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弗沙提婆和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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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沙提婆和他的妻子披著外套,驚訝地看著一身黑衣的我。此刻我的裝束與電視裏的夜行俠女無異,隻是身後那個NORTHFACE大包有點破壞這一身俠氣。夜半時分,周遭皆寂,我敲響國師府大門時便知道少不了一番詢問。如果不是有求於弗沙提婆,我本不想給他平靜生活帶來麻煩。
簡短地說了自己逃跑的經曆,然後急切地問:“弗沙提婆,後天你會跟王一起去雀離大寺麽?”
他點頭,眼光有些複雜。我站起身懇求:“不論你用什麽辦法,帶我去。”
“艾晴!”他蹦起來,語氣嚴厲,“你既然逃了出來,呂光說不定會到處搜查。這個時候你不好好藏著,還要去涉險,太不理智了。”
“弗沙提婆,正因為我逃走,呂光絕對意料不到我敢跟著去雀離大寺。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再說,在呂光眼中,我不過是個讓羅什破戒的女子,不是什麽重要角色。他也許會懷疑我到底用了什麽方法逃,但他絕對犯不著為搜一個無名小卒興師動眾。”
“呂光可不一定會認為你是無名小卒呢。”他跺腳搖頭,“他送了那麽多美女給大哥,可這麽多天了,除了你,大哥誰都不碰。呂光一說要對你不利,大哥立刻要撞柱自盡。呂光不傻,他當然猜得出你對大哥的重要性。被他發現了,你就是自投羅網,你要讓大哥兩難麽?”
“弗沙提婆,我既然有本事逃出來,自然有保護自己的方法,呂光抓不住我的。反而是讓我待在這裏等著渺茫的未來,我會瘋掉。求你,帶我去。我隻要能偷偷地看著他,就可以了。我絕對不會失去理智,給你帶來麻煩。”眼圈一熱,趕緊忍住,對自己發過誓,絕不流無用的淚。
“艾晴,我不是怕麻煩。就算帶著你去,你又能做什麽呢?”他語氣軟了下來,手伸向我,半路又折了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麽,可我放心不下他。我隻想在一旁悄悄跟著,希望能起碼在心理上對他有絲安慰。”我望向弗沙提婆,滿眼期許,苦苦哀求,“如果是曉宣和孩子有難,你會怎麽做?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回憶起某件往事,臉上現出一絲悲哀,沉默著看我。半晌,才幽幽地歎氣:“艾晴,你怎麽還是跟十一年前一樣……”
“艾晴姑娘有如此勇氣,真真讓人佩服,妾身也懇請相公幫助艾晴姑娘。”一直在旁沉默的他的妻,突然出聲,用漢語對著我們說。
“曉萱……”弗沙提婆苦笑著看她,改用漢語說話。
“妾身也嚐過愛而不得之苦,深感姑娘真情,相公就成全她與大伯這對苦命鴛鴦吧。”
“不是我不肯。而是怎麽帶?呂光和他的子侄們都見過她,露出蹤跡怎麽辦?”
“妾身聽說這次禮佛,王帶著嬪妃,所以相公若是帶家眷也不會讓人奇怪。不妨讓艾晴姑娘扮做妾身。”
她略一沉思,仔細打量我一番,再轉頭對著丈夫:“妾身自嫁與相公,極少拋頭露麵,但外人皆知相公妻室為漢人。相公可對人說,妾身自從為夫家添丁後,一直想去寺裏燒香還願。隻要謊稱妾身感染風寒,帶上麵紗,就可以了。艾晴姑娘的眼睛跟妾身很像,身形又類似,扮做妾身再合適不過。相公乃是國師,又有何人有膽掀開麵紗一探究竟呢?”
好主意!真是七竅玲瓏心!開心地拉住她的手,由衷地感激:“太好了,謝謝夫人!”
