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法擺脫的夢魘
然而對於自己的改變,南宮諾卻似乎絲毫不知,他十分自然地為她掩好被子,輕語道:“本王已經通知莫管家,將你從藏珍樓調至碧瀚樓……”
“可是王爺……”
“不要拒絕。”南宮諾用指腹封緘她的雙唇,緩緩道:“其實,調你來碧瀚樓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本王。短短數日,本王已經習慣了你的服侍,你泡的茶、你斟的酒、你做的點心,還有你畫的畫,本王都很喜歡,所以要留你在左右。”
他言至於此,霧汐若是再拒絕,豈非逾矩?所以,她欲要起身行禮,卻被南宮諾雙手按住,他說:“你隻要告訴本王,你答應了嗎?”
霧汐莞爾,“多謝王爺。”
門口緋月已經端來了煎好的藥,頓時房間裏一陣藥香,南宮諾靜靜地坐在房中,看緋月十分貼心地照顧霧汐喝藥,這一刻,他才覺得一切是那麽自然和諧。像霧汐這樣的女子,原本就不應該伺候他人。即便是落魄為奴,她的眼神中也總有一種東西是與一般的婢女不一樣的。
這時候莫管家走了過來,行了一禮說道:“王爺,賀公子聽說霧汐姑娘染了風寒,特意著人送來了兩支好參,要為霧汐姑娘調養。”
南宮諾淡淡瞥了一眼霧汐,然後麵無表情地看向莫元,道:“方才太醫說了,霧汐的病隻能溫補,不宜用參,你先收著吧,就不要送來了。”
在場眾人皆是一怔,方才太醫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莫管家疑惑地看了一眼南宮諾,再看看霧汐,躬身退出了門外。看來以後隻要是賀公子來訪,他都要多個心眼才行了。
房內的南宮諾若無其事,清清嗓子瀟灑地出了門。
緋月見南宮諾已經離開,終於噗嗤一笑,一麵將手中的藥碗放下,一邊說道:“那賀公子還真沒有眼力見!昨日來王府送東西,已經被退了一回了,今日竟然又來!”
霧汐乏力地躺在床上,輕輕一笑,道:“他並無惡意,也是一片好心。”
“可有時候啊,好心不一定能辦成好事。”緋月坐在窗前軟凳上,笑道:“你沒看見王爺方才的神情麽?已經不高興啦。”
“是嗎?他為何不高興?”霧汐淡淡地說著,好像一切與她並無關係。
緋月歎了一口氣,道:“霧汐,你在別的事上都很聰明,為何獨獨在這件事上,卻如此遲鈍?”
霧汐微微凝眸,並未答話。
緋月悠悠道:“我來王府四年,還從未見過王爺如此在意一個婢女呢,試問身為一個婢女,誰能有這樣的榮幸在王爺寢室養病?依我看,你和王爺之間,就差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了,用不了多久,說不定王爺就會納你為側妃呢……”
側妃……
霧汐靜靜地閉上了眼,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那一世,她是南宮炙三媒六聘,鋪十裏紅妝迎回府中的堂堂正妃,尚且落得個滿門抄斬、魂斷懸崖的結果,這一世,她又豈會在乎一個側妃?
可是對於南宮諾,她卻無法再當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她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卻仍舊做不到無心無情,麵對他的救命之恩,麵對他在危難時刻的不離不棄,她也會感動,也會內疚。
內疚,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背叛!有朝一日,當這個曾經淡漠一切的男人,發現她的靠近隻是為了那幅他母後所贈的文昌錦繡圖,他是否會恨她徹骨?
緋月見她閉上了雙眸,以為是藥液生效,因此住了聲,替她掩好被子,輕輕地出了門。
霧汐輕輕咳嗽了一聲,雙手忍不住捂上了胸口,這時候,她感覺到一絲異樣,低頭一看,那個被她作為交易給了仆從的玉貔貅,竟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是南宮諾嗎?想不到,這個玉貔貅竟然在他手裏!霧汐的心中充盈著一絲溫暖,也充盈著淡淡的感動。
房間裏的香爐中點了安神香,再加上太醫的藥方十分對症,霧汐漸漸地睡著了。隻是雖然睡得沉,卻並不安穩。纏繞於夢中的,依舊是那個叫做南宮炙的男人!他一身紅色衣袍,麵色淩厲,大聲厲喝:寧慕汐,你若是跳下去,不管生死,本王都不會放過你!而在他的身後,是滿眼猩紅的血流成河……
霧汐掙紮在夢中,渾身被汗水浸濕,那雙睫毛也不安地抖動。這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也是她經曆過的真真切切的過往。
將近傍晚,霧汐才受驚一般地猛然坐了起來。房間裏的光線有些暗了,桌上放著一碗紅棗粥,想必是緋月端進來的,見她沒有醒就放下出去了。
霧汐失神地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片刻之後,她的心緒才緩緩平靜。方才流了那麽多的汗,她的高熱已經退了,雖然身體還有些許的疲憊,但是已經沒有大礙。
她坐在床上,暗暗運氣,發現之前那股亂竄的血氣現在也已經平息,再低頭看看那雙腳,昨日在冷楓林中磨破了,但晨間緋月就已經上過藥,現在也覺得好多了。
霧汐撩開被子站起身,靜靜地走到了窗邊。此時太陽尚有餘暉,天邊一輪圓月卻已經冉冉升起。霧汐心中一驚,神色也微微一變。
這時候站在門外的緋月似乎聽到動靜,走進來驚訝道:“你已經好了麽?怎麽就下地了?頭疼嗎?腳呢?”
