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你記不記得的往事
紀瀟黎那時候就已經是個踩著高跟鞋畫著精緻妝容,塗著鮮艷張揚顏色的囂張公主了,又成熟又霸道。走到哪裡,氣場凌厲得像刀子,姿態宛如女王。
那是和魚小滿相反的另一個極端。
魚小滿也艷羨幻想著自己滿十八歲的時候,爹媽允許她塗塗抹抹得妖嬈靚麗,穿上像公主一樣的高跟鞋和弔帶裙,讓簡律辰看到她也美麗發光得像個公主……
可他沒等她長大。
哈哈,魚小滿後來認識了海瑟薇,才知道自己的膚淺。
紀瀟黎不是女王,她充其量只是一個想囂張地霸佔一切的黑皇后。
真正的女王那麼瀟洒又雍容的姿態,是像海瑟薇那樣的。不依附於誰,哪怕一無所有,自信得好像也能掌控全世界。
「哦,你是失戀了跑來的美國啊?可是寶貝兒,你不應該跑。你長得漂亮胸也不小,家裡還這麼有錢,再化點妝脫掉牛仔褲穿上絲襪長裙……你是無敵的。哦,你剛才那幾招好帥,可是準頭有點不對,踢到我鼻子了……不過我原諒你。話說回來,你不該跑,你跆拳道那麼厲害,有什麼女人鬥不過呢?……漢堡很不錯,你能不能再給我買包薯片?我會感激你的,放心,為了感謝你,從今以後,我罩你了。」
那是她和海瑟薇第一次見面,海瑟薇被幾個校園女混混圍剿,魚小滿仗義相幫,還給窮酸的海瑟薇買了漢堡啃著的時候,海瑟薇說的一句話。
那句話有點長,魚小滿倒背如流。
……
沉默的幾秒里,魚小滿腦子裡窸窣閃過一些被刻成默片的深刻場景,像是放電影。電影機一圈一圈轉動,畫面一幀一幀播放,按著時間順序,變換著色調排列成排。
「魚小滿,並不是搶奪那麼簡單的。」
紀瀟黎打斷了她的思緒,盯著她的側臉。
「簡律辰沒愛過我,你回來后其實早就察覺到了,那場搶奪里沒有簡律辰的變心,只有我的不擇手段和你的善良和愚蠢。你現在,為什麼要逃避答案呢?」
空氣好像凝滯住了,魚小滿覺得心口有一口氣淤積在那裡,壓得她發暈生疼。半晌才說:
「……因為答案沒有意義。」
「是嗎。」紀瀟黎勾著紅唇笑,「看來你真的很內疚。」
魚小滿回過頭,直直盯著紀瀟黎,手裡的刀叉越捏越緊。
「我想我今天不告訴你,你是不肯放過簡律辰和你你自己了。」紀瀟黎喝了一大口紅酒,像是醞釀什麼沉積的情緒一般:
「我希望你成全我,所以我先成全你——如果沒有魚清明,我大概會保持沉默,繼續讓你內疚一輩子……我不喜歡你,我就是這麼自私。」
「你不要再和自己和簡律辰較勁了,他沒劈過腿,你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始作俑者。」紀瀟黎伸出手,把左手手腕上一直戴著的一套的千足金寬鐲褪下來。
手腕上露出一道橫著的傷疤。
魚小滿打量著那道傷疤,像是刀子劃開的。可是紀瀟黎,居然會自殘?
「你很驚訝?」
紀瀟黎同樣留意著魚小滿的神情,「簡律辰手心上,也有一道類似的傷口。」
……
「真的么?奸詐狡猾如大老闆你,當年居然也會馬失前蹄地,被一個女人設計?水果刀哦!?」
海瑟薇有點意外地坐直身體,砸著嘴巴。一把拉過簡律辰的手,對著陽光看左手掌心的那道淺淡的紅痕。
簡律辰有點汗顏,海瑟薇太誇張了,這道痕迹不用對著陽光看,也能看清楚的。
「而且那個女人,還是現在被我和魚小滿普遍認為沒腦子的紀瀟黎!這意外地不科學啊……」
「從科學上來講,我當年一點也不奸詐,一點也不狡猾。」簡律辰不動聲色地一點點抽回手,抿著薄唇為當年的自己正名。
「而且科學上,一個人想做壞事的時候,就像遇見危機的時候一樣,智商會比平時高出幾倍。」
「是這樣沒錯……可你真的,真的,拿手去碰那個刀片啊?」
海瑟薇舔了舔嘴唇,想想用手捏著那個刀片的感覺就覺得骨頭劃得酸:
「怎麼還有比St還愛自虐的人啊,割腕傷害自己來威脅別人?……唔,St絕對只會割別人的手腕來威脅別人。」
「紀瀟黎的能耐,哪能和你未婚夫比呢。」簡律辰謙虛地說。
「……好過分。」
海瑟薇捂著臉,聲音奔潰:「為毛我未婚夫這點贏了你未婚妻,他媽的一點都不讓人高興?」
「……還沒成未婚妻。」簡律辰糾正。
「你從前也傻白甜是嗎?」
海瑟薇重新鄙夷地望著簡律辰,「那種不喜歡的女人,要自殺就讓她自殺去啊。靠,我就不信了,還真有不想死的人,敢對自己真割下去!」
……
「我真的割下去了呢……都不覺得痛。」
紀瀟黎拿起切牛排的刀,在手腕那個位置上比劃,聲音很空洞:
「因為心裡很空,拿著刀劃過肌膚的時候,都不覺得痛。更早我那麼乾的時候,會指望著看到我的血,我父母臉上會流露出痛苦歉疚的神情。有時候只是花招……有時候,是真的想死。」
她死在黑暗的角落裡,血流乾涸,蜿蜒成河,整個世界都不會有人在意,也不會有人傷心。
魚小滿面色有點僵,她開始回憶審視魚清明說過的「紀瀟黎很沒有安全感」這句話後面的含義。
為什麼會想死。
……活著,不好嗎?