“艾晴姑娘與我們家淵源如此深,再喚我夫人就顯得生疏了。不如我們姐妹相稱。妾身應該是姐姐,喚一聲艾晴妹妹,不知姑娘是否介意?”她柔柔的聲音很誠摯,我一向對她很有好感,看她如此幫我,更加喜歡她。
“當然不介意了,能得夫人這麽玲瓏錦繡的女子做姐妹,艾晴實在太榮幸了。隻是,咱倆不定誰叫誰姐姐呢。”我老老實實地說,“我二十五歲了。”
“曉萱,論年齡,你還真要喚她姐姐。她比你大一歲呢。”弗沙提婆在旁笑著。
“這,可是姐姐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的模樣,讓人怎麽也想不到。”她抬起我的手,上下端詳,嘖嘖讚歎。
“她讓人想不到的地方多著呢。”
我對著弗沙提婆使個眼色,他收了笑,柔聲對妻子說:“已經很晚了,你帶艾晴去歇息吧。明日我們準備一天,後日出發。”
那天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所料,一切都是原樣,連床頭弗沙提婆的字帖都還在。隻是年歲已久,字帖早就泛黃,那歪歪扭扭的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我正感慨萬千地看著這些字帖,突然聽到身後的曉宣哼起了歌。熟悉的旋律,雖然有些走調,卻千真萬確是那首《親親我的寶貝》。心裏一凜,回頭看她。
“相公很喜歡唱這首歌哄兩小兒睡呢。”她微笑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毫不回避地對視上我,似乎在探究我的反應。
“相公曾問妾身漢地是否有這首兒歌,妾身卻是孤陋寡聞,不曾聽過。”
原來她的心裏還有這樣一個結。“曉萱,這首歌確是我唱的,他們兄弟倆都聽過。”
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如老實承認:“時隔多年,那些不過是心頭一點惦念罷了,關鍵是現在什麽最重要。”
“你和兩個孩子,才是他的親人,他最想保護的。”我輕輕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我也有我最想保護的人。十年前我失去過機會,現在,我絕不會放手。”
抬頭看向外麵沉沉的黑夜,黯然神傷:“除非,他的生命裏的確沒有我存在的必要……”
曉萱是帶著一臉釋懷走的。她應該能放開心結吧?在床上一直枯坐了很久,關於這房間的記憶,一點一滴湧上心頭。往事如煙,一眨眼,已是十多年。當年每天一早就蹲在我床前的莽撞小夥,如今也已皺紋爬上額頭,行事沉著穩重了。
不由想起他們父親對我說過的話,弗沙提婆做事有擔當,又生性豁達,年輕時的一點憤世嫉俗,日後自然會磨平。而羅什,太過聰明,從小未曾吃過什麽苦。心裏想得太多,卻從不說出口。這樣的性子,反而會一生不幸。
苦笑一聲。十來年過去了,鳩摩羅炎的話,果真印證了他當年的擔憂。羅什,你有多少悶在心裏沒有說出口的話?你現在在做什麽?你是否也跟我一樣在望著漫天星鬥的夜空枯坐到天明?
走的時候刻意不看你,怕自己狠不下心走。那番重話,我願意理解你是為了趕我走才說的。你雖然從沒對我說過一個愛字,可我知道,從你拿起筆描畫我開始,你就已經愛上我了。不是因為我是仙女,不是因為佛陀派遣,隻是因為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走進你心中的女人。
重重歎息,抒出胸中悶氣。其實,現在的我,也隻能這樣找理由拚命讓自己相信了。否則,我還有什麽借口非要隱身跟在他身邊?
國師府的馬車停在王宮門前的大廣場,我們在此靜候龜茲王和呂光一眾人等。已是九月初了,沙漠綠洲的早晨有絲涼意。白震和一群後妃先出來,都安置妥當了,還不見呂光。等到日上三竿時呂光才緩緩走出宮門,擁著一群龜茲美女,儀仗華美,排場比白震大多了。
我一直在馬車裏偷眼看,在呂光的左右搜索。很快便看到他了,不光是因為他瘦高的個子俊逸的氣質鶴立雞群,更因為他的裝束一眼便能認出。他穿著露右肩的褐色寬大僧袍,在穿金戴銀衣著鮮亮的呂光及一眾將領中尤其獨特。在軟禁期間,隻給他世俗衣物,可是現在卻讓他換上僧袍,隻怕呂光是有意為之的了。
呂光一行人等也準備妥當,有人費力地拖著匹馬走到羅什身邊,那匹馬一看就是性子很烈,不停踢腿嘶叫。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見羅什臉色沉靜地牽過馬,打算騎上去。
閉上眼,不敢再看下去。心在滴血,人在眩暈。該發生的總要發生,無論我怎麽想努力避免。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哄笑。那些愚昧的把宗教當成巫蠱與權術的人,隻懂得羞辱和貶低,妄圖將神權壓服。其實曆史證明了呂光隻是跳梁小醜,而羅什則是人所敬仰的一代大師。不想去目睹他這一刻的狼狽,他應該也不希望被我看到。手裏緊緊拽著他送給我的艾德萊斯綢,默念著:羅什,堅持下去,堅強地挺下去!
