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誰稀罕你救
溱王自是知道丁管家這個脾氣的,但是,他此次卻並沒有答應丁管家的請求,甚至還偏離了話題,拍著丁管家的背,安撫丁管家的情緒,「丁叔莫要再想了,留著些許氣力保住內息和心脈要緊,只怕這傷口上是有毒的,免得毒血攻心。」
丁管家對於溱王的左顧而言他有些吃驚,因為失血過多而混沌的腦子,此刻實在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了,王爺不是對水玉公子另眼相待的嗎,為什麼此刻玉公子有了危險,王爺卻如此的漠不關心,甚至連他的請求都置若罔聞?
既然想不明白,丁管家便就想張口去問,然而自己的穴道突然被溱王所點,他下一刻根本就說不出了一句話,只得獃獃的看著自家面無表情的王爺。
溱王沒有理會丁管家吃驚的眼神,動作小心的,就將丁管家交付給了已經匆匆趕到了身前的六個親衛,並對六人一臉冷肅的提醒,「一定要將管家毫髮無損的送回王府,聽到沒!」
六人同樣一臉嚴肅的抱拳齊聲應是,隨之,將丁管家小心的攙起,兩人抬丁管家的兩隻胳膊,兩人抬丁管家的兩隻腿腳,還剩餘的兩人,則一前一後,替五人保駕護航,隊形齊整的抬著丁管家,不再耽擱半刻的時間,徑直往溱王府今天駕來那架馬車行去。
溱王不放心的多看了兩眼又匆匆抬著丁管家離去的幾人,待幾人離駐站停當的馬車沒有多少距離時,這才驀地將座下輪椅打了個轉身,毫不遲疑的,就往水玉離去,而丁管家回來的那條棧道,快速的推近。
丁管家雖然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了,但是內心的神智還是尚存的,此刻見自家王爺並沒有要跟自己一行人回王府,就算是看不見王爺往水玉的那條棧道而去了,心裡也很快的明白了過來。
於是這頓時啊,老人家急的額頭上滿是冷汗。
原來,根本就不是他錯看了王爺對玉公子的重視,而是太輕看了!
他沒想到王爺居然要親自去相助玉公子,怎麼也沒有想到!
畢竟,現在的王爺已經早就不是以前武功深不可測的溱王了,現在沒了一雙腿的自家王爺,若是放在江湖中,只怕連個中端的二流高手都算不上——
試問,這樣的自家王爺若是親自去相助玉公子,叫他丁管家能如何的不擔心?剛才那些殺手的厲害和狠勁兒,他可是親身嘗試的清清楚楚吶——
要不是自家王爺先下手對自己點了穴道,他就是死,就算是不義,也絕不能讓自家王爺親身去冒險!
誠然,此時此刻的丁管家就算如何的心急如焚心急火燎,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的他,根本就無法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正抬著他上馬車的這幾個親衛,直到不久后,感覺到了身下的馬車已然啟動時,眼中一片死灰。
溱王推動輪椅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但是他本人卻並不因此感到滿意,那眉頭幾乎都要擰成了麻花,薄唇幾乎都要抿成了一條直線,而一雙始終盯著前方的眼睛,那迸射而出的鋒利視線,彷彿都要將面前的一重重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空氣給撕碎似地,似恨不能頃刻間,就到達他想要的目的地。
幸而,他想要去的那個目的地,實際並沒有離他多遠,這才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很快,就聽到了前方極其激烈的打鬥聲。
那是溱王這個戰場神將最是熟悉的兵器相接聲,現下晚風輕輕,他甚至還能清楚的聞到摻雜在空氣和晚風裡頭的血腥味道。
然這些打鬥聲和刺鼻的血腥味,卻並沒有令他的臉色好看到哪裡去,甚至在聽到嗅到時,他的臉色,當即就陰沉的可怕。
座下的輪椅明明已經推動的快的不能再快,但還是被他硬生生的強加了些許速度,直到,眼睛清楚的看到了,正在棧道之中,交戰的戰鬥人員,戰鬥圈。
彼時月朗星稀,燈火高懸,對戰鬥場中的一身黑衣的殺手匆忙一瞥,心算也是二十餘人,而被他們圍困其中的水玉,幾乎就像是被他們這些殺手給淹沒在了戰鬥圈中一般。
可偏偏當視野開闊的剎那,溱王的第一眼,便落在了密匝戰鬥圈中,若隱若現的水玉。
不知道是因為在一群蒙面殺手中,水玉那翩翩風度的模樣過於扎眼,還是因為水玉的一身白衣在殺手們全都清一色的黑衣中顯得尤其奪目,所以,他才能一眼就看到了她。
這是一種很奇妙,也很奇怪的感覺,以至於當看到了水玉的那一刻,秦放的第一反應,既不是終於安心鬆了一口氣,竟是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心頭悸動。
這種悸動無法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麼只有一句話,方能描述。
……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雖與此情此景很不相稱,但就是唯有此句,方能表達。
這正在戰鬥圈中,被這幾十個武功高強且無比詭異的殺手所困的水玉,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本來是應該全心全意與這些殺手對抗,卻突然莫名其妙的分了心,一雙眼睛就是那麼不聽話的朝側方一瞥,恰好的,就將此時剛剛顯現此處的溱王,給看到了眼中。
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她那不聽話的心臟,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就是這份顫動,令她回神,同時,面上露出疑惑且不虞的神色。
他來幹什麼?
