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這算不算一種利用?
戌時一刻,飛龍苑的晚宴正式開始。宴席在飛龍苑的大廳內舉行,寬敞的大廳上,分兩排擺著數十張矮幾,每張矮幾前放一個鬆軟的坐墊。當眾人走進大廳之時,美酒佳肴都已經擺放整齊,整個大廳內縈繞著一種濃鬱的酒香、茶香、瓜果香……
轉角處,五六個樂手正在演奏鼓樂,蒼勁的鼓點更襯托出宴會的熱鬧非凡。當眾人入席,鼓點停下,所有人一齊向南宮壽行叩拜禮,呼聲震天。
南宮壽沉眸暗掃,雙臂一聲頗具威嚴地說道:“眾卿家平身!宴席之上不必拘束,一切繁文縟節都可免去,眾卿家隻管開懷暢飲,盡興就好!”
“謝皇上!”
鼓樂再次響起,眾人依次落座,坐在高位上的當然是南宮壽,在南宮壽兩側,一邊是南宮炙,一邊是南宮諾,而霧汐和舒莨則坐在南宮諾身後。文武大臣也分為兩邊,各自落座,整個大廳內舉杯共飲,一派喜慶和樂。
這時候丞相宋寅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南宮諾身邊,行了一禮說道:“微臣許久不見宣王殿下,宣王殿下還是一點沒變,如此風度翩翩,氣度不凡!聽聞宣王殿下精通詩詞歌賦,曾經一篇辭賦贏得聖心,便獲得了宣王的封號,令我等好生佩服。不知宣王殿下今日可有雅興,讓我等也一睹宣王的才情啊!”
宋寅的話雖然字字奉承,卻暗藏嘲諷,在他們眼中,連他這宣王的封號也不過就是憑借一篇辭賦而已。南宮諾淡淡一笑,道:“宋丞相過譽了!不過本王的詩詞雅興往往都是要到酒意濃時,若是宋丞相想聽本王的好詞,不如先陪本王多飲幾杯?”
朝中眾人誰人不知,宋寅雖然才幹卓著,卻從不會飲酒。隻要飲酒,三杯之後便會麵紅耳赤,倒頭大睡。南宮諾讓宋寅陪自己飲酒,輕而易舉就將宋寅打出來的拳不露痕跡地還了回去,而且還得如此漂亮。
賀恩國的眼神中充滿了一絲讚許,默默端起酒杯,自飲一口!
宋寅被將了一軍,訕訕一笑退回座中。這時候魏尋站出來笑道:“皇上,微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肯不肯給微臣這個機會。”
“你先說來聽聽!”南宮壽沉沉一笑,端起了酒杯。
魏尋見狀,神色頗為得意地說道:”這一次微臣來行宮,隨行的有一名琴姬,此人琴藝高超,天下無人能及,不知皇上有沒有興致聽一聽?”
“琴姬?”南宮壽稍稍有些錯愕,不過一想眾人出來秋獵,也實在需要些新鮮的東西來調劑,所以點頭道:“既然來了,就讓她獻藝一曲吧!”
“蘇蘇!”魏尋轉身喚了一聲,但見蘇蘇一身紅色衣裙,緩步走向大廳中央,她跪地行禮:“民女蘇蘇,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直坐在南宮諾身後的霧汐此刻麵色一滯,她沒想到蘇蘇竟然也來了行宮,而且是隨著魏尋來的。
南宮壽大聲道:“平身!”
“謝皇上!”蘇蘇站起身子,這時候兩名宮女已經為她擺好了琴,她身段婀娜地坐在琴前,抬起手向那琴弦撫去。那雙手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撫出來的聲音如此清越透徹,令人恍若置身仙境。原本熱鬧的大廳頓時鴉雀無聲,就連南宮壽也將目光投向了蘇蘇。
霧汐暗暗佩服,蘇蘇的確有才,南宮諾能將這樣的才女收為己用,更是不簡單!隻是她也知道,蘇蘇對南宮諾除了忠心還有情愫,如果這種情愫得不到回報,那忠心還能留多久?
霧汐的雙眉間隱隱露出擔心,側眼看去,南宮諾卻那般悠然,他並未給蘇蘇過多的關注,仿佛他也和眾人一樣,不過是一個聽眾而已。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眾人似乎在沉浸在美妙的琴音之中,直到魏尋率先拍手,所有人才紛紛稱讚。蘇蘇的臉上漾起一抹笑容,她不露痕跡地看了南宮諾一眼,然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霧汐,最後才微微朝眾人施禮,轉身向外走去。
南宮壽大聲道:“這女子的琴藝果然不凡,魏愛卿,好眼光!”
魏尋看似謙虛地搖搖頭,然後說道:“多謝皇上誇獎,不過微臣方才,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拋磚引玉?”南宮壽笑了笑,道:“你所說的玉,意指何人?”
