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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你也保證,你在乎我

  白澤都沒說些什麼,只是讓魚小滿在一邊看……可是他要她看的,是那種他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間。


  三四個小時,魚小滿在一邊看著,看著他的手臂有一段是切斷動靜脈后做的人造血管。長年的靜脈注射使他血管有些萎縮,身邊連著的血透機里,慢慢抽離出他身體的血液凈化再送回他的身體。


  他和往常一樣,看看牆壁上的電視,仰著頭微眯著眼小睡一會兒,或者擺弄一下床邊的鮮花……


  然後突然,微笑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凝固,眼珠便不轉動了。


  ——那種場景很難形容,魚小滿記起白澤說過的「你根本不知道你會在哪一個瞬間失去意識,然後就再也醒不過來」的那種感覺,原本應該嫣紅的流在他身體內的血液,此刻卻被抽離循環在他身體之外。


  被剝離的不是靈魂,而是生命本身。


  「醫生!醫生!」


  魚小滿瘋狂地按著電鈴,大聲地喊著護士,期間看到他抽筋的手臂和手指,扭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形狀。


  親眼看著,就像他說的,目之所及的隨時死亡……那種感覺,自己的血液也很冷,很可怕。


  白澤在一陣急救中悠悠轉醒,然後看到魚小滿的神情的時候忍不住苦笑:


  「我是不是又半路出狀況,嚇到你了?……對不起,抽筋痙攣這種事情,近兩年時有發生。」


  帶著嘆息的聲音,彷彿傷逝的櫻花隨著尾音飄落。


  「很……難過嗎?」


  魚小滿聽見自己的聲音問得非常艱澀,她都不敢去碰他的手臂將它放回被子里,因為擔心觸感會很冷。


  那個樣子下的白澤一點都不美,還很可怕,猙獰得就像被地獄的惡鬼附了身。


  「習慣了就並不難過。這些時間裡,我腦子裡一般會想很多萬一死之後的事情,那才會讓我難過。」


  魚小滿心裡的PH,又開始在這種動不動死煽情的悲傷里直線下降了,很快小於了7,於是有泛酸的東西開始醞釀。


  老天爺,死亡這種東西,叫人怎麼去習慣!

  然後魚小滿想問的話問不出口,想說的東西無法動舌。


  白澤透析完后回了病房,然後魚小滿又眼睜睜看著護士抱著一大堆的藥品進來,全部放到了床頭櫃。


  「小澤,今天透析又出狀況了?唉,你身體真是越來越差了。」護士都和他很熟,給他擺好一抽屜的葯的時候還一邊和他聊天。


  聽起來有種天妒紅顏的惋惜。


  「你看你黑眼圈又加重了,失眠癥狀越來越嚴重了嗎?……可是張醫師說安眠藥的劑量已經不能再加了。」護士嘆著氣,「你每天晚上抱著腿在床上想什麼呢?」


  白澤就在一邊淺淺地笑。「想我還能活多久。」


  魚小滿聽著,心就開始抽,抽,抽,一個勁地抽疼。


  腦子裡莫名浮現他一個人,看著窗外漆黑的濃夜的時候的那種絕望——絕望得天上一顆星子都沒有。


  護士又在嘆氣,好像比白澤還要傷感。


  「別想太多,只要有合適的器官腎型,你就會好起來的。等會記得喝葯,這個凝血功能的,一天要喝四次,每次按照劑量服用,還有這個平衡電解質的,一天兩次,內服排毒養腎的換了葯型,你記得做個標註……」


  魚小滿看著那數量驚人的葯,終於有點知道白澤為什麼厭食不愛吃飯——


  總感覺他一天吃藥都能吃飽了。


  白澤一直頷首,點頭,說嗯,答好,脾氣好得不得了。


  魚小滿突然產生一種感覺:如果是一個快死的人,他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你會死嗎?」魚小滿怔怔地問。


  「你說呢。」


  白澤眨眨眼,然後給她看他的手臂,「這上面的針孔多得,不像是能活多久的光景,不過……小滿,你知不知道,我並不想死。一點,也不想!」


  他說這話的時候,瞳仁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狠虐的光,那種對生命比一切都要渴望的光=顏色……像一頭會嗜血的凶狼。


  不想死……所以呢?


  魚小滿被那一閃而過的目光震懾住,就像即將開敗的鮮花里,被人滴上了一滴血,寧願追逐幻影地用鮮血續命永葆盛放,一切在所不惜。


  白澤拉過魚小滿,眸光突然無比銳利,可唇邊卻第一次露出堪稱殘忍的笑:

  「我都快死了啊小滿,可是快死了也沒有人在意……經過昨晚,你現在還覺得,我想念的,真是我哥哥嗎?」


  「顧誠……」


  魚小滿有一剎那,腦子裡閃現過顧誠那張刻薄驕奢,看起來似乎還沒什麼腦子的臉。有什麼東西倏忽一閃。


  手腕被捏得有些吃痛,料想不到瘦弱的白澤,有朝一日會爆發出這麼大的力氣。


  想起護士剛剛說的「只要有合適的器官腎型」,又想起白澤從前說的「我很想他,畢竟,我們骨子裡流著的,是這個世上,最為相似的血」……


  魚小滿驀然睜大眼睛:「你……」


  顧誠那樣刻薄的哥哥,有什麼值得他想念的呢?一個開車想著撞死他,見面就奚落他們母子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有什麼值得他想念的呢?!


