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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不就是個女……人么

  醒著醉,醉了醒。


  醒了就好了。簡律辰將被子傾注滿,緩而慢的,像是在進行某個儀式。


  是的,他的理性一直告訴他,任何時候他都不應該喝醉。可是那種沉積在年歲里最後如霍亂般爆發,如蛆跗骨的疼痛,時時刻刻讓他想要大醉一場。


  他要沉溺到水底,窒息到最深,才能徹底從那一場漫長的沉醉中蘇醒。


  那個給他灌酒的人,以後再也不存在。


  「阿辰……你恨她?」


  秦壽目光猶疑地盯著簡律辰,聲音有些艱難。


  ……魚小滿再不能把他怎麼樣了,再不能……把他怎麼樣了。


  ……他有朝一日,變成了那個他不認識的自己,他離過去的自己很陌生。


  魚小滿是個漫長的意外,一個帶著塗了蜜的劊子手……塗了蜂蜜再划刀,那些甜蜜的汁液浸透到傷口裡,只會疼得更加劇烈。


  魚小滿劃得太深,他要用酒,刮骨療毒嗎?


  「不,我感謝她。」


  簡律辰端起那杯方口杯,「叮咚」一聲,一個銀白的指環落進清亮的玻璃杯中的液體里。


  削薄的唇角緩緩上翹,他仰頭喝下。


  杯子隨著那枚戒指一起飛出白玉欄杆,他的笑意妖異迷離:


  「魚小滿那個女人,我愛她。愛了整整一個曾經,從無知到成熟,從衝動到沉靜,那麼多年過去,我該感謝她,曾經贈我一場空歡喜。」


  「小叔。」


  又一個人推門進來,簡潯手上拿著蛋糕,在他身邊蹲下來,終於忍不住按上簡律辰的肩頭。「不好意思我來送蛋糕,不是故意聽見的。小叔……魚小滿不是那樣的人。」


  ……


  白澤眼裡的神采和眼角的笑意在那一刻靜止了。


  魚小滿和他之間隔著一個小巧精緻的掛件在晃動,突然之間卻像是隔了一個長很長的計劃和騙局。


  「這是……」


  「你從GS裡面準備拿走的所有的東西。那是律辰的……我不能任由他給你。」魚小滿說。


  魚小滿今晚很漂亮。白色的抹胸小禮服,優雅,靈動,純白,耳邊長長的吊墜在耀眼地晃動,完全像是為他搭配的一樣。


  白色是白澤最喜歡的顏色,因為那種顏色最臟,也最乾淨。


  真實是世界上最乾淨的顏色,算計是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白澤的眼裡難掩震驚,隨之起了一場被絞碎的風暴。當魚小滿說出「不屬於他」那幾個字的時候,白澤人生里,第一次震驚了。


  「那不重要。」魚小滿再度搖頭,神情在璀璨的燈光里顯得有幾分清冷,更帶著一股子無聲無息的沉靜:

  「白澤,你騙過我,你利用過我。」


  「所以……」白澤一陣苦笑,眼裡除了震驚,隨之染上一股諷刺。「你現在是還給我?」


  即是說……魚小滿只是為了,拿東西?她很久很久在他身邊,只是因為她知道他的計劃,想要拿回,他從簡律辰那裡拿走的東西?!

  那麼……一切都是假的,是么。


  他騙過魚小滿,利用過魚小滿,所以魚小滿現在騙他,利用他。


  「你是在告訴我,這樣很公平。」白澤訝然地笑,一時間說不清心裡什麼意味。


  「對,很公平……我還給你。」魚小滿點頭,「白澤,我很自私,這一輩子,不會愛除了簡律辰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了……這一次,李肅比你清醒。簡律辰,我不準別人動他。」


  「所以……魚小滿,在我設計你的同時,你也在設計我?」


  白澤的笑容變深了,最後冰封下去。「所以……所有的一切,你對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魚小滿穿著他認為最乾淨的白禮裙,告訴他,她做了一件最髒的事情。


  魚小滿眼裡的光堪比星河,可那片星河此刻全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他以為,已經退場出局的男人。


  「我知道你最討厭的是什麼。」魚小滿壓著心裡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強自鎮定,面色泠然地直視白澤:

  「被丟棄,被背叛,被你上過心的人狠狠傷害。你說過,所有人給你的,你會十倍奉還,我知道……所以。」


  魚小滿目光里有很多東西,但是一直被她壓制著沉澱下去。她知道白澤最後的眸子里會有被背叛,會有野獸一般的兇殘和殘暴……可她一句都不想為自己辯解。


  她只靜靜地注視他:「我等著。」


  白澤不說話了,周遭人來人去,杯光酒影,他眼裡卻只有一個穿著白裙,從靈動的百合,變成沉靜的鬱金香的女人。


  她是個女孩?

