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又來，又來！
秦壽拖著簡潯前腳剛到大廳，全場燈光突然驟滅。
上一秒還在交頭接耳言笑晏晏的紳士們，一時間全都陷入了突降的黑暗。
明亮的視線突然變黑，眾人面前一片白斑停留在視網膜上，只剩下幾個角落的蠟燭冷光燈擺設，熒熒地閃在各個角落，像是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
場上先是一陣驚呼。
忽而，一陣凄涼又詭異的音樂從各個角落的擴音器里響起。
凄凄艾艾，用的是哽咽的二胡和簫聲，還有一串撥動風鈴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靈異網站上下載下來的，大廳里陡然安靜，眾人屏住了呼吸。
在這詭異的音樂聲中，時間像是倒退回了蒲松齡時代。
台上的大屏幕突然緩緩地亮了。
斑駁著血液的昏黃牆面，古老的電視機，跳動的雪花斑點屏幕……
突然，一個批頭散發的白衣女人，經由幾個畫面閃切從電視機里爬了出來！
「卧槽！有人生日宴上放鬼片的么！」
秦壽捂臉一陣慘叫，手上的狗繩陡然一緊，那條聖伯納突然拉著狗繩掙脫，從驚聲喊叫的人群中滾刀肉一樣地躥過，跑到台上，沖著著大屏幕一陣「汪汪汪」地亂吠！
經由燈光的照射，那條孤零零的狗影落在了蒼白詭異的大屏幕上，一隻蒼白的手從電視機里伸出，渾然猶如要把這條狗抓入魔爪——
「汪汪汪！」
那隻狗繼續狂吠，綠瑩瑩的眼睛飄在黑暗裡，驚得人一陣汗毛倒豎。
屏幕上的白衣繼續一寸寸往外爬，那個面容不清的女鬼，突然間緩緩抬頭！
「媽呀貞子！」
就在那個女鬼抬頭，廳里一部分人失控地大喊著「貞子」的時刻，只有秦壽和簡潯看清了那張臉，異口同聲出口的是「聶小倩！」
白衣白裙，頭頂大大的白花，這幅裝扮，好像無比的熟悉！簡潯率先反應過來，而秦壽，條件反射地就喊了出口。
聶小倩突然跳了起來，一時間畫風陡變，頭髮往往臉邊一撥開，露出了魚小滿那張大大的靚麗的笑臉。
「嚇到了吧，魚清明！！」
放大的魚小滿在屏幕上叉著腰一陣瘋笑。
廳里更寂靜了，好像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幾條噌亮的黑線。這是……惡作劇？
「當你看到這個VCR的時候，我親愛的哥哥，有沒有覺得surprise？有沒有很感動呢？雖然你我兄妹情深，不分你我，你無數次地強調我不用再給你準備生日禮物這件事，但是，我知道你是在客氣！」
魚小滿橫眉斷言，口氣篤定。
「你一定是在跟我客氣，你想啊，每年我給你準備生日禮物的時候，哥你的反應都無比地激動和喜歡，每次都熱淚盈眶，何況我們人生短短几十年，投胎遇見是緣啊！前生我肯定回眸回到脖子得了頸椎病這輩子才跟你做成兄妹，這簡直就更珍貴了啊！還記得我五歲那年……孔子曰，逝者如斯夫……」
魚小滿在那邊自以為是地深深抒情的時候，站在人群中的魚清明已經快奔潰了：
他的反應哪裡有激動，分明就是暴走！哪裡有喜歡，分明就是悲慘！哪裡有熱淚盈眶，分明……就是她把他噴的香水裡換上了洋蔥水。
魚小滿還在那上面緩緩地抒情，捧著雙手很入戲的模樣，從他們的小時記憶講到孔老夫子說時間易逝，爸媽夙願，兄妹謙愛之類的，聽得下面的人一愣一愣。
最後魚小滿以一句話總結了她的發言：
「所以我想，給你唱生日祝福歌這種別人每年例行的事情，並不能少。」
原來只是唱生日快樂歌啊。
原本開始覺得這是個淘氣的妹妹惡作劇的觀眾們，這下子全部會心一笑，廳里的燈光又全部打開了，《生日快樂》的輕快前奏響起，照得大廳里又是一片暖洋洋的氣氛。
人們發現了站在人群中已然獃滯的魚清明，於是紛紛過去把他圍住，各種道賀各種玩笑。
什麼魚總你的妹妹真可愛，真會玩，真有心，真叫人羨慕……等等等等。
還有很多人更加驚訝原來魚氏總經理竟然還有妹妹。
看屏幕上那古色古香的白裙女子，長發垂髫眉目盈盈，清亮的笑意和嗓子，這麼一看還真是美若天仙賽西施，這豈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節奏？
可魚清明手裡捏著的紅酒在波紋晃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大屏幕，俊臉依舊一片緊繃。魚小滿這幺蛾子的打扮……
他不信她接下來唱的會是《生日快樂》。
……果然，生日快樂的調子陡然又變，猛然間，魚小滿甩開兩條長袖子，在裡面再撒一把紙錢，背景「呼啦啦」就切換到了一個荒草枯墳的畫面。
隨即，魚小滿滿面悲戚，慘慘戚戚地跪倒在地，西子直接神情痛苦地捧心了，聲情並茂，嘶聲力竭地喊了一聲，悠長悠長又寂寥的：
「清明——」
這一聲喊，充滿了李清照的幽怨，柳永的斷腸，以及蘇軾那「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孤凄悲涼，盡現了天人永隔的悲慟極意。