人群中有些騷動,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憤怒地喊。掀開車窗簾子看,是弗沙提婆,用身子擋在那匹烈馬前,一手攙著半身染了灰塵,撫著膝蓋表情略有些痛苦的羅什。
呂光對著手下說了幾句,這匹馬被牽走,一輛牛車又被帶到羅什麵前。所有人都是騎馬或坐馬車,牛車隻是窮人家所用,這最差的待遇還不是呂光的重點。這匹牛,絕不會有什麽好性子,估計就是史書中記載的“惡牛”了。
弗沙提婆麵色沉下來,不讓羅什坐上牛車。呂光的臉色眼見得越來越差,對白震耳語幾句,於是白震出麵將弗沙提婆拉開。
看見白震親自扭著弗沙提婆向我們的馬車走來,我趕緊帶上麵紗。簾子被掀開,白震對著我點點頭,臉上有些尷尬,用不熟練的漢語說:“望夫人好生勸阻國師,莫要再擋著行程了。”
我伸手拉住弗沙提婆,對白震欠身,壓低聲音:“妾身省得,有勞大王了。”
等白震離開,我對著弗沙提婆低聲說:“上車吧,別再惹呂光生氣。”
他氣得眉頭擰在一處:“艾晴,你怎麽忍得下去?你不是愛他麽?”
“弗沙提婆,正因為愛他,所以我要忍。呂光無論如何都會折辱他,你跳出來阻止也無濟於事。隻怕會惹來更多羞辱。”
我怔怔地看他,歎息著:“在這樣弱肉強食的世道,除了淡然麵對,別無他法。”
憤恨地在我對麵坐下,他對著外麵駕車的人悶聲道:“走吧。”
馬車緩緩駛動,仍然可以聽到前麵傳來的嘲笑聲。弗沙提婆黑著臉,掀開簾子往外看。明媚的初秋陽光照在他臉上,成熟的男人韻味十足。隻是眉頭的緊皺,添了幾分黯淡色調。
我拉住簾子,對他搖頭:“別看。”
平靜地對他說:“他可以在這麽多人麵前坦然麵對羞辱,但他仍有自尊,他不會希望被至親之人看到。所以我們不去看,就是對他的尊重。”
“艾晴……”他痛苦地瞪著我,眼圈有些泛紅,“你真能這麽冷靜麽?那為何臉白得沒有血色,眼睛還那麽紅腫。”
我愣住,這麽嚴重麽?這幾天都失眠,我知道好看不到哪去。不過他對外宣稱妻子犯了風寒,我這個樣子倒不像裝的。
“我不是讓你勸他的麽?是他不聽,還是你沒跟他說?”
想起跟他的分手,心如絞痛。鎮定一下,吸一吸鼻子問:“你可知呂光要他做什麽嗎?”
“起初不知,現在隱約猜到了些。”
“以你所知,這樣睜眼說瞎話為呂光歌功頌德的事,他會答應麽?”
“他就算不答應,也可用別的方法拖延一些時間,或是暫時答應。總之,一切可以從長計議,何必一口回絕,惹來這樣無止休的折辱?”
“弗沙提婆,他有自己的信念,這信念不是呂光能夠打倒的。就算身體受辱,也比精神上因為屈服而痛苦好。他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跟隨他支持他。甚至……”
停頓住,穩住自己顫抖的手,繼續用平靜的語調說:“如果他不再需要,我也可以離開。”
他日後隨著呂光去了涼州,十七年,這麽漫長的時間卻在他的傳記裏記錄幾乎是空白,隻留下兩三件怪誕不經所謂預言一樣可信度很低的傳聞。他有沒有屈從呂光,從這裏也能推斷出來。十七年裏,他都不肯屈服,更何況現在?
他長久看著我,眼底流出心痛與悲哀:“艾晴,你果真是最懂他的人,難怪他十年又十年在等你。與他相比,我當年愛你的程度,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得不到你,也是必然。”
扯著嘴笑一笑,想起他當年的年輕氣盛,感慨道:“你終於放下年輕時的偏執了。”
他的眼睛飄忽開,沉默一會,突然說:“他如今落到這地步,我也有過。”
我莫名地看他。
“還記得麽,你臨走時告訴我,以後龜茲會經曆一場很大的變故。我若還是軍人,會性命堪憂。你還說過,要我跟小舅處好,他可以成為我的靠山。”
我點頭,心下有些不安:“你做了什麽?”
