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讓我來做你的眼睛
南宮諾問:“阿霧,你還愛我嗎?”
她回答:“愛。”她不想否認,她的心裏的確還愛他,也正因為如此,她才無法原諒自己。
南宮諾苦澀地笑,他問:“我們之間,還能回到過去嗎?”
霧汐淒冷一笑,然後輕聲反問:“你覺得呢?”
南宮諾的心猛然一疼,是啊,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他怎麽還能奢求她呢?
他的雙眼有些赤紅,然後他將更多的酒灌入喉中。
霧汐張開口,原本想說“別喝了”,可是話到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就坐在那裏,聽著他一杯一杯將酒飲下去的聲音。直到最後,那酒壇“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
她倉皇地站起身,南宮諾也隨之起來,他一把將她拉住,然後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的雙唇。
“嘭”的一聲,兩個人雙雙倒在地板上,他卻依舊不罷休,壓在她身上吻得更加瘋狂。
“阿霧……”他伏在她身上,在她耳邊沙啞粗噶地哭了。他是曾經淡然的靖王爺,是當今天鳳朝的皇上,可是他在這個他母後曾經住過的地方,如同孩子一般無助地哭了。他喃喃地說:“阿霧……我愛你……不論你如何恨我……我都會等……”
霧汐的眼中一片酸澀,可是沒有淚,隻有一片淒然。
她無力安慰他,因為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早已讓她給不了他想要的。
南宮諾真的是醉了,他母後釀的這兩壇酒,是如此勁烈。
醉夢中,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囈語:“阿霧,陪著我,不要想著逃走,你逃不掉的……逃不掉……”
是啊,她逃不掉!在這四麵環水的半月湖,一個雙眼看不見的人,如何逃得掉?南宮諾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如此放縱自己喝醉。也或許,他認為她即便逃得了這個小島,也逃不開皇宮。皇宮守衛重重,夜銘已經失去內力,誰還能幫她離開呢?
霧汐輕輕地伸出手,觸摸著這個醉酒的男人。這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啊,她曾經以為會跟著他過一輩子……
他給過她溫暖,給過她倚靠,也給過她無人能及的愛。
可是現在,這樣的愛她不能要了。
就算她的心裏也同樣疼著,即便她還不可自己地有著不舍,但是她不能要了。
她輕輕地抽下了頭上的那根白玉鳳簪,雙手隱隱顫抖地將它放在南宮諾的身邊,然後她微微遲疑,低下頭親吻了一下他溫熱的雙唇。
南宮諾,我要走了。我會試著原諒你,可我必須走。我不能在爹爹死了,南宮炙也死了之後,還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生活在你身邊。
南宮諾,謝謝你給我的,最初的那些美好,謝謝……
霧汐的眼睛濕潤了,已經失明的眼睛卻還未忘記流淚。
她解下了身上的披風,輕輕蓋在南宮諾身上。如同他希望她原諒一樣,她也希望他原諒她的離開。她已經恨累了,她不想再繼續恨下去,也希望南宮諾不要恨。
霧汐站起身,當她起身的那一刻,她的淚水驟然滴下,滴落在南宮諾的雙眼之上,仿佛那滴淚是南宮諾流出來的一樣。
霧汐走了。
她足尖點地,騰空而起。當她騰空的一瞬間,她開始在心中默念數字,以她自己的方法精準地計算著時間。她心中隻有一種隱隱的抽痛,並無懼怕。因為她知道,夜銘就在那裏,他在等她,他會帶她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帝都西郊。
這是一座剛剛建起來的文兆侯陵墓,星光璀璨,卻掩飾不住陵墓前的一片淒冷。霧汐跪在陵墓前,她伸出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墓碑之上的篆刻——文兆侯寧世清。
她聲音沙啞地說:“爹,請你原諒女兒,女兒要走了……”
她將頭輕輕地靠在墓碑上,仿佛想從那墓碑上聽到些什麽。可是清清冷冷,什麽聲音也沒有。
夜銘站在她身後,片刻之後輕輕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扶著站起來。他說:“阿霧,我們該走了。”
霧汐輕輕咬唇,她知道,如果再不走,一旦南宮諾醒來,亦或者宮中的人發現端倪,很快就會有追兵追上來。
可是,爹爹,女兒真的就這樣走了,從此忘了這裏的一切……
霧汐心中悲戚,突然間跪倒在地,那樣用力地磕了三個頭。當她三個頭磕下去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閃現了這些年的所有,爹爹,南宮炙,還有……他……
她的眼睛濕潤了,當三個頭磕完,她的臉上也已經一片冰涼。
就當這,是最後的告別吧。
霧汐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緩緩站起身來,她說:“走吧,阿銘。”
夜銘點點頭,帶著她向不遠處的兩匹駿馬走去。他扶她上馬,當她坐在馬上,他便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阿霧,你不要怕。從今以後,讓我來做你的眼睛。”
霧汐含淚輕輕一笑,這樣的笑不是難受,而是感動。
兩匹馬一前一後向前奔馳而去,夜銘的在前,霧汐的在後。聽著夜銘坐騎的馬蹄聲,霧汐的眼前仿佛不再黑暗。她輕輕揚鞭,淺色的衣袂在風中飛舞,大概沒有人會知道,馬背上的竟然是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子。
那一夜,皇宮的宴會仍在繼續,淩晨時分宴會才結束,可是天色太晚,眾臣就在一處宮中就近歇下,準備等天明之後再一起出宮回家。
可是誰也沒想到,就在天邊剛剛泛起第一絲魚肚白的時候,半月湖的湖心小島上突然發出了一聲隱忍痛苦的怒吼!一直守在湖邊的元喜突然一驚,連忙招呼人劃船靠近小島。
當元喜慌慌張張走進小樓的時候,他的身子驟然一僵,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微微的光亮中,南宮諾冷冷地站在那裏,在他手中,緊緊地握著那隻白玉鳳簪。
他低吼:“皇後呢?皇後呢?”
