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你將永遠失去她

  「啊——」


  半空里傳來一陣驚叫，斷掉一根纜繩，吊籃砰然砸向玻璃牆面，猛地撞擊力和傾斜，吊藍再一次防故障地急停，兩人登時腳下一空，被拋出了吊籃！


  「天吶！」樓頂傳來一陣恐懼的尖叫，當即有人害怕地捂住眼睛。


  白澤正在操作吊籃，那一瞬間根本沒有多餘的手在抓著吊籃或者扶住。就在他渾身失衡被拋甩出吊籃，猝不及防的當口，袖口處猛然一緊——


  「白澤！」


  魚小滿咬著牙吃力地抓緊了他，手臂，額頭的青筋暴起。


  ……這是高几十米的建築高空，吊籃在空中晃蕩，兩人被摔出了吊籃。風很大，魚小滿一隻手抓住吊籃的一根鋼欄，另一隻手用盡全力，狠命地攫住了白澤。


  「抓緊……抓緊我！」


  白澤腦子一片空白，耳邊聲音消失的那一剎那，只聽見魚小滿的聲音在一片懸挂的動蕩中嘶吼。


  他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魚小滿的手腕，彷彿互相扣進了對方的青筋脈搏。而那根稻草太過纖細，在燥熱的空氣和流動著死亡氣息的風裡，猛烈地顫抖。


  ……當下樓頂一片驚恐的騷亂。


  「還在，還在那裡掛著，快！快！打119！天吶——」


  「119肯定來不及了！他們要掉下去了！得把他們拉上來、不不不，應該快點吧繩子放到地面上去！」


  「白經理，魚設計師！」


  ……


  那一剎那，紀瀟黎的臉色比之前還要刷白，死死盯著那條崩斷的纜繩滑輪處，腳下險險差點沒站穩！

  「紀小姐你怎麼了？！」


  滿臉關切的顧誠適時把她一扶，無人看見的角度，便朝她露出一抹殘忍會意的笑來，像興奮地吐著信子的毒蛇：


  「紀小姐，做得不錯……他們倆撐不了多久的，你一定要記得，親手把腐蝕硫酸塗到纜繩上的人，是你哦。」……


  紀瀟黎渾身顫抖，逶坐在地。


  顧誠也跟著蹲下來，繼續關切地擦拭她額頭的冷汗，眼裡滿是安心的笑意：「這樣我就放心了……畢竟我們是共犯。你除掉你討厭的人，我除掉我痛恨的人，所以紀小姐，肯定是不會再說出去的，對嗎？」


  紀瀟黎雙唇顫抖，眼裡一片空洞，她感覺她的兩條腿也在顫抖，心臟也在顫抖！

  她望向自己的雙手，似乎看到上面，沾滿了魚小滿的鮮血。


  魚小滿就要死了，就要從五六十米的高空，像一隻斷線的風箏，斷了羽翼的墜鳥一樣，墜落在地面上了……鮮血會從她的頭顱上綻開，濺落在她周身冰冷的地面上。


  ……


  一些人跑去吊車那裡，弄弄這裡，按按那裡嘗試啟動操作系統，把吊籃拉上來……可他們都不懂這個，所有人渾如一群熱鍋上的螞蟻。


  C站在邊沿處垂目朝下晲望，褲管吹動間，露出他噌亮的蟒蛇皮尖口皮鞋。


  他瞟向那邊無人注意的顧誠，和神情木然顫抖猶如白紙的紀瀟黎，倏爾間唇角微不可查地一勾，有點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朝身邊的一個人說：

  「吊車那邊幫忙，你也去。」


  ……


  魚小滿現在就在他腳下的唯一一根纜繩上，生命如提線木偶一般。


  蒼白，顫抖，無力。


  上帝此刻也聽不見她的禱告，如此似乎正好。


  ——這不是他布的局，但他很樂意這麼順手插插足，加入這場別人設計的遊戲。


  ……


  「海瑟薇，你是個基督教徒，是吧？」簡律辰問。


  海瑟薇「嗯」了一聲。簡律辰繼續問：「那St呢，他是不是？」


  「是。不對……不是。」


  海瑟薇點頭，又搖搖頭，「他自稱信徒，其實他漠視耶穌。」


  「他裝模作樣，成天喜歡吟誦《聖經》，可他的行為上，認知上，全是對教條的背棄和踐踏，對嗎？」簡律辰補充問道。


  「……對。」海瑟薇不得不點頭。


  「海瑟薇。」簡律辰遲疑了一下，對她說：「……C也愛《聖經》。」


  ……


  單單一條相同的喜好，或者什麼都說明不了，甚至有點可笑。


  海瑟薇卻笑不出來，南霜也笑不出來——因為簡律辰接下來，一條條平靜的敘述里，突然讓人細思極恐，遍體生寒。


  「他喜愛《聖經》，而且他的那種『喜歡』，和St的喜歡一樣。」


  簡律辰站起身來，「我最開始接觸他，是跟著魚小滿去美術館。那天畫展的主題正好和聖經人物解讀有關，我去的路上，便粗略了補了一下聖經相關，和C搭上了幾句話。」


  「但是C對聖經人物的解讀明顯充滿了陰暗人性的解讀面……他說耶穌看似悲憫猶如救世主，其實也只是慾望、自私、嬌奢、虛妄的代名詞。他說耶穌不該拒絕承認自己，更不該對門徒里背叛他的人手軟！」