  是個女人吧。


  他以為很不簡單又很簡單,心裡卻縱觀著所有的事情的,沉得住氣的女人。


  他唯一一個……真真實實愛上的女人。


  「小滿……你這麼做,你是把你的未來丟到了我這樣的野獸嘴裡。你不知道,我會恨你的么?」


  白澤突然輕聲笑了,指腹輕柔地摩挲魚小滿的臉頰。


  那個親密無間的姿勢很甜蜜,卻充滿了兇狠,他的指節漸漸地在她下巴上收緊,魚小滿被迫被他抬高。


  由愛生恨,多麼咫尺的距離。白澤手指裡面夾雜著殘伐冷戾的味道,魚小滿知道白澤憤怒了。


  因為她的呈堂證供,在他面前太過冠冕堂皇。


  「那就恨。」魚小滿說。


  「既然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怎麼還敢?!」


  白澤逼近她,鼻尖幾近抵住她的臉頰,他能聽到他的聲音從齒根爆發。「魚小滿,我愛得越深的人,我的報復只會越狠!」


  你等著,你絲毫不懼地等迎著,我往後狂風驟雨般的報復嗎?


  魚小滿,你怎麼敢!!


  「白澤。」


  魚小滿被他掐住下巴,目光仍舊不移不動,不打算溫聲祈求任何緩和的餘地:「……我不會說對不起。」


  白澤眸子狠顫,在魚小滿那如水一般波瀾不驚的眼底下,終於節節敗退。


  那是她當了騙子,眼底都不會散去的坦然。


  為什麼一個騙子……目光還要那麼坦然?!坦然到讓他不得不承認,她下決心做這件事的時候,從沒打算過求饒。


  「小滿,你以為,你現在能走掉?」白澤被魚小滿那一抹沉靜給徹底刺傷,眼裡被人玩弄的背叛感和狠戾徹底浮現。


  魚小滿心中一驚,白澤這是要……


  「你阻止不了我!魚小滿,你什麼都不是,你憑什麼阻止我?!」白澤眼睛里染上了赤紅,像是一頭受傷的困獸在嘶吼。


  又像是在竭力挽回些屬於自己的什麼東西,他招手,他很惶恐。李肅走上前來,白澤快要把魚小滿的下巴捏碎。「魚小滿……你為什麼要這麼狂妄?你不知道,我有多卑鄙么?」


  魚小滿看見李肅沉冷的眉頭,她知道她不是李肅的對手。


  可是李肅卻再度低聲開口了:「沒用的,少爺,她手裡,已經不止這一份。」


  ……


  魚小滿那一剎那,心底帶著徹底的驚詫望向李肅。


  李肅講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白澤看他的那一眼看得很深,就像是在尋找李肅神情里的所有蛛絲馬跡。李肅緊繃著臉頰,白澤最後愴然一笑。「好,魚小滿,你滾。」


  白澤甩開她。


  魚小滿後退兩步,看看白澤,又看了看李肅。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對白澤,笑容有點澀:


  「白澤,你以後好好的。」


  「我會報復的,魚小滿。」白澤轉過身去,背影孤峭決然。


  「白澤,我不欠你的。」


  魚小滿搖搖頭,毫不畏懼地沖他的背影展開微笑,「但是你真的恨我的話……那條路上充滿荊棘,你就好好走。等你坐穩的那一天,你沖我來。」


  ……


  魚小滿毫不猶豫地轉身,重新走出了大廳。


  白澤眼底的兇狠在魚小滿離開的那一剎那分崩離析,從濃墨重彩的燈光里再度回歸了蒼脆的虛無,有些潰不成軍。


  有點像他最初從划里走出來的模樣……絕望,凄涼。還有如今的無奈,茫然。


  你以後好好的……好好地活。


  ……


  他要怎麼報復她啊?