直白點翻譯，就是喊得像魚清明已經死了一樣。
繼而，一首許嵩凄涼的《清明雨上》背景音，裊裊升空……
……
又來，又來！
魚清明只覺得眼前一黑，腳步晃了兩晃，隨即大掌扶上額頭，退了幾步。
這麼大的場合里，這麼多的關注度之下，他覺得他醞釀了二十幾年的名聲威望和氣質已經徹徹底底到頭了。
小松已經急匆匆奔來：「少爺——」
「小松，能不能把我爸媽叫過來先，我想跟他們好好談談關於他們的女兒。」
魚清明握住小松的手臂，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
「……老爺夫人現在在樓下一層陪著親戚姑父們呢。」小松一看這勢頭場面，也瞬間凌亂了。
往年，都是些朋友們親戚的在一起過生日，魚小滿怎麼和狄少爺怎麼來，那也算是個小打小鬧，可是今天……
整個大廳里的人徹底咂舌而目光寂靜，看著屏幕上那個瘋瘋癲癲揮著兩把大袖子，悲痛欲絕地唱著「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的女子。
突然覺得，魚家，他們不知道魚家還有這麼個小姐的存在，是不是有所因由……
比如，這女孩子是在精神療養院長大的之類的。
在眾人這咂舌而徹底寂靜的目光里，小松覺得他家脆弱的少爺站得更加不穩了，俊臉慘白，捏著他手臂的手更加用力。
「那你能不能，給我把那塊屏幕拆下來先？」
眾目睽睽之下，魚清明失去靈魂地笑了兩聲，這麼動了動嘴唇，對小松夢話道。
……
魚清明少爺這次的氣質被傷害得很徹底，小松能看得出來。
因為他雖然還在竭力保持微笑，可笑得整張臉都綠了。
——魚小滿肯定也想不到，她只是做來嚇嚇哥哥的VCR，今晚會傳唱整個宴會大廳。
簡潯和秦壽兩個人，看著屏幕，先是愣了好一會兒，突然之間，只覺得自己想要狂笑不止。
於是兩個人捂著肚子對著笑了好幾分鐘。
笑完后，簡潯突然停住，大叫：「糟了，我的狗呢？！」
……
魚清明往大廳外面走，越走腳步越快，腦子裡現在只剩下一個念頭：弄死魚小滿，弄死魚小滿，弄死，狄庚霖。
狄庚霖正好追了出來，撐著小腹處，看著魚清明一陣無言的咧嘴。那分明就是笑得已經發不出聲來模樣。
狄庚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冷靜一下，我也沒想到小滿今年這麼煽情，清明你不要太感動……」
說完又笑了。
「狄庚霖！我今天非……」
魚清明衝上來，狄庚霖就滑不溜秋地躲開，憋著笑一溜煙地跑遠了，他非常清楚的一件事是魚清明體力上完全不及他。
「我的狗呢，狗不見了！」
再次亂入的簡潯從他後面跑過來，看不到魚清明這黑得欲要殺人的臉色，還不知死活地拉著魚清明，很焦急地問：
「清明雨……不，叔叔，看見我的狗了嗎？」
魚清明感覺自己一口銀牙都要碾成碎末，感受到簡潯這手臂上的力量，瞬間面色微妙地變了變，再上下打量了一遍運動型的簡潯，沉吟幾秒，問他：
「簡……潯，你跑得快么？」
「嗯？……運動會上，100米11.6秒的速度。」簡潯一愣。
「剛才和我講話的那個穿紫色衣服的騷包男人，你幫我抓住他，我五分鐘之內給你找到你的狗。」
「……」簡潯愣了愣，然後說：「好。」
簡潯順著路跑了出去，幾秒后，跟著跑出來的秦壽，聽見魚清明給管家小松打了個電話：
「吩咐下去，上中下三層樓的所有員工，現在放下手裡的活，五分鐘之內，給我找到一條巨型寵物聖伯納犬。然後帶到二樓露天的下午茶區來。」
魚清明回頭，看到了秦壽，整理了一下情緒，這次慢條斯理地笑了下：
「外面有茶區，要不要去喝杯下午茶？」
酒店露天的下午茶區很大很空曠，在雕花木和英倫風的小台桌邊，坐著好多位的小香風的優雅女士。
花壇邊站著一拍專業的小提琴手在拉著悠揚的輕音樂，侍者正端著精緻的鍍銀器具一個接一個地往那邊走。
下午茶區安排在了一個很大的音樂噴泉邊。噴泉基地建立在一片藍色的水池之上，白天是很恬靜的花瓣式噴泉，到了夜裡會有專門的音樂噴泉表演。
然而魚清明出來的時候，微愣。
狄庚霖沒跑，簡潯也沒追。可是兩個人站在了一起，目光還同時膠在了兩個對峙的女人身上。
——海瑟薇和紀瀟黎。
幾分鐘之前。
海瑟薇：「你要和我喝下午茶，可這下午茶做得太沒水準了，下不了口。」
紀瀟黎：「原來你還有錢喝過下午茶啊，不過，你是不是把平時不知道哪個小店喝的吊包茶當成下午茶了啊？這個酒店裡，提供的可是市裡最有名且正宗的下午茶服務。」
「是么，這裡的下午茶還最有名？……哈哈怎麼辦，我有點想笑cry。」
海瑟薇接過侍者托盤裡鍍銀器具，用柔軟的口布擦了擦。哈了口氣，再擦乾淨，然後掂了掂重量，搖了搖頭。
「紀小姐，我給你做一次下午茶吧，讓你看看什麼才叫下午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