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請你忘了我
“阿銘……”霧汐終於掙開了南宮諾,向著夜銘倒地的方向奔去。可是看不見的她,還未走幾步就整個人摔倒在地,在她摔倒的時候,那枚翡翠玉扳指滾落在地。
晨曦之中,玉扳指在地上散發著微亮的光芒。整個流雲宮,突然之間那樣安靜。
南宮諾麵色冷凝地看著那枚玉扳指,許久,他腳步沉冷地走過去,微微俯身將那玉扳指撿了起來。
汐!玉扳指上刻著的小字,瞬間擊碎了南宮諾的心。
他冷冷而笑:“想不到你身上,還有他留給你的東西!阿霧,你真是讓朕刮目相看啊!”
霧汐一驚,隨即將手探向腰間,玉扳指已經不見了!
她驚慌地說道:“南宮諾,還給我,求求你還給我!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還給我。”
“哈哈哈哈……”南宮諾冷聲大笑,笑過之後,他捏住了霧汐的下頜,一字一句道:“你記住,凡是他留給你的,朕都會一一奪走!阿霧,你是朕的,這一生一世,誰也改變不了!”
說罷,他冷冷鬆手,冷眸一掃對舒莨道:“派人將皇後送入長秋宮!”
話音落下,南宮諾拂袖而去。
舒莨站在那裏,遲疑片刻之後,還是派出了三四名高手送霧汐回長秋宮。
步輦之上,霧汐十指緊握,眼淚一滴滴落下,她在心裏哀鳴:阿炙,就讓我再為你流一次淚吧,就讓我再縱容自己脆弱一次吧。從今以後,我會勇敢堅強地活下去,即便我的眼睛瞎了,即便整個世界都背叛了我,我也不會讓自己倒下。因為我不想讓你不安,不想讓你在另一個世界,還在為我心疼,為我擔憂。
阿炙,請你忘了我,好好休息吧。而我,會永遠把你放在心裏最深的地方。
霧汐回到了長秋宮,隻是長秋宮卻已然不再平靜。
當她回到長秋宮的那一刻,一道聖旨也隨之傳來:“皇後違逆聖意私自離開長秋宮,長秋宮宮人難脫其咎,所有宮人,一律杖責三十,以示懲戒!”
“皇上恕罪,皇上饒命啊……”
“皇後娘娘救命,皇後娘娘救命……”
殿外傳來宮人們的哀求,可執刑的人卻並不手下留情,很快,所有的哀求就變成了慘叫、哭喊……
霧汐坐在殿中,臉色一片蒼白,雙手緊緊握起。這些宮人都是冤枉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難道南宮諾不明白嗎?她還擔著皇後的身份,若是她要出去,這長秋宮誰人能攔得住?
為什麽明知無辜,還要施以重罰?他是在警告她麽?
霧汐的指甲已經嵌入肉中,可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腦海中又響起南宮諾再流雲宮說的話,他說,這一生一世,她都是他的,永遠不能逃開……
南宮諾,你就如此確定麽?隻因你控製了夜銘的內力,隻因我雙眼已瞎?霧汐的臉色一陣痛苦,可漸漸的,那痛苦又變成了一抹清冷的笑容。
外麵的喊叫聲依舊不絕,一道熟悉的身影卻已走入殿中。他一身簡單的長袍,手中提著藥箱,腳步有些許沉重。
齊韌站在殿中,遠遠地看見霧汐坐在軟榻上。光影裏,她的身影單薄了,臉上的神色又是那樣讓人揪心。可他最終卻隻能無奈地搖頭,有時候連他也想不通,為何上蒼要如此安排,要如此折磨霧汐,也折磨著南宮諾……
齊韌輕輕歎息,走近兩步,跪地行禮:“齊韌參見皇後娘娘。”
齊韌?霧汐的臉色微微一滯,那雙緊握的手也稍稍一鬆。她說:“齊大哥,你怎麽會來?”
聽到她喚他“齊大哥”,齊韌的內心有些苦澀,他聲音輕緩道:“娘娘,我是奉皇上之命而來。皇上命我……”
齊韌說到這裏,竟有些猶豫。霧汐卻是麵色淡然,她輕輕道:“他讓你來替我看眼睛麽?太醫們都已經說了,我的眼睛無藥可醫……”
“不。”齊韌蹙蹙眉,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皇上讓我來,是因為你手臂上的那塊梅花烙印。”
霧汐聞言,身子暗暗一冷,她啞聲問:“他要你做什麽?”