元喜一哆嗦,整個人跪倒在地,他話不成句地說道:“昨夜皇上帶著皇後來這裏後,奴才……奴才一直守在湖邊,從未離開一步啊!奴才也不知道……不知道皇後究竟去了哪裏……”
南宮諾冷冷一哼,那張英俊的臉竟是從未有過的蒼白與陰冷,他道:“你竟然跟朕說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皇後不見了,你們所有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落下,元喜以及眾位宮人險些嚇暈過去。
恰在這時,舒莨與幾位要臣也走了進來,看見南宮諾孤身一人,還有他那冰冷的麵容,他們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舒莨輕輕一咳,道:“皇上……”
南宮諾目光凜冽,他喃喃自語道:“她不會走遠的,她的眼睛看不見,她走不遠!”
說到這裏,他突然抬眸,對舒莨道:“不論你用什麽辦法,把他給朕追回來!舒莨,你應該明白,朕一定要讓她回來!”
舒莨目光微凝,他當然明白,可是事到如今,真的還能追回來嗎?
舒莨心中沒有答案,卻還是跪地領命,然後走出了小樓。
這座小樓重新變得安靜下來,南宮諾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重重地坐在了軟榻上。軟榻上仿佛還有她的身影,幾案上還沾著昨夜留下來的酒漬,昨夜迷迷糊糊中她說的那句“愛他”還隱約回蕩在耳畔……
可是她,卻已經不在。
南宮諾的目光冷冷地看向手中的白玉鳳簪!他的心仿佛在流血,他怎麽會想到,在他以為看到希望的時候,她竟然已經那樣決然地決定離開。
霧汐,白玉鳳簪代表的是皇後身份,你想退,還得問朕許不許!
突然“啪”的一聲,他猛地用力,將手中那樣精巧絕世罕見的白玉鳳簪,一折為二!
……
春天快要來了,可是北疆的天空卻依舊下著大雪。大雪紛紛揚揚,天地間一片雪白。就在這白皚皚的雪原之上,夜銘和霧汐的身影出現了。他們在雪地上疾馳而過,馬蹄濺起的雪粒在他們周身形成了一道白霧,亦真亦幻。
從帝都到北疆,他們已經不眠不休行了三天三夜。帝都派來的追兵那樣多,可是他們都沒能追到他們的任何蹤跡。
夜銘的聲音在風中傳來:“阿霧,我們就要到了,這裏已經是北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徹底離開天鳳,去到那個沒有人可以找到我們的地方。”
霧汐絲毫不懷疑。這三天,她的身子累極了,可是她不覺得無望。因為她總能感覺到夜銘就在她前麵,總能聽到他身下踏踏的馬蹄聲,總能在他漸漸欣喜的語氣中看到未來的一絲光明。
她雙眼看不見,可是夜銘還願意做她的眼睛。她的心至少還未枯竭,還有那樣一絲溫暖。
所以她願意掩藏起心中所有的傷痕,承受住所有的疲累。
不遠了,不遠了……
可就在那個時候,她耳中卻突然傳來了刀劍之聲。夜銘的坐騎停了下來,漸漸與她靠近。他們被包圍了。
她以為是追兵,可卻不是,對方隻是昔日幽冥宮的宿敵。
霧汐的心裏暗暗一涼,對方人數眾多,她和夜銘兩人……
由不得她細思,兵器相交的聲音已經傳來。夜銘一麵護著霧汐,一麵抵禦敵人。縱然他劍法超絕,又擅長用暗器,但是終究寡不敵眾。
霧汐讓他不要管自己,她說她可以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