炙離奇病逝，緊接著霧汐消失於皇宮之中。”
慕無傷聲音有些幹啞，他問：“南宮炙病逝與她，有何關係？”
柯如是沉聲道：“皇宮之中有人傳言，當初南宮炙被關押在皇宮之中，霧汐曾想救他出來，可是不僅沒有成功，反而眼睜睜看著他被南宮諾殺死。不過，這隻是傳言，未必可信。”
慕無傷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霧汐，難道這就是你在天鳳帝都的生活？那時候你在戰場上為了他舍生忘死，我以為你回到帝都之後會過得很好，可是你……
你的眼睛，究竟是在什麽時候看不見的呢？是在你小產之時，還是在你眼睜睜看著南宮炙被殺之時？你愛的人不是南宮諾嗎？你和南宮炙之間又有怎樣的過去……
慕無傷的心悶悶地疼痛，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柯如是有些擔心地問：“王上？”
慕無傷有些無力地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柯如是沒有多言，躬身而退。亭子中，隻有慕無傷孤冷而立的身影。
因為醉心客棧那一場比武，藏劍山莊的名字忽然之間在江湖上流傳起來，沒過幾天便有很多人慕名而來，要在藏劍山莊訂製兵器。
大牛和大福很開心，他們身為江湖上最好的鑄劍師，等這一日很久了。此時此刻，他們忍不住摩拳擦掌，臉上透出激動的紅。
大牛說：“公子、阿霧姑娘，有了這些訂單，藏劍山莊的生意一定會火起來。”
大福說：“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為藏劍山莊鑄造一把絕世好劍，讓咱們藏劍山莊也在江湖上露一次臉，揚眉吐氣。”
“不錯！揚眉吐氣！”大牛猛地點頭，“這些年，咱們藏劍山莊被整個紫羅林看不起，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看看。”
“嗯！”大福也開始點頭，很用力地說：“尤其是那些曾經欺負過咱們的人！”
“嗯嗯……”
夜銘坐在椅子上，聽著大牛和大福你一言我一語，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霧汐身上。她坐在窗下淡淡的陽光裏，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她仍然看著窗外的方向。當初她來到這裏，鼓勵他重振藏劍山莊，並且帶著第一把鑄出來的劍，親自去醉心客棧與江湖人比試，她的臉上似乎充滿希望，總是帶著一抹讓人觸摸不到的笑容。可是當她偶爾閑下來，當她手中沒有事情可以做，她便那樣安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如同現在——臉上沒有一絲神情，讓人覺得她離得那樣遠，仿佛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消失不見。當你靠近，你會看見那眉眼間深藏起來的徹骨的哀傷。
當夜銘決定帶她來這裏的時候，他以為隻要自己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邊，便可以將她從那哀傷中救出來。可是現在他越來越不確定。阿霧，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麽呢？
夜銘靜靜地看著，忽然之間不經意地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氣如此清幽，卻仍然被霧汐聽見。她的睫毛微微一顫，隨即側過臉來看向夜銘，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阿銘。”她伸出手，喚他的名字。
夜銘立刻站起身，走到她麵前，把自己的手遞給黑暗中的她。
她問他：“你在擔心這些訂單的事情嗎？”
夜銘心中更是歎息，阿霧，除了你以外，世界上再沒什麽事情可以讓我夜銘擔心了。
可是他卻不能說。他隻能輕輕點點頭，說：“訂單太多。”
霧汐問：“你是擔心人手不夠，還是擔心原材料？”
夜銘微微垂眸，他說：“都有。”
這時候。大牛和大福走過來。大牛說：“公子不必擔心人手問題，那些訂單上的數量，對於我和大福這樣經驗豐富的鑄劍師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
“大牛說得對！”大福笑了笑，拍拍胸脯道：“我們雖然有好幾年沒有鑄過劍了，可是我們一點不手生，公子就請放心吧。不過這原材料，倒是比較難辦一點。”
霧汐稍稍沉默，現在對他們而言，資金已經不是問題。之前在醉心客棧比武時用的那把劍，已經以五百兩紋銀的價格售出，再加上這些下訂單的人所支付的訂金，他們已經有足夠的錢去購買原材料。隻是購買原材料就必須出入北燕亦或是天鳳，這兩國都不是她想要觸碰的。
夜銘仿佛看出了霧汐的顧慮，他說：“與其去天鳳購買，還不如去北燕。不過現在雖然沒有戰亂，進出北燕也需要通關牒，我必須先想辦法去一趟淩霄城，看能不能弄一張通關牒。”
霧汐點點頭，算是同意。
夜銘看著霧汐，他說：“時間有點緊，我要去便立刻動身。隻是霧汐，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
霧汐輕輕一笑，大牛和大福卻立刻耷拉下臉：“公子，你怎麽能這樣說話呢？阿霧姑娘並非一個人，我們都還在這裏呢！我們會好好照顧阿霧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