  「……St確實推崇陰暗美學論。」海瑟薇低聲說。


  「那天我們還談到了猶大。海瑟薇，你知道猶大怎麼死的么？」


  簡律辰問。


  「為了三十塊銀元背叛了耶穌，耶穌被釘死後……懺悔自殺。」海瑟薇回憶一下，略有些遲疑地回答。


  「可我看到另一個版本的死法，他似乎更喜歡。」


  簡律辰深深吁了一口氣，「古蘭經里記載，耶穌被送去屠宰的過程中猶大就在附近，耶穌用了個障眼法，把猶大變成自己的樣子，把自己變成猶大的樣子。於是耶穌成功逃脫，猶大被釘死在了十字架上。海瑟薇……他說這是猶大應得的。死的其實不是耶穌，而是背叛的門徒，猶大。」


  「他確實最討厭背叛……」海瑟薇兩眼有些空洞地喃喃。


  「但是猶大背叛了耶穌。」


  簡律辰沉沉地拿起手裡的聖經，「我今天翻了它仔細地看了一遍，發現猶大是十二個門徒裡面，負責管賬的……和你一樣，海瑟薇，叛逃的管賬者。」


  「……」


  「我不知道St的全名是什麼，你們貴族那邊，除了世襲的一大串姓氏，中間名和複姓，還有個教名的，是么？第二教名。……海瑟薇，St如果給自己取的教名叫做Cyril……我查了一下，Cyril在英文中的含義代表的是『上帝』。這些，是不是太過巧合？」


  「……」


  「而且，C確實有些奇怪的地方，不是么？」簡律辰驀然轉身，問向南霜：


  「Cyril近幾年一直在亞太區任職，常年往來中國，按理說中文水平不錯。但是我們見到的C，卻只是剛剛接觸學習的水平。說到激動的時候，回歸母語。」


  「你再看他的穿著打扮，生活習慣，十分的優雅考究——口袋永遠放著方口巾，衣料沾灰就要換，中午需要聽著歌劇唱片加按摩師的小憩……甚至連喜愛的運動，騎馬，射箭，都符合……一個貴族的喜好。」


  南霜默然凝滯。


  她腦子裡的一些未曾注意到東西，正在漸漸被簡律辰拼接黏合起來。


  「曾經說過，St電話里喊魚小滿喊漏了嘴，他和魚小滿一定見過。南霜你注意到沒有，這麼熟悉地稱呼魚小滿『小滿』的人，C也是其中一個。」


  「St還在電話里說，女人都是原罪，憐惜，品嘗，再毀掉……我查了一下，聖經里說，謊的蛇是惡魔，而女人是罪惡的製造者，也就是原罪——又是典型的聖經口吻。然後，我們還不可否認的是……C對魚小滿甚是喜愛，偶爾還會動手動腳。」


  簡律辰說得越多，C和St的重合度就在幾個人腦子裡越升越高。


  雖然他口氣一直平靜甚至稱得上鎮靜……卻還是聽出了他極力壓抑緊繃的神經。


  隔著沙沙作響的無線電，氣氛，像在幾個人之間凝固了一樣。


  Cyril是St？


  Cyril……Cyril……


  狄庚霖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他極力回憶，突然猛然大喊：

  「Cyril，這個人我見過，有一次在醫院門口，小滿和我都見過！」


  「……看樣子，是他曾經想要見見你。」


  簡律辰點點頭，覺得唇皮有些干。他拿起一杯水往嘴裡抿了幾口，「因為海瑟薇的關係，他特意見過你們。然後後面，他選擇了接近魚小滿。」


  海瑟薇的手指一頓，幾秒后，繼續緩緩地在鍵盤上敲擊。


  她沉默地低著頭，看著電腦，一言不發。


  走的是之前已經摸清的黑客路徑，幾個人寂靜了約摸一分鐘的時間，尾指一落，把最新的獲取數據傳輸給簡律辰，她才慢慢抬起頭來：

  「我想，你的懷疑是正確的，C就是St。」


  越過令人棘手的防火牆，找到的資料上，卻僅僅只是亞太區主管Cyril一些無關緊要的照片，愛好和日常。


  只是資料上的Cyril，中文流利打扮潮流，穿著花花格子襯衣遊走於酒會包廂，身邊圍繞著各色燈光酒色的女人，一看就是個很隨性風流，談吐不拘一格的嬉皮成功人士。


  和如今吃飯最不濟，也只進四星以上的日本料理店的C比起來，判若兩人。


  「選擇了接近小滿……」狄庚霖渾身脫力，默然背椅上一靠，「也就是說，小滿這些日子，一直和C離得那麼近……」


  所有人都覺得遍體生寒。


  屏幕上突然又一閃，海瑟薇收到一封最新私信，來自St。


  同樣的，一張圖，一句話。


  圖上是他露出天台邊沿，黑得發亮的尖口蟒蛇皮皮鞋，腳下是百米高的垂直幕牆和遙遠的地面，圖中有根纜繩，有個黑點。


  海瑟薇高倍率放大，隱約看見，那是一個傾斜的吊籃，上面凌空掛著一個人，那人藍色的裙子在飛……那是魚小滿。


  圖片下面的那句話是：

  莉婭，作為你戲弄我的懲罰……我想，你將永遠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