就算她救了丁管家,也還不至於他溱王親自前來答謝吧?
再者,難道丁管家沒有告訴他,殺手還沒有全部剷平,他溱王還沒有那個必要前來送死?就算是要真的為了答謝,所以要讓人來相助她,可問題是,為什麼他溱王卻是獨自前來,他的兵,他的下屬呢?
難道他溱王就忘了自己已經是個半身不遂的廢人這個事實?
圍攻在前的殺手們,似乎發現了水玉此刻的不專心,尤其是四個領頭模樣的殺手,已然開始了無聲的目光交接,似乎在用目光在交流著什麼。
而他們的這份交流並沒有持續太久太長的時間,不過幾個眨眼的光景,便已然落幕,而落幕之後,四個人的行動,就是一致的對付場中的水玉。
但見幾人紛紛持起各自手裡古怪的漆黑兵器,而後四面八方,直朝水玉攻去——
這四人的功夫很是詭異,一招一式不但直取水玉每一處的死穴,且又快又准又狠,而偏偏沒有任何的攻擊軌跡可循!
這看似水玉一人敵二十,且她還是遊刃有餘的將一批批攻上來的殺手一一殺死,明顯卻還是她佔了上風的樣子,可只有水玉她自己心裡明白,她雖然看起來是佔了上風,實際上,卻為了拖住這二十幾人,她已經拼盡了全力,倘若出現一點意外和瑕疵,她都很有可能將這份完美的僵持打破,立刻會變成那個處於下風的人,譬如,現在——
因為分心,所以本來一直注意著始終未曾動手的四個領頭殺手的水玉,是完全沒有料到四人會突然一擁而上的攻擊,尤其四人身法招式詭異,且招招要命,又無跡可循,根本就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令她本來平衡的態勢,一下子急轉直下,處於了下風!
雙手畢竟難敵四手,態勢一旦轉變,那之前所有建立起來的攻防攻法,都會像蝴蝶效應那般,全都一一跟著土崩瓦解——
三招,僅僅只是三招,她不但被四人打的退無可退,甚至,全身上下,均已負傷。
一條條紅絲般的細碎傷口在她光潔細膩的臉上浮現,立時沁出細密的血線,可較之身上衣服無數破裂處的肌膚上那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深壑傷口,這臉上的傷算起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負傷倒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這些詭異的殺手並沒有因為傷到了她而洋洋得意,反倒就像見到了鮮血的吸血鬼一樣,愈發的興奮,攻勢愈發的猛烈起來,招招式式,竟比剛才還要狠了不下一倍。
水玉已經漸感吃力,臉色越來越白,臉上甚至還浮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手上被她舞動的天花亂墜的摺扇,早就被四個殺手頭子手裡怪異的武器,給碰撞的破破爛爛了。
秦放看的分明,終於從剛才的恍惚中清醒,但目光依舊在水玉身上臉上的傷口上,並未移開,只是一雙緋眸中的眼神,卻迸射出了駭人的森冷殺意。
他是雙腿廢了沒錯,但他的武功卻得以保留,並沒有廢掉,故,當他眼中殺意濺起時,一雙手掌已然聚起渾厚的內力,而內力很快化為凌厲的掌風,在雙掌往前一揮時,蓄積在掌心的掌風便攜帶著周遭地面上的零星枯葉,如兩道無形的蒼龍,直取遠在十丈開外的敵人性命。
戰鬥圈中的黑衣殺手,本都在全心全意的與水玉拚鬥,而溱王的掌風來的迅疾且無聲無息,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反應和察覺,那外圍的一圈黑衣殺手,便均被溱王凌厲的掌風所襲,不但被擊潰的飛了出去,甚至一個個還吐了血,倒地時都未掙扎幾下,就已然沒了生息。
動靜這樣的大,殺手們再不發覺,那真是枉為殺手。
在看到自己兄弟突然倒地殞命的那一刻,殺手們當即警覺,而後紛紛扭過頭,一齊看向了致使他們兄弟而死的始作俑者——
而在看到此始作俑者竟是正殺氣洶湧而來的溱王時,這一眾殺手還是愣了一下的。
不過也僅僅只是這一下子的工夫,而後,都沒有片刻的思索和耽擱,整整十人,紛紛都朝溱王涌了上去,手中的一件件古怪兵器泛著的冷冽寒光,亦如他們眼底噙著的寒光一致,鋒利,且充滿勃然殺機。
溱王鬧出的動靜很大,而是個人紛紛朝溱王殺去的動作更大,還在與那四個殺手頭子殊死搏鬥的水玉,就算到想去忽視這個混蛋的情況,根本也是無比的艱難。