齊韌垂下頭,終於答道:“皇上吩咐我,要我將你手上的梅花烙印去除掉。”
話音落下,霧汐臉色一變,她有些慌亂地捂住那條有梅花烙印的手臂,聲音微微顫抖:“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齊韌凝眸回答:“或許,皇上不願你見到這梅花印時,想起靖王……”
霧汐突然淒冷的笑了起來,她道:“我的眼睛已經瞎了,我怎麽還能見到這梅花印呢?齊大哥,你去告訴他,他多慮了,大可不必有這個擔心。”
“娘娘……”齊韌的眼睛裏透出一絲不忍和為難,他道:“皇上決定的事情,誰能改變呢?我也不想這樣做,可是皇命難違,還請娘娘見諒。”
霧汐的身子向後退去,她搖頭道:“我不會讓他如願的,玉扳指已經被他奪走了,這個梅花印,我一定要留著。”
“娘娘!”齊韌喚了一聲,他微微蹙眉,低沉道:“皇命已下,如果我不能去除娘娘手臂上的疤痕,便是抗旨不遵!我一人性命無所謂,但抗旨不遵是要被誅滅九族的,難道娘娘忍心……”
霧汐停止了後退,她的臉色是那樣震驚和蒼白。南宮諾太了解她,他幾乎把她看透了。他知道她的死穴在哪裏,知道“誅滅九族”四個字,就足夠讓她不忍。
她不想妥協,可是她沒有辦法。
所以,終究還是她輸了,那麽,她認輸……
她的嘴角緩緩浮起了一絲清冷的笑,然後在齊韌微微驚愕的目光中,她輕輕撩起了衣袖,露出了手臂上暗紅色的梅花烙印。
她說:“他是皇上,他想抹去這梅花烙印,無人可以反抗。可是齊大哥,請你替我轉告他,即便他抹去了我手臂上的梅花印,也抹不去我心裏的。”
齊韌的心裏微微一震,霧汐,你可知這句話比刀劍還要鋒利?
齊韌有些僵滯地點了點頭,然後提起藥箱走到霧汐身邊。
去除烙印,必須先用小刀劃破肌膚,然後再用最好的生肌膏塗抹。等到新的肌膚長出來,那烙印也自然消失。隻是常人用這法子,都會留下疤痕。齊韌這次,卻要按照南宮諾的旨意,不得留下任何疤痕。
刀片一刀一刀地割在霧汐的手臂上,霧汐卻隻是緊咬雙唇。即便痛得隱隱顫抖,即便痛得大汗淋漓,她也沒有流出淚水,更沒有發出一聲哀鳴。
霧汐,永遠記住今日的疼痛,永遠……
齊韌的額頭上也流出了細汗,可是他不能停下,直到那塊梅花印已經血肉模糊,他才輕輕鬆了一口氣,將生肌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口上。
他說:“一個時辰之後,疼痛就會緩解,隻要不沾水,應該不會留下疤痕的。”
霧汐沒有說話,她靠在軟枕上,閉著雙眼,身子蜷縮在一起,拒人於千裏之外。
齊韌凝視片刻,這樣的她,和當時在邊境上的她,是那樣不同。皇上,你確定你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齊韌站起身,行禮告辭,離開長秋宮往昭陽宮而去。
昭陽宮內,南宮諾憑窗而立,聽到宮人的通傳,他的眸色微微一怔,然後有些急切地轉過身來,看向門口一步步走進來的齊韌。
不待齊韌行禮,他便問:“她怎麽樣?”
齊韌有些冷然地回答:“既然皇上這麽擔心,一開始就應該和我一起去長秋宮。這樣你就能看見,她是如何承受一刀一刀的痛苦,如何拚命隱忍一聲不吭,如何……”
“夠了!”南宮諾冷冷打斷,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一顆心更是抽痛不已!
齊韌卻不肯罷休,他道:“你之所以不肯和我一起去長秋宮,不是因為你生氣,而是因為你害怕自己會不忍!皇上,既然不忍,又為何要這樣做?她受的傷已經夠多了,她的眼睛看不見,她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她孤零零的,找不到任何倚靠……”
“別說了,齊韌!”南宮諾惱怒地轉過身去,那眸色中竟是一片痛苦,“你以為朕想這樣做嗎?朕隻是在害怕!誰能想到,一個九五之尊、一朝天子,竟也會害怕?可朕真的很害怕,你不知道,她今天去了流雲宮,她伏在南宮炙的棺木上流淚,當朕碰她的時候,她竟然把朕當成了南宮炙!”
齊韌稍稍一凝,問:“所以呢?”
“所以朕擔心會失去她!”南宮諾幾乎是在低吼,他痛苦道:“不論用什麽辦法,朕一定會讓她忘了南宮炙。朕會讓她留在這裏,留在朕身邊!”
齊韌低緩說道:“可是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殘忍?”南宮諾苦笑一聲,“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對朕難道不是一種殘忍嗎?當她還是霧汐的時候,朕已經徹徹底底地愛上了她。她把自己交給了朕,朕又何嚐不是?後來知道她是寧慕汐,朕也想把所有的愛都收回來,可是已經晚了。愛已經給出去,又怎麽能收得回?你說,朕應該怎麽辦?應該怎麽辦!”
“皇上……”齊韌想要勸慰,卻不知從何勸起。或許這一切,南宮諾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他躬身告退,霧汐讓他轉告給南宮諾的那句話,他或許永遠都無法說出口。因為他突然明白,受傷的不止是霧汐,南宮諾的傷也是深不見底,他如何還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