霧汐由心地一笑,“你問了這麽多,可讓我先回答什麽好呢?在我回答之前,又能不能先讓我好好謝謝你的照顧呢?”
緋月搖搖頭,道:“這都是王爺吩咐的,我也隻是依令行事罷了,若是你真要謝,倒是應該去謝謝王爺。”
霧汐聞言,便隨口問:“王爺呢?”
緋月回答道:“方才凝香館中有人來請,王爺和舒公子一齊去了……”
緋月突然住了口,好像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似的,暗暗打量著霧汐的神色。
凝香館,是帝都無人不知的聲色歌舞場所,那聞名天下的琴姬蘇蘇亦在那裏。然而,當霧汐聽到這一切,卻沒有任何反應,淡然一笑,問:“今日是十五麽?”
緋月愕然,隨即點頭,“是十五,你看,外麵的月亮好大好圓呢。”
霧汐轉過身,再次看向那窗外的圓月。心中想道:十五之夜,是她與夜銘約定取梅花蠱解藥的時間。霧汐,你這具身體曾經承受過多少次梅花蠱毒的折磨?是否那樣的折磨真的會讓你生不如死?
霧汐皺了皺眉,心中有些隱隱的不安。
緋月在她身後說道:“你的風寒才剛剛見好,方才又流了汗,我已經命人在浴室準備了熱水,不如你先去沐浴,這樣病情會好得更快。”
“好。”霧汐簡單應道。或許,她是該好好沐個浴,以此祈禱今夜與夜銘的會麵不要節外生枝。
在離宣王府一裏之外的一個石橋邊,河水潺潺,水波映月。夜風徐徐吹來,吹起了橋邊人素色的衣裙,也撩起了她白霧一般的麵紗。她,就是霧汐,站在這裏等候夜銘已經半個時辰。為何過了約定的時間,他卻還沒出現在約定的地點?難道當真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就在霧汐暗自疑惑之際,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飄落在石橋上。
“阿霧!”是夜銘,他疾步走來,喚了一聲,聲音裏竟然有種幾乎心碎的不安。
霧汐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卻依舊淡定地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才問:“解藥呢?”
夜銘微微垂下頭,痛苦地說道:“我沒有拿到。”說罷,他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橋欄上,手背上刹那間一片殷紅!
霧汐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氣,“你做什麽!難道傷害自己就可以給我解藥嗎?”
“阿霧,怎麽辦才好……”夜銘看著她,眼神滿是心疼,“如果沒有解藥,蠱毒發作,你該怎麽辦?還記得上一次,你說你寧可死也不要再受那樣的痛苦,阿霧……”
“阿銘,冷靜下來。”霧汐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臂,神色中是少有的銳利與清冷,她問:“在我答應入宣王府時,主人分明說過,每月十五會讓你送來解藥,為何違約?”
夜銘暗暗握握雙拳,痛苦道:“主人說,如果文昌錦繡圖沒有任何線索,就要讓你每月承受一次蠱毒發作,以免你忘了入宣王府的初衷。”
霧汐咬咬牙,突然間,她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她看向夜銘,道:“回宮!”
“回宮?”夜銘大驚,“阿霧,你現在在宣王府執行任務,若無主人親自傳喚私自回宮,恐怕主人會……”
“會殺了我?”霧汐冷哼一聲,“阿銘,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回宮,我要親自向主人討要解藥!”
夜銘怔怔地看著霧汐,他在她的眼神中看見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力量,那種力量讓他感到陌生,卻也同時讓他感到欣慰。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執起了霧汐的手,朝著幽冥宮的方向騰空而起。霧汐沒有掙開,任由夜銘握著。剛開始她還擔心自己的輕功不濟,可是漸漸的,她竟驚訝地發現她的輕功已經足以讓她在暗夜穿梭。除此之外,她借著月光暗暗觀察夜銘的步法,現學現用,倒也十分有效。
心中暗暗驚訝,這時才隱隱明白,昨夜南宮諾為她輸送的那些內力,竟也催動了她的輕功,使雙腳的步法更加輕快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