「你的眼神,和簡律辰當時的眼神好像。」
紀瀟黎扯著紅唇,嘴角的弧度有點譏誚。「一樣疑惑,一樣震驚,還一樣的……讓人討厭的悲憫。」
魚小滿臉色微白。
紀瀟黎又笑了,眼角的緋色有點像石蒜花絕望熱烈的荼蘼。
「天色那麼黑,你應該看不到我手腕上,和他手掌里滴下的血珠……一顆一顆的,不過他的血是熱的,不像他的人看起來那麼冷。」
魚小滿壓緊著唇瓣沒說話,她想象著簡律辰當時握住刀子時堅硬的唇線,冷峻的神情和刺痛——
可他為什麼都不吭聲呢?
……
「魚小滿看到我們的時候,我動不了。」
簡律辰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有點腥甜燥熱的空氣,呼吸里都好像還帶著讓人痛戾糾扭的血色。
「魚小滿出現的前面十幾秒我還罵她瘋子,想奪下她手裡的刀……可我小看了她的瘋狂。」
他去拿開她握住刀柄的手,她照舊大力用刀鋒切開肌膚,眼神又狠又毒,好像他根本阻止不了她。
直到他必須用手握住刀身,擋住刀鋒。
兩個人靠得那麼近地無聲較著勁,一個重疊的影子,中間卻有看不見的火石一樣的裂縫和對抗。
「可能那時候我還太善良。」
簡律辰抓起一捋沙子,從指縫裡慢慢漏下去,像血。
「被逼急了,甚至憤怒地想著她的死活與我何干,想放手的時候……她告訴我,你可以走,我照樣死或者傷。只是這把刀的刀柄上,只有魚小滿的指紋。」
「卧槽!」
海瑟薇險些跳起來。「難怪她不讓你碰刀柄!可她自己指紋不也在上面么,媽的她是自殘好不好!」
「她手指上塗了乳膠還是指甲油,或者蠟……我不太感受得清。」簡律辰淡淡地說。
「卧槽!」
海瑟薇第二次發出一聲不可抑制的咆哮。
用心險惡,用心險惡啊!
……
「所以你看到他的時候,他動不了。」
紀瀟黎展開五指,和那時一樣,素白的手上什麼都沒有。可她當時,儼然戴了一副手套。
「我對他說:你不愛我,我不會讓魚小滿好過,殺人犯或者故意傷人,你喜歡哪個。你知道……他當時身體有多僵硬嗎?」
魚小滿嘴唇咬出了血,指節開始細微地顫抖。
紀瀟黎卻不給她平靜的機會,繼續幫她回憶:「你記不記得,我前一天跟你道歉和好后,讓你給我削梨?」
削梨……呵呵,瀟黎……紀瀟黎。
你真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你看不到我們擁得那麼緊的身體之間,有著怎樣的劍拔弩張。我們耳鬢廝磨,那是我在一句一句地要挾他,命令他。我親他吻他,逼他迫他,他都……無法開口對你解釋。」
「……」
「可你跑了……不,消失了。我沒想到你對他其實這麼沒信心。」紀瀟黎沉默著拔開瓶塞。
「他沒有對不起你,只是超出了你想象的愛你。」
紀瀟黎把又倒了一杯紅酒,倒滿,把閃著冷厲金光的橢圓形酒杯和酒瓶朝著魚小滿一推:
「我說完了,現在,你可以拿起來潑我。酒杯也行,酒瓶也行。」
……
「大老闆,你為什麼要和我講這個?」
海瑟薇沉默著,弓著腿坐在沙坑裡,直直盯著他:「這些事,你都沒告訴過魚小滿。」
「因為我後悔過。」
簡律辰修長的指尖在沙上劃出一橫,「我現在後悔我當時的做法,因為我對魚小滿自以為是的擔心,我丟了她這麼多年……擔心則亂,海瑟薇。」
簡律辰又抬起眸子:「你就差一點點的堅持了。你要妥協,你要回去,你丟了她……會是一輩子。」
「我……」
「我會好好守著她,再也不會鬆手。你給她一點信心,也給自己一點勇氣。」
簡律辰又說。
海瑟薇不說話,抿著嘴唇想了很久,然後才說:「可你沒告訴過小滿這件事。你從沒解釋過……你打算,不告訴她多久?」
簡律辰想了想,然後眼裡流淌過湛藍的天空里純白的流雲,他看著遠處,聲音也只餘下淡淡的:
「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