而由於她的不專心,頻頻露出的空子,總是令那四個如同鬼魅一般難纏的殺手頭子鑽到,這一來二去,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嚴重,一身象牙白的長袍很快,就被血水浸染出了一朵朵瑰麗絢爛的血花。
情勢越來越是不妙了,身上新添的傷口很痛,痛的令水玉很清醒,清醒的明知道這樣下去,恐怕自己就真要命喪在了這裡,可明明就算知道是這樣,她眼角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總是情不自禁的往秦放那混蛋的那邊撇去。
尤其,在見到秦放那混蛋的情勢也越來越差時,一張臉上的顏色,便是好幾番變幻,一顆心,為他總也忍不住的頻頻揪起。
其實,溱王此時的情形也和水玉如出一轍,明明手上還要對付十餘個武功怪異高超的殺手,可總也管不住自己的視線,總是若有似無的往水玉的那個方向掃去,而得見水玉身上的傷痕多添一道,眼中的殺意便多添一分,心裡那種莫名的痛,也同時更深一分。
無奈沒了雙腿,他就算有再好再深的內力,在這十幾個無比精明的殺手屢屢用快速的身法閃避無數次后,內力已經逐漸趨於下勢,眼看就要消耗一空不說,根本連這些身法詭異的殺手半分也沒有傷到,這樣繼續下去,無疑最後等待他的結果,就是坐以待斃!
一旦內力消耗完畢,那不能行走的他就將徹底變成刀俎上的魚肉,將會任由這些殺手宰割——
無比清明的情勢分析到這,秦放不由的低咒一聲,然後目光一轉,將雙手中的內力撤回,面色一凜,不再有任何的攻擊。
十餘個殺手眼見溱王沒有了攻勢,還以為他的內力已經被自己人消耗一空,頓時各個眼中帶喜,不由也停下了躲閃的快速身法,舉起手裡的武器,開始小心翼翼的往已然一動不動的溱王那處攻去,唯恐溱王耍詐。
溱王看著這十幾人的動作,嘴角揚起一抹邪佞的冷笑,「本王的好皇弟真是越發的有本事了,連早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餘年的殺門一門中的鬼殺也能請動出山,本王真是深感欣慰吶。」
一直一聲不吭,只為殺人而來的殺手們,在聽到溱王此言時,都不禁頓了住,那一雙雙唯一袒露在黑色蒙面巾的眼睛里,均露出了深淺不一的驚詫。
不過,這十餘個只攻擊溱王的殺手們也只是如此反應,並沒有再表露出其它的反應。
倒是本在追剿水玉的那四個殺手頭子聽罷,其中三人還繼續追著水玉不放,其中一人立時停下了攻勢,鬼魅般撤出了戰鬥圈,一撩黑袍一轉身,面向了溱王那處,仰首大笑,「溱王果然好閱歷好眼見,連我等身份,不過才過了不到屢屢幾招,這麼快就讓您想到了,我等也是佩服的很吶——」
頓了頓,這個殺手頭子漸漸止住了笑聲,略顯滄桑的聲音繼續道:「很可惜啊,溱王可是平白的冤枉了你那好弟弟了,呵呵……憑他大溱國君的身份,還未能請的動我等殺門。」
一席話,說的無比自負,彷彿大溱皇帝在他眼裡,不過也就是一隻小小的螻蟻一樣渺小,根本的沒有放在眼裡。
溱王目光微閃,笑容加深,「那本王還真是想不出了,到底是哪路神佛,非要置本王於死地不可呢。」
少了一個殺手頭子,正處於弱勢的水玉終於有了一口喘息的機會,也正是這個空隙機會,也讓她不由得多分出了一些心思,將那混蛋與殺手頭子的對話收進耳中,開始暗暗思忖了起來。
當聽到秦放那混蛋說這些詭異莫辨的殺手竟是來自二十多年前在幾國中掀起無數次腥風血雨的殺門中人時,也是有過片刻的驚詫,不過這個世間本就是一山還比一山高,處處都是卧虎藏龍,所以她的驚色是不濃不淡,沒有過多的震驚。
甚至比起這些殺手的來歷身份,她更驚詫於,那殺手頭子的后話。
大溱國君秦錚與他的皇長兄溱王秦放不合,甚至是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這是朝堂上下,沒有人所不知道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會不知道。
所以剛才在看到這麼多殺手在追殺丁管家這個溱王府小小管家的時候,她當時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便覺得這些殺手,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怕就是沖著秦放那混蛋去的。
誰讓丁管家對於秦放而言,是那樣的重視和與眾不同呢?
