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無一幸存
宮女見霧汐不肯移步偏殿，便將晚膳用矮桌抬著，挪至寢殿之中。
宮女小聲勸道：“娘娘，多少還是吃一點吧，您中午也沒怎麽吃東西，要是餓壞了身子，皇上必定會怪罪奴婢伺候不周。”
霧汐聽到她提起南宮諾，眸色忍不住微微一滯。今天一整天，南宮諾竟也沒有來長秋宮。
就在這時，宮外隱隱傳來一陣嘈亂。霧汐立刻站起身來，將那碗碟都撞落在地。
“娘娘……”
宮女在她身後呼喊，她卻仿佛沒有聽見，步履有些紊亂的向外麵走去。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這嘈亂之聲，仿佛是兵器交接的聲音。
可霧汐才到長秋宮門口，一隊近衛軍卻突然出現，他們擋住了霧汐的去路，道：“卑職參見皇後娘娘。”
霧汐眸色微冷，長秋宮除了內侍以外，向來沒有近衛軍出沒，怎麽今日，這些人倒守在長秋宮外？
霧汐故作鎮定，冷聲道：“今日夜色甚好，我要去禦花園走走。”
說著，霧汐抬起腳步，欲要往禦花園而去。
豈料那些近衛軍不僅不讓，反而擋在了霧汐麵前，垂首道：“娘娘恕罪，皇上已經下旨，今天晚上，娘娘不得出長秋宮一步。”
“你說什麽？不得出長秋宮一步？”霧汐的心隱隱一顫，她冷冷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說。”
“娘娘恕罪，卑職不敢違抗聖旨。”近衛軍的頭垂得更低了。
“聖旨……”霧汐喃喃自語。南宮諾曾經告訴她，說她可以不把他當皇上，說他隻是一個愛著她的男子，可是現在，他卻依舊要用“聖旨”二字來壓住她。
霧汐突然有些無力，她轉過身，靜靜地走進了長秋宮。當她走進去的時候，那遠處的嘈雜聲似乎在慢慢變小。
宮女跟上來，想要扶住她的身子。她卻隻是冷冷吐出兩個字：“出去。”
看見她蒼白的神色，宮女們露出了一抹擔憂，可是最終還是止步，在殿外守候。
霧汐一步步地走進寢殿，安靜的寢殿中隻有她單薄的身影。這一刻，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涼薄的笑。
昨夜，就在這裏，他對她說，她最看重的不是權力，而是她。
可是今日，一切就都變了。
即便她沒有出去，她也已經知道了答案。外麵的打鬥聲是從流雲宮傳來，那裏關押著南宮炙，誰會在那裏打鬥呢？
暗影樓的人，應該是來了吧……
可是他們能救走南宮炙嗎？既然南宮諾可以事先準備讓人守住長秋宮，那暗影樓的人還有機會救人嗎？
為什麽，明明她讓夜銘送了信，為什麽暗影樓的人仍舊要來？
霧汐的身子有些發冷，這樣的寒夜，對於南宮炙和暗影樓，會是怎樣的結局？
就在這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從窗邊閃了進來！
霧汐抬眸看去，整個人瞬間僵住。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劍雙！他提著劍，劍端滴著鮮血。他受了重傷，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而那張剛毅的臉上，也有一道可怖的紅色的血痕。
霧汐看著這一幕，喉中一陣幹澀，她喃喃開口：“劍雙……”
劍雙身形一晃，整個人摔倒在地。從他身體裏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如玉的地板。他說：“王妃……”
王妃！霧汐心中疼痛，原本她已經快要忘了這個稱呼，如今卻又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她耳邊。
她看著劍雙，痛苦道：“為什麽，為什麽明知是他布的局，還要死闖？難道，你沒有看到我寫給你的信麽？”
“信……”劍雙輕輕搖頭，他道：“王爺被囚，我等怎可不救……即便粉身碎骨……也死而無憾……隻可惜……”
劍雙臉色泛白，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
霧汐見狀，立刻打開抽屜取出一顆藥丸，要喂入劍雙口中為他療傷。誰知劍雙卻躲開了，他苦笑道：“沒用了……王妃，屬下拚死來到這裏……不是為了乞命……而是有些話要對您說……”
霧汐隱隱心痛，她蹙眉道：“先別說這些，我問你，今夜暗影樓來了多少人？傷亡如何？”
劍雙有些痛苦地回答道：“全都來了……無一幸存……”
“無一幸存？”霧汐的呼吸有些困難，她怎麽也沒想到，當初讓北燕人聞風喪膽的暗影樓，如今竟然隻落得無一幸存幾個字！她低啞開口，問：“南宮炙呢？”
當她話音落下，劍雙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定然還有王爺……王妃，求你，求你一定要救他……”
