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子卿認出了她
幸好這後半夜,月亮終於在層層烏雲下脫穎而出,雖然只是露出了一半,但月光還是十分的充足,足以為腳下的路照明。
只是,年玥仍然走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膽戰心驚,只是外人看不出罷了。
這個身子她幾乎用了快要一年之久了,但是這身子的那雙小腳,她始終用不習慣。
現在她還挺了一個大肚子,她真怕自己腳下絆到什麼東西,不是摔跤了,就是崴到腳了,唯恐會禍及到自己腹中的小寶貝。
幸好東宮的路線早就深深刻畫在了她的腦子裡,她總是能在落腳的前一刻,找到平穩下腳的地方,也幸而,子卿被囚禁的宮殿,並不遙遠。
且這座宮殿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繞過百折長廊,轉過花園水榭,很快,前面的影就停下了腳步。
尾隨在後離得不足十步之遙的年玥,自是也跟著駐足停留,而當她仰頭望向宮殿之上掛著的漢白玉石牌匾時,是整個身子都為之一僵。
漢白玉石打磨的牌匾,圓潤光滑,被朦朧斑駁的月光,照的潔白無暇,更襯的匾中所刻的三個,烏黑濃郁的,幾乎要滴出墨來。
——長歌闕。
多麼充滿仙靈氣息的名字,可現在這三個字卻死一般沉寂,彷彿,早已死在那張漢白玉石之中……多年。
都說很多東西,一旦失去了主人,就會同樣失去靈氣和生命,就像沒了靈魂的空殼,於腐朽之日,不遠矣。
現在看來,這話果真不假。
淡淡的將僵冷的視線收回,年玥垂下了眸子和臉,讓人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
原以為大仇得報,原以為讓秦殷痛苦的含恨而終,她就會放下這一切,就可以擺脫這一切,繼續做瀟洒自在,做個恣意於江湖中的小女子——可到頭來,她沒有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快樂。
她想,如果身邊沒有了秦放,沒有他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了,大概她這一生,都會陷在這灘沼澤里,出不來也擺脫不掉,最後,直至鬱鬱而終吧……
「四妹妹,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頭頂,忽然響起了年瑤關切的聲音。
「沒事,只是往日的這個時辰已經歇下了,一時習慣了,所以有些睏乏了起來。」很快整理好了思緒,再抬頭的時候,年玥仍舊是言笑晏晏,面上的表情仍舊是淡泊的,讓人實在難以窺視其中的真實的喜怒哀樂。
年瑤哦了一聲,然後從袖子里,又拿出了那方小錦盒,笑容美好而溫良,「拿著吧,相信四妹妹,很快就能知道姐姐的誠意了。」
說著,對著身側的長歌闕遙手一指,聲音充滿了蠱惑里,「去吧,你的子卿,還在等著你……。」
年玥這次沒有拒絕,毫不客氣的接過了那隻盛有母蠱蟲的小錦盒,但笑不語,徑直走向了長歌闕緊閉的宮門。
影與年瑤這次沒有尾隨上去,而是雙雙目送朝長歌闕走去的年玥,直到年玥推門而入,進到了長歌闕時,兩人方才同時收回視線,又同時,四目相對。
「是時候,該讓我們今兒個最大的主角登場了,不是嗎?」年瑤此刻臉上的表情,竟是異常的陰狠,笑容變得說不出的扭曲和猙獰,簡直,就像從一個仙子,瞬間變成了墮入魔道的魔鬼。
影不比小瑤那個小丫頭,即使面前的年瑤突然變得有多可怕,都掀不起他那雙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的半點波瀾。
他依舊緘默,惜字如金,沒有說話,只是轉了個身,對一直尾隨在二十步開外的兩個黑衣人,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那兩個黑衣人依然目光如炬,立刻就接收到了影細微的指令,其中一個朝影拱手抱拳一番后,便足下一點,一個鷂子翻身,便縱身隱進了黑暗中。
見那黑衣人消失無蹤后,年瑤再也掩飾不心情,滿臉興奮的問向影,「影,需不需要去旁聽一會兒。」
影聽出年瑤話中的含義,但是他卻搖了搖頭,「不用了,她很快就會出來,也不會說過多對她不利的事。」
想要用這個方法,再去親眼驗證一番這兩人是否真的有私.情,根本一點也不可取,在他的印象里,年玥絕對不僅是一個謹慎之人,也同樣是一個會做戲的女人!
年瑤明白影的意思,所以她臉上的興奮之色,迅速的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爬滿了整張臉的陰翳。
說來說去,影就是在說年玥聰明,就是在誇讚年玥機警,她這點小算計小心思,根本就在年玥面前不夠看!