  ……無非,想念他身上的那個腎臟罷了。


  「小滿借我枕一下。」


  白澤拉過魚小滿后,突然把頭靠在了她的肩頭。就像那次醫院外面一樣。那次他就說,魚小滿是個容易讓人親近的女孩。


  因為就那麼靠著的時候,會很自然的放鬆,渾身變懶,像枕著陽光一樣,讓人懶洋洋。


  「我本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哥哥……你好像也有個哥哥,你談起他的時候會眉飛色舞,我談起顧誠的時候,只會心寒如冰。」


  「你哥哥小時候,會在你們教室門口等你放學嗎?我小時候,顧誠只會帶著一幫他的朋友在門口堵我。他還喜歡差遣李肅幫他寫作業,做勞動……包括長大了,他都喜歡把李肅當成他的人來用……那樣很愚蠢,不是么。」


  魚小滿驀地想起李肅過去在九峰的身份——同樣的高層。


  「李肅……是他搶你的?」


  魚小滿不敢動,突然覺得白澤的感情人生真的很蒼白,蒼白里滲透著狠戾的血意。


  原來小時候,李肅就是那個唯一會站在小小白澤身邊的小小身影……


  「他要搶就搶吧,能搶走的,早該走了。」


  白澤倒在魚小滿肩膀上,眯著眼,似乎很享受這種懶懶散散,被人關心地問著的感覺,雖然那也只是質問。「顧家的大家長,也就是我的父親,一直冷眼旁觀。好像我搶不到什麼東西的話,那也是活該。」


  白澤,他需要搶些什麼呢?魚小滿疑惑了,或者他本來只是個很知足的人,別人給他一個帶著溫度的手掌就夠了。


  ……就像現在一樣,給他個肩膀,他就很知足地靠在你身上,跟你講一些他應該好好深埋的陰暗東西。


  可他……照舊脆弱得讓人心疼啊。


  「你有沒有覺得顧誠很蠢?」白澤突然問。「李肅這麼多年沒被搶走,他怎麼就是不知道警醒些呢……」


  那聲音像在替顧誠惋惜,卻透出一股危險的決意。


  魚小滿越聽越心驚,好像隱隱能把什麼東西串成一條線了:

  李肅……根本不是九峰的人,他只是白澤的人……他在GS是個卧底,在九峰……也照舊是個卧底!

  而他做的所有事情,可能只是……白澤用來換取他自己生命的籌碼。


  ——因為顧誠不會失心瘋地把自己的腎臟送一個給他。


  白澤想要活,比正常成人多十倍地,對活著有著熱望。也不知是仇恨的播種還是生命的本能,總之,他正在為活下去,做著不管不顧的事情。


  魚小滿身體一震,白澤就滿意地笑了。魚小滿那麼聰明,往往不需要他說得很明白。


  ……說太明白,有些美好得東西就不朦朧了。


  「小滿,你會幫我的么?」


  白澤繼續問,靠近的聲音短距離傳進魚小滿耳朵里,帶著濃濃的依賴和相信。


  他最擅長用他這柔弱的皮囊來柔化他的野心,即使他要當個劊子手,也一定要看起來很需要保護很無辜。


  「我……不知道。」


  魚小滿慌張地回答。白澤挑明了一切,看似在示弱,其實只是在以退為進地逼她。


  他知道魚小滿在乎簡律辰,李肅在GS的異動縱然她不明白意義在於何處,也不不至於袖手旁觀。


  而他現在在逼她,逼她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逼她在必要的時候……幫他活。


  「你想借簡律辰的公司幹什麼?」魚小滿問。


  「顧誠需要一個對手,而他身為九峰的少董,他最好的對手就是簡律辰。我得用他割捨不下的東西來跟他換,他才會心甘情願地把腎送給我啊。」


  白澤閉著眼睛朦朧地說著,口氣輕描淡寫,任性又理所當然。


  「正面回答我。」魚小滿顫抖著吸了口氣。「我……想幫你,可是如果會傷害到簡律辰……我會阻止你。」


  白澤就抬起頭黯然神傷地看她:「你真的很在乎他。」


  「我……也在乎你。」魚小滿吞了口口水,「你是我的朋友,可是白澤……傷害旁人的事情,不、不可以干。」


  「你在乎我?」


  白澤聽了好像很高興,魚小滿說什麼關心他的話都會讓他高興,因為魚小滿說話很坦誠。


  嗯,騙人的時候除外。


  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後朝她伸出骨瘦如柴又白皙的手掌:


  「你說你在乎我,我就很開心了。來,我保證我這次我只是用用他的名頭,設計顧誠然後活下去,你也保證……你在乎我。」


  白澤這麼說的時候,像是做什麼調皮的事得到了魚小滿的准許。漂亮的狐狸眼裡折射出澄澈的輝光,首次明艷的笑容甜美如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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