霧汐聞言，似乎有些不解，連暗影樓也無法做到的事情，難道她可以嗎？
劍雙似乎看出了霧汐的疑惑，他道：“原本今日……我等可以救王爺出來，但是……但是那困住王爺的玄鐵鐐銬，我等無論如何，也……也無法打開。王妃……這天底下……除了南宮諾手中的鑰匙，就隻有你那把龍泉寶劍，可以斬斷……那副鐵鐐……”
劍雙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臉色慘白如紙，呼吸變得更加微弱。
霧汐心中有些酸楚，她沒想到，劍雙會求她去救南宮炙！為什麽，為什麽她和他之間，會變成今天這樣？
她扶住劍雙，將那藥丸放在手心，對劍雙道：“你先吃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等你好了，我把龍泉寶劍交給你，你親自去救他。”
劍雙無力一笑，他暗暗閉眸，仿佛在凝聚最後的力氣，然後他緩緩伸出手，從袖口中取出了一樣東西。他交給霧汐，斷斷續續道：“我們王爺，當真是天底下最癡的男人，那一夜，我陪他進宮領旨，出來時，他說，隻要你活著，就算你恨他，他也受了。可是，他沒想到你會跳下懸崖，沒想到你們就此成了陌路。王妃，他的痛，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聲音漸漸弱下去，直至無聲無息。
霧汐的眼裏湧上淚水，她怔怔地看著他一動不動的身子，看著那張帶血的麵容。她知道，他死了。果真如他所說，無一幸存。
她的手變得冰冷，卻是緊緊地握著他臨死之前交給她的東西——在她與南宮炙大婚當夜，南宮壽秘密交給南宮炙的聖旨。
霧汐的動作有些僵硬，她緩緩將那聖旨打開，血跡斑斑中，朱紅色的筆跡仍然那般清晰：寧世清勾結外敵，本應誅滅九族，其女寧慕汐亦難逃死罪。然靖王南宮炙誅殺逆臣有功，寧慕汐乃靖王之妃，故赦免死罪，永不追究，永不加罪。
原來，那一日在莊園的暗室中，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曾經恨他，恨他竟可以冷酷到，親手誅滅她全族。她知道寧氏叛國之罪已定，終究是一死，可她不能接受是他來下手。
如今她終於明白，這就是他之前所說的交易。以暗影樓的勢力誅殺寧府，然後換取她寧慕汐一人性命。
霧汐苦楚地笑了起來……
這時候，一陣整齊的步伐踏入了長秋宮，緊接著，殿門打開，數十名近衛軍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多日不曾露麵的左晉。
當左晉看見殿內的一幕，他的臉色瞬間凝滯。
“皇上駕到！”外麵傳來元喜的聲音，聲音落下，近衛軍自動閃到兩邊。
南宮諾腳步沉冷地走進來，他的麵色有些冷凝，一雙幽深的冷眸看著殿中的身影。當他看見她那淒楚的神情，看見她手中那一道沾滿血跡的聖旨，以及倒在血泊裏的劍雙，他的心悶悶一痛。
他走過去，將那道聖旨從她無力的手中接了過來。燈光下，他展開聖旨略略一掃，那眼眸變得更加幽冷。那一日在流雲宮，南宮炙已經告訴他一切，隻是他沒想到，今日這道聖旨會到霧汐手中。
他冷然一哼，南宮炙，即便你告訴了她，又如何？你以為，她還會重新回到你身邊麽？你以為朕會放手麽？
大手一揮，聖旨瞬間變成粉末。當那漫天的粉末飄灑下來，霧汐才微微抬眸，她流著淚，說：“不要……”
南宮諾躬下身，捏住她的下頜，隱忍怒意問：“你的淚，為誰而流？”
霧汐隻是搖頭，無法回答。她為誰而流呢？為自己滿門被誅的親人？為這道充斥無奈抉擇的聖旨？還是為如今失去暗影樓又身陷囚籠的南宮炙……
南宮諾沒有聽見回答，心中刺痛了一下。他撩起她的衣袖，露出那朵梅花烙印，冷笑：“當你在那封信上，印下這梅花印的時候，你大約沒有想到，今日會是這樣的結局。”
霧汐眸光一顫，信……
她抬起淚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南宮諾：“你都已經知道了？”
“不錯！”南宮諾冷然一笑，他道：“那封信，現在就在昭陽宮。你可知，當朕看到那封信時，朕的心，有多痛？朕從未想過，你會幫暗影樓，幫南宮炙！”
“諾……”霧汐幹澀地喚他。
南宮諾將她拉近自己，在她耳邊冷語：“你不要忘了，你是朕的皇後，朕不許你心裏再想著別人。”
霧汐的身子震了一下，許久，她沙啞地問：“那你，可以放了他嗎？”
南宮諾的神情微微一滯！她在為南宮炙求情，可是這個情，他卻給不了。他的眸色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掙紮，終究卻是冷冷道：“不行。”
霧汐笑了，不行……這一次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