  白澤唇角凈是澀然的苦笑。一個他根本……沒有力氣恨起來的女人。


  「魚小滿去找老爺,是手上拿著大少爺曾經陷害你和她的第二手證據。她威脅老爺,在公司繼承人的問題上還要精挑細選的話,你不追究,她會以魚家大小姐受害者的身份,讓顧誠身敗名裂。讓他永遠沒有選擇的機會。」


  李肅的話迴響在耳邊。白澤不知道魚小滿這個女人,為什麼那麼喜歡當好人。


  身邊的李肅遞上一杯雞尾酒。


  「我不用。」白澤推開她,轉身重新一步一步走向人群,聲音有些縹緲。「她今天坐我的車來的。顧誠也知道,可能會找她麻煩,你去送送她。」


  人群里是另一個世界的角斗場。那裡才是他的方向,那是他最後要走的地方。


  他一路荊棘,丟了任何東西,都不會成為他的牽絆。心臟也一樣。


  魚小滿。


  呵呵,不就是個女……人么。


  這個女人不就是給他送了幾天花么?


  不就是機靈古怪地,陪了他一些難過的時光么?

  不就是在的算計里,三番兩次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緊緊抓住了他么?

  不就是在她算計他的時間裡,天天熬夜,給出了所有她能給補償,為他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加分么?


  不就是……在她離開他的幾個小時前,拿著她致力搜集,找明裡暗裡弄到的證據,去找過他父親,把他推上了王座么?

  對,你不欠我。白澤捏緊著手指咬牙切齒地笑。


  你只是讓我還不清。


  為什麼啊,魚小滿很臟,明明那麼臟,卻還是很乾凈。


  ……


  夜晚的時候,簡律辰的公寓外面都亮起來了。


  外牆上一盞一盞亮晶晶的圓球,奶白色的光,柔軟又溫馨,像是聖誕飄落的大團雪花。整個公寓像是個可愛的大燈籠,外面這些燈又像是圍繞著燈籠轉的螢火蟲。


  魚小滿的傑作。


  李肅居然不動聲色地把魚小滿送來了這邊,就像很早之前,他每一次嫻熟地送魚小滿回簡律辰的公寓一樣。


  魚小滿坐在副駕駛上不動,兩人氣息沉沉。「李肅,你為什麼……要幫我?」


  李肅明明知道,下班那麼短的時間,她沒有時間去備份第二份數據的。


  他那時候應該攔住她,但他幫了她,第二次。


  「我本來應該阻止你做的一切事情。」李肅說,「他不能被任何東西動搖,就算是你毫無預謀的靠近,也只會讓他會萬劫不復。」


  「你的牽制論,是么?」魚小滿怔然,輕聲問。「你怕他愛我。」


  「這是我第二次背叛他的自作主張。」李肅下車,為魚小滿打開了車門,「我是今天,看到他能在你的引誘下沉淪成那樣,我才知道,我要阻止的不是你做的事情……我要阻止的,是你。」


  「原來如此。」


  魚小滿輕輕點頭,下車,「這個方法好。」


  李肅任由魚小滿走,任由魚小滿傷他騙他,換他從此心底那最後的柔軟也消失殆盡,從此堅硬如鐵。


  「並且顧誠也不會再緊盯著要朝你下手了。」李肅坐進車裡,面無表情,「今晚,他換掉了你手上顧誠給你準備的下了葯的酒。」


  魚小滿猛然間記起,白澤自然而然地給她換掉的那杯雞尾酒。


  「他自身難保的時候,我不希望他還要顧著保護其他人。另外,魚小姐,你是個好人。代我給老闆捎上一句抱歉,我個人的。」


  李肅目光沉沉地望著前方,伸手地給她一疊更為詳盡的紙質資料。「明天那些人就要集體動作,如果你今晚沒時間整理存檔里的東西,我已經為你整理好了……唯一的請求,這份文件不能上法庭。」


  李肅的意思很簡單,魚小滿這邊可以拿著這些東西去找那些GS叛徒私了了,想怎麼虐怎麼虐……但是,依然請給白澤一條活路,不要攻擊他。


  「謝謝。」魚小滿說。


  「是我該說謝謝。」李肅發動了汽車,黑色轎車在夜裡開遠了。


  李肅把兩個男人的命運全押在魚小滿身上了。


  一切回歸原點。


  魚小滿抬頭看著明亮的路燈那那扇她熟悉的合金門,拿著手裡的資料,嘴角終於漾開一朵舒心愉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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