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修行
如果人心底真有一塊奇怪的地方發光發熱過後,就會潰爛,結出更堅硬的殼來的話,魚小滿就是白澤的那道心頭痂。
魚小滿盯著那輛車默默出神,看著它變成一個遙遠的黑點消失在視野里,居然生出一種形同陌路的無奈苦笑出來——
她不願意有牽扯不斷,扯理不清的感情,不願意有虧缺不齊,你來我往的欠債。
所以選擇了一個,就必須要果斷而決絕地放下另一個,不可以有任何猶豫和遲疑。
但是感情的重量時輕時重,放在天平一端的時候,另外一邊有時候只堪一根羽毛,有時候,卻承載一生也不夠平衡。
——白澤可以沒有她,她卻不能沒有簡律辰。
就算和白澤兩不相欠,但她註定心虛。
……雖然能理解,但並不代表某老闆愛聽。
「律辰你說我是不是很過分來著?」……
「白澤又上醫院了,他身體怎麼還那麼弱呢?」……
「越來越帥了,但是超級瘦弱,你說是不是他哥還經常欺負他來著?」
某人坐在床邊塗著透明的指甲油,大老闆靠在床頭低頭看書,並不搭理。
「律辰?」
魚小滿回頭,大老闆繼續低頭看書,工筆雕的唇,墨黑的眉,側顏無敵米開朗琪羅,很認真的樣子。
「……律辰你怎麼不說話?」
魚小滿不開心了,拉下他的書,倒在他腿上。
書頁里的手機「刺溜」一聲滑下來,硌到魚小滿了。「哎喲!」
魚小滿拾起來,很不開心:「居然玩手機都不陪我說話!」
魚小滿還要看他在看些什麼比她還重要的東西,簡律辰把手機順過去放到一旁,從腋下把她架起坐好,「塗指甲油。」
簡律辰拿過指甲油的小瓶和刷子塞進她手裡,繼續拿起書,目不轉睛。
十幾秒后。
「……哼!」
魚小滿更不開心了,「噔」地坐直了身體。「我剛剛說什麼你是不是都沒聽見?我覺得我有點壞,你應該說一句你不壞你很好啊……人家正在苦惱,身為男朋友,你怎麼都不安慰安慰?」
簡大老闆終於從書里抬起頭來,嘴角綳成一條細線,烏黑墨染的眸子碎鑽閃閃,「不喜歡白澤。」
這句話很是實誠,並且暗示含義很濃厚。至少有點眼力見的人,應該知道此時不應再提了,但是魚小滿屬於那種沒什麼眼力見的。
「可是你喜歡我呀。」魚小滿認真地說。「白澤那麼虛弱,你說我應不應該去看望一下?」
「魚小滿我建議你換個話題。」某人已經開始不高興了。
「可是我在徵詢你中肯的評價,誠摯的意見以及有效的建議……」
「評價,」簡律辰放下書,把魚小滿一把拉進懷裡,「你確實不是什麼好人。」
「我怎麼不是好人了!」魚小滿第一個表示不服。
「意見,」簡律辰不理她,把她手裡的小刷子接過來,給她透明小巧的指甲蓋上刷上最後幾筆,「不是好人,所以不宜再去禍害蒼生。」
「我怎麼不是好人了!」魚小滿第二個表示不服。
「建議,」簡律辰把指甲油蓋上歸位,把她蔥白的手指放在手心托起,給她油漆膜上吹著氣,「壞人做都做了,就做到底,不要和他再有任何來往。」
「我怎麼就不是好人了!」
魚小滿第三次表示不服,「除了那件事,我其餘的真的沒有對他虛情假意……然後我們其實——」
「魚小滿!」
簡律辰打斷她,眸子黑暗認真,「閉嘴。」
「不開心。」
魚小滿靜下幾秒,跳起來,甩手往床下走,「我不是好人,你不喜歡我了!」
……
「但是壞人還是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他怎麼回事……」魚小滿邊走邊說,思忖著腦子裡白澤蒼白的面色,「看一眼就回來,然後有點遠,不用給我留燈……」
沒走兩步就被人擄回去了,一隻鐵臂從她腰下勾過來,魚小滿四肢騰空地被拖回床上。
簡律辰翻身將她壓下,動作快如閃電。
「不準去。」
魚小滿摔陷進軟綿的床榻里,上方還一具健壯的身體壓迫下來,簡大老闆終於氣結:「魚小滿,你是不是當你男人是死的?」
「……」
這是吃醋了,魚小滿終於幡然醒悟。「原來你吃味兒啊……」
她恍然悟透,明眸吃吃地笑,一用力,靈巧地翻身將他壓下。「下次直接說。」
她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上一口,「別多想,我什麼心思你知道的。真和他有什麼,當初怎麼捨得回來。」
魚小滿重新起身,發尾像是黑色的燕尾蝶掃過他的喉結。
律辰眸子微暗,伸手將她拉回,瞳孔裡邊像是卷進很多流星碎片的黑洞漩渦,幽靜深邃。
「別走。」
簡律辰說,聲音幾分低沙,性感得要命。
他把魚小滿按進他胸膛,魚小滿臉一紅,身體一貼近,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屬於他的氣息,讓人臉紅心跳。
「擔心也不準走。」
簡律辰捏著她的兩頰,仔仔細細一字一句告誡。「你是有主的了。」
「唔……」
心臟抵著心臟,肌膚壓著肌膚,近在咫尺的距離總是曖昧又纏連。
魚小滿腰身被他壓著貼近他,臉頰被她抬起,她只好兩小臂撐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被迫啾著嘴,像只被按住身子的貓。
感受到魚小滿的小心臟在噗通噗通地擂鼓,簡律辰覺得更有趣。
他把魚小滿的臉兩隻手指往下拉了拉,距離他的俊臉更近:「喵一聲?」
「……」壓迫更甚,魚小滿的心臟彷彿破膛而出,簡律辰眼裡的笑意深邃而迷人,一如泓泉傾瀉,一瀉再瀉。
「喵、喵嗚——」
魚小滿神使鬼差,在他這樣的目光下,臉紅心跳地真學著貓叫了一聲,聲音細細軟軟,像是甜糯可口的糕點。
簡律辰眸子深暗,唇角笑意彌散猶如霧裡花,「乖孩子……」
將她重新翻身壓住,手指扣住她的五指在身側按下,低頭含住她水潤的唇瓣深深淺碾磨。「唔……」
每每這時,魚小滿總害羞地閉上眼睛乖順地抬下巴,微微顫抖的睫毛像是兩把扇子,可愛得緊。
真是奇怪,為什麼一個魚小滿,會讓他越來越按捺不住?