念及此,水玉內心不禁有些想笑。
自己這都是用的什麼形容詞?怎麼聽怎呢那麼覺得彆扭呢?
不過。
當有了那第一念頭之後,她腦子裡隨後想到的第一黑手,便就是秦錚了。
畢竟,敢在大溱的京都刺殺溱王的人,恐怕除了這京都最有權勢的皇帝之外,怕是再沒有了別人敢有如此的膽量了。
可是沒想到,卻這麼快,就被那殺手首領,給推翻了。
嘶……秦放那混蛋分明就是在套這殺手的話,看來,他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了吧?
只是……這個殺門如此大放厥詞,連堂堂一個大國的國之帝君都看不上,那這請動他們出山的人,究竟會是誰呢?秦放這混蛋不是這幾年已經深居簡出,怎麼還會惹上這樣大的麻煩?
真是怪哉。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我等為了當溱王您去的安心,這才特意為您撇清了這個事實,只是可惜……。」那殺手首領呵呵一笑,朝著溱王抱拳拱手,歉意的作了一個揖,「那人身份實在不便透露,還請溱王見諒。」
眼看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秦放冷笑出聲,「既如此……那就動手吧。」
那殺手頭子也不再繼續啰嗦,朝著那十餘個本在對付溱王的殺手們一擺手,混沌的一雙眼睛里滿是殺意。
接到上峰如此指令,那十餘人開始繼續動作起來。
眼見十餘人又在逼近,秦放心中一片冰冷,等救兵怕是已經不可能的了,何況這些殺門中人,遠不是自己府中的那些親衛可以對付的,所以他也沒想過,讓這些親衛前來白白送死,故而也沒有打算什麼拖延時間,反正……
呵,他現在也已經活夠了,而那人……他再也找不到了。
這樣空白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顏色,有什麼意思?
想到這,秦放嘴角的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眸子卻是一亮,視線定定的瞥向了不遠處,仍在與三個殺手頭子纏鬥不休的水玉,「等等。」
步步逼近的殺手們,以為溱王這要突然耍花樣,不由立刻又停下了迫近的腳步,滿眼警惕的瞪著溱王。
秦放對這些小殺手的滿眼警惕視若無睹,目光一迴轉,繼續投在了對面三丈開外的那個還未離去的殺手首領身上,滿臉冷色,「你們的目標既然是本王,那就放了她。」
這不是商量的語氣,更非懇求的口吻,分明——就是命令。
溱王這般言語,倒是令那殺手首領驚詫不小,略帶花白的眉毛都是一挑,目光絕對是充滿玩味的回視向了溱王,「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人人都在傳言你溱王冷血無情,手段殘忍,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不想,原來溱王您,卻也是個性情中人。看來這傳聞終究只是個傳聞,當不得真吶。」
秦放只是笑,不置可否。
對於別人的議論自己,不管好也好,壞也罷,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也根本就不需要去在意。
他是不在意了,可不遠處將兩人對話聽進了耳朵里的水玉,卻是不得不在意。
而正因為這份在意,她當時就凝滯了一下,也就是這片刻的凝滯,令那三個還在與她打鬥的殺手頭子,又是一人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
痛醒之後,她捂著流血的傷口,目光卻是極其冰冷的凝視向了秦放,「誰要你救,誰稀罕你救,你少在那裡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