魏尋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他稍稍遲疑片刻,說道:“據微臣所知,宣王殿下身邊的女子亦是個奇女子,前不久她在宣王府中聽詩作畫,帝都不少文人雅士都被她折服呢!”
聽到這句話,其餘大臣都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道:“聽詩作畫必須同時具備詩情畫技,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這個女子的確不是一般人!你們沒有聽說嗎?上次就是因為她,宣王和靖王幾乎打起來!”
“原來就是她……”
南宮壽的表情微微一僵,但眼下群臣已經將注意力投向了霧汐,若是不讓霧汐站出來,恐怕眾人都不會甘心。可若是讓她出來表演,似乎又將她看得太低,南宮炙心裏必定不會好受……
南宮壽凝眉看向霧汐,聲音和緩地問道:“霧汐,你可願意為朕再演示一次聽詩作畫?”
他說的是“為朕”,而不是“為大家”。
霧汐欲要站起身來,可南宮諾卻穩穩地握住了她的手,他不想勉強她做任何事。霧汐微微一笑,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表情。
她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說道:“皇上,聽詩作畫耗費時間太多,如果皇上真想讓霧汐助興,不如讓霧汐舞劍如何?”
南宮壽笑了笑,道:“舞劍倒是頗有新意,也好,就舞劍吧!”
說罷,他側目對江大海說道:“來人,取朕的龍泉寶劍來!”
聽到龍泉寶劍幾個字,霧汐雖然麵色從容,可是心裏卻是突然一痛,那一日,當南宮炙手執聖旨前往寧府的時候,手中所拿的長劍正是代表聖意的龍泉寶劍!劍起劍落,就決定了她寧氏一族的生死,也改變了她那一世這一生的命運!然而在南宮壽的心裏,或許早已淡忘了寧氏,淡忘了爹爹!或許他從未想過,自己那一道聖旨是否隱含冤屈……
君王無情!南宮壽,總有一天,我要證明寧氏的清白,證明你曾經的犯下的錯!霧汐暗暗咬了咬雙唇,眸色深處多了一絲寂冷。她在眾人的目光中,一步步地走向宴席中央的紅毯之上。她一身潔白,站在紅毯之上更加脫塵脫俗!
此時江大海已經將龍泉寶劍雙手奉上,他笑道:“姑娘好福氣,這可以聖上最愛惜的寶劍呢!”
霧汐勾唇一笑,是啊,好福氣,如今的她,要拿著這柄取了她族人性命的龍泉寶劍,為南宮壽舞劍助興!
她的笑,如此疏離,如此涼薄。
管弦之聲瞬間響起,霧汐飛身而起,右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幅度,龍泉寶劍的寒光就像一顆流星,在空中一閃而過。長裙旋轉、青絲飛揚,她的劍就像一個與她相伴相生的靈魂,在她手中顯得那樣遊刃有餘,那樣悠然自若……
那些大臣們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沒想到看起來這樣柔弱的一個女子,竟能舞得這樣一手好劍。她的招式不算淩厲,讓人覺得含而不露,美而不驕!她的每一個旋轉,每一個回眸,都讓人心弦顫動!
而同樣是看著這樣絕美的一幕,南宮炙卻眸色幽深,緊鎖雙眉,那握住酒杯的手,漸漸地指節泛白!對他而言,被劍花包裹著的霧汐顯得那樣不真實,那樣遙遠,這樣的她,是他曾經從未見過的,是陌生的。可是她不經意間的表情,那眸色深處的清冷,卻又是那樣熟悉,熟悉得讓他心疼,讓他痛苦。
汐兒……
他暗暗呼喚著她的名字,暗暗獨飲著杯中苦酒,如果沒有那一夜的變故,如果他不曾誅殺寧氏一族,如果她沒有跳下懸崖,此時此刻,他和她會不會並肩而坐,會不會幸福相依?
他雙目赤紅地看著她,目光幾乎將她融化。
南宮炙執著於自己的世界,卻沒有發現這一刻南宮諾的目光也同樣停留在霧汐的身上。他看著她在紅毯上孤獨而舞,看著她勾唇間涼薄的淺笑……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日她所說的話,她說要和他做一個交易,助他登上儲君之位!她永遠不會知道,她所說的這句話正是三年前他對蘇蘇說過的!對女人,他早已習慣了利用。當她們為了他在爭權奪勢中拚殺的時候,他可以優雅淡然地坐在一邊,帶著賞玩的態度靜靜觀戰……
可是今日,當霧汐走上紅毯,當她接過寶劍,當她飛身而起飄然而舞,他的心竟會有種疼痛的感覺。他說過,他隻要她陪在身邊!可是他卻忘了,隻要她在他身邊,就不可避免地要與他共同麵對、共同承受。
霧汐,這算不算一種利用?
他突然站起身,“唰”的一聲從劍鞘中將長劍拔了出來,淩空而起落在了霧汐的身邊。他看著她,那樣溫潤憐惜地說:“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