……
「你不可以去那邊,魚小滿。」
簡律辰低頭吻她,流連她小巧的鼻尖,精緻的眉眼,大掌落在她光潔的腿上,穿過衣料慢慢往上收。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因為時間根本治癒不了他。」
「嗯?……」
魚小滿環著他,手指落在他緊實的腰腹后,慢慢扣緊。
她的腦子裡開始暈乎,喘息漸重,然後整個人都變成他的歸屬,身心的每一寸都淪陷在他的掌控下。
「我……不懂。」魚小尋空睜開一隻眼睛,想看他此刻語氣下的表情。
這種時候的簡律辰是致命的,眼神深暗,彷彿能吸走人的靈魂。簡律辰說時間治癒不了他,確定得就像是魚小滿離開他,時間從來沒有治癒好他自己一樣。
「你當然不懂。」他從她的眼睛吻到臉頰,嗓音是所有女人無緣聽到的沙啞性感。
他的眼睛里藏著一片星星海,星光撒落在她的臉頰上,搖曳得像是浸在水裡的銀河,聲音輕柔無比:
「離開了,就不要再去影響他……因為更過分。」
簡律辰說著,不緊不慢地撫著她烏黑細軟的秀髮,果真像在摸一個寵物。
「這就像是一個人,你曾經告訴過他肉的味道,他就當不了和尚了。但是有一天你轉身離開,告訴他這才是修行。」
魚小滿輕輕一顫。「……」
原來是這樣。
「修行……你也曾經這樣嗎?」魚小滿身心顫慄地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他英俊朗徹的容顏,「那你還……」
「還俗了,要吃肉。」
簡律辰打斷她,沒有耐性配她聊嗑下去,發燙的體魄在將她熔融殆盡,不再讓她發出一點點還存有理智與邏輯的聲音。
……
李肅盯著低頭認真看文件的白澤,默默地給他遞上一個杯子。黑色的葯汁溢出一絲絲清苦的味道,在木質的茶杯中像是一面黑鏡子。
白澤接過來喝下,不帶一絲皺眉。
中藥的味道很刺鼻,李肅悄無聲息地望著他,黑色的葯汁從嘴角滲下來一點,和他蒼白的臉頰形成鮮明的對比。
沒多久,白澤劇烈地咳嗽起來,黑色的藥液在他胃裡翻騰起來,按也按壓不住。
「住院吧。」
李肅終於低聲說,遞給他紙巾。
白澤推開他的手漠然起身,手指抹去嘴邊的黑色,有些頹靡的神情微微收斂,望著窗戶邊那叢潔白妖冶的馬蹄蓮,什麼話都不說。
「再不住院情況會惡化的。」李肅默聲繼續說。「……像這樣透支工作會加速腎衰竭。」
「不加速,也還是在衰竭。」
白澤漠然說。
窮途末路的人,不在乎這點快慢不息的時間。
他身後的牆壁上,有一幅很大的掛壁畫落在牆面上,被金黃的鎏金邊框給裱在那裡。
組成畫面的是畫本著色的厚塊拼圖,李肅曾經目睹白澤在好些個休息的午餐后,將它一點一點,耐心又精巧地拼起。
畫里是一個泛著青黃的樓頂陽台,一個白衫的男人彎膝坐在那裡,精緻的笑容里開心靜淡,卻又生機盎然。
天台的風正拂起他衣衫的一角,金紅透過白衣料變成粉色,他的身後,玻璃幕牆反射出霞光萬丈。
……
「我累了。」白澤突然開口說。
望著眼前透著蒼白和疲憊的男人,李肅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感覺白澤被一群看不見的氣體籠罩著,像是薄霧又像是夕輝,打不碎,刺不爛,和畫里的夕陽如出一轍。
又像是一團死氣,把他整個人像是寂落透明的琥珀一樣,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