為什麼為什麼——!
不管是痛恨年玥的敵人,還是深愛年玥的愛人,為什麼每一個都在說她的好,為什麼每一個都對她青睞有加,為什麼每一個都沒有將她年瑤放在眼裡!
她年瑤究竟比她年玥差在哪裡了?
念及此,年瑤嘴角咧開狠戾的笑。
年玥,我今天一定要你死,一定——
誠如影所言,年玥在進入長歌闕以後,甚至連院子里自己曾經親手栽種的梧桐都沒有去看上一眼,而是第一眼,便就定格在了梧桐樹下,伸手摩挲著梧桐樹榦上,還清晰可辨的斑駁劍痕。
梧桐,如果是單棵種植在院子里,總會平白生出一股子說不出的凄涼和蕭瑟。
可這會子,年玥卻覺得那梧桐樹下的子卿,竟比那棵梧桐樹,還要蕭瑟三分。
從大門進去視覺角度看去,雖然她只能看到子卿的側身,但是她卻似乎能清楚看到他的全身,能清晰可辨他的消瘦。
什麼叫人比黃花瘦,她總算是親眼得見了。
而她更清楚,造成他現在如此頹敗清瘦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想到時間不多,又怕他們會玩出什麼花樣,她不得不定了定心神,先開口,打破這一院的幽靜,「二……子卿。」
只是這一開口,她竟不知該怎麼喚他,未等複雜的心情替她定奪下答案,理智就已經幫她,先做了選擇。
不管現在這裡有沒有旁的人在監視著他們,但是,既然他們都已然覺得她和子卿有那種關係,那她就不得不,繼續陪他們演下去。
所以這所謂親昵的昵稱,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可沒有想到的是,她是說者有意,聽者更是有心。
那廂倚在梧桐樹下的秦卿,在聽到她這聲呼喚時,整個人就好像被雷電打到了一樣,渾身狠狠一顫,甚至於梧桐樹粗糙的樹皮,都因為他突然的走神,而不小心割破了他過於嬌嫩的手指。
但他似乎毫無所覺,滿腦子都被剛才那聲子卿擠得滿滿的,脖頸就像生了銹的機械,緩慢而僵硬的,朝年玥的那個方向轉了過去。
這是一個極慢極慢的動作,於秦卿自己而言,慢的,幾乎就像一個世紀那麼久。
他其實很心急想看到那呼喊他的人是誰,卻又因為害怕看到後會希望幻滅,所以,才僵持的他,不知該快還是該慢的僵硬轉首動作。
然,在成功轉頭,終於看到門前踏著一地落葉走來的女子時,他竟然,竟然真的看見了——
「長……長歌?」他又驚又喜,粗嘎沙啞的聲音里,彷彿透出了死囚看到了黎明希望時的激動。
而年玥,卻為他這一聲呼喊,面上一白,渾身一震,僵在了當場。
夜半已至,華清宮宴漸漸進入尾聲——
不管是真的喝醉,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到了這個時辰的眾人,不論男女老少,臉上均都染了或多或少的幾分醉意。
彼時,從少部分想要回去的人數,明顯已經升至了大多數人,就算他們不說,但他們若有似無時不時看向溱王的乞求視線,分明就透出了此意。
可礙於一個個的都對溱王懷有懼意,所以,眾人也只敢以視線做無聲的表達,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詢問。
不過這些人沒有,可並不代表,有些人沒有。
「溱王真是盛情,本王今天喝的很盡興。」雲頤忽然大笑著,搖搖晃晃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對座的溱王舉杯,「今天我們可還沒有乾杯過,來,我們現在干一個!」
「攝政王如此豪爽,本王當然……卻之不恭。」溱王沒有拒絕,嘴角噙著令人看不明白的笑,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對面的雲頤舉杯,一仰頭,便乾脆的把被子里的酒水就喝了個底朝天。
正在眾人看不懂這兩人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打算終於要開始對付對方的時候。
雲頤朗聲說著一個好,隨即也仰頭把杯子里酒水喝了個一乾二淨。
只是這酒才剛一下肚,雲頤就整個人突然往後倒了下去——
眾人看到這一幕,沒差點把一顆心從嗓子眼裡跳了出來,當即從酒醉中清醒了過來!
這在場的不管是聰明的也好,是笨蛋也好,幾乎都不會蠢的連最基本的事情都不明白,不會蠢到若是攝政王真的在這場宴會上出了事,說遠了會給大溱造成什麼不利,說近了他們都要難以逃脫罪責這種事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