“我故意觸怒王舅,應該叫前王了,被他從禁軍中趕出。我跟他本來就有仇,他一直看我不順眼。父母一過世,他也就沒有顧慮了。”
“離開禁軍,我便從商,販運絲綢,賺了不少錢。可是前王不肯把銅礦專營權給我,反而給了什麽都不懂的四王子。年年虧空倒也罷了,四王子卻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是我讓鄯善商人抵製買龜茲銅。前王一怒之下將我好幾家絲綢行充公,那段時間,我過得很慘。”
回想往事,他一臉憤然:“這樣奢侈昏庸的王,換了他對龜茲百姓反而是好事。而且我想報複,所以就煽動小舅反他。小舅膽小怕事,本無野心,背後全是我在運籌帷幄。我們自己並無實力也無法掌握軍隊,所以六年前小舅第一次去長安進貢,我一起跟著去了。那時見到了秦國國主符堅,他自詡英雄蓋世,言談之間,我一看便知,他有心收服西域。”
“我回來後聯絡鄯善、車師、於闐等國,他們早就對王舅稱霸西域不滿,所以一拍即合。三年前諸位西域王聯合起來去長安進貢,在我穿針引線下,他們一起請求符堅西征,並自願當西征的向導。”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沒想到這段我熟悉的曆史,背後居然都是他策劃的。
“我一直很佩服符堅為人,隻想借他之力把前王鏟除。符堅也答應會與漢朝一樣,龜茲自治,隻要表麵稱臣納貢即可。我知道大哥一心想到漢地尋你,也擔心他與前王關係過密,會受波及,所以跟符堅讚他的聰穎神慧,要符堅接他去長安傳法。符堅本來就聽聞哥哥大名,所以叮囑呂光一旦攻克龜茲,即刻送哥哥去長安。”
我呆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麽居然是這樣……
“艾晴,我沒想到符堅會在這個時候為晉國所敗,他本來已是中原最強大的勢力了。我更沒想到呂光有意趁此機會在西域自立,所以扣住大哥不放。大哥所受羞辱,深究原因,實在是因我而起。”他愧赧難當,握緊雙拳,“如果可以,我寧願代他受辱。看他一次次從馬上摔下,比摔在我自己身上還疼。”
車窗外又傳來哄堂大笑,這笑聲如一根根箭,狠狠地從四麵八方刺向我。整個人似乎要從座上跌下,一把扶住弗沙提婆的手臂。“不,弗沙提婆,不關你的事。是我,當初是我泄漏未來給你。所以,要追究的話,是我害了他……”
為什麽會這樣?我到底是誰?我是這段曆史中的一個因子麽?為什麽沒有任何關於我的記載?到底我在這滾滾洪流中扮演了什麽角色?曆史的巨輪緩緩轉動,是由我在推動麽?還是即便沒有我,也會是這樣的結局?到底是誰,在無情玩弄著我們的命運?
以宿命論來看,我穿越遇見他,也不是偶然。而他不肯跟我走是對的。因為無論如何,曆史都會朝著既定的方向走,他一定會是曆史上那個赫赫有名的高僧。所以,我終究無法改變這一切……
史書上說,呂光對羅什“乃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 這段話我一直自動把它忽略缺省掉。我告訴自己關於他的記載有太多不實之處,這個也肯定是訛傳。而且既然我取代了阿素耶末帝成為他破戒的對象,那麽曆史已經被我改變了,這個記載也會成為後人無法破解的謎團之一。可是,弗沙提婆一番話讓我心底隱隱不安。如果曆史還是會沿著既定的步伐走,如果這個記載屬實,那麽,無論我做了什麽,阿素耶末帝必定還是會成為他的妻子。
“艾晴,你怎麽了?”一隻大手扶住我。
我瞪著弗沙提婆,整個人搖搖欲墜。不行,我不能暈倒,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懦弱。“妻以龜茲王女”, “妻以龜茲王女”,不能再想了,管它前路如何,我一定要養足精神好好應付。
“我沒事,隻是頭有點暈,睡一下就可以。”
我向後仰,意識很快模糊。耳邊似乎有人在喊我名字。無法答應,我真的太累了……
晃晃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倒在弗沙提婆懷裏。有些尷尬地起來,看見他一臉心痛地盯著我。
“怎麽昏倒了?”
“不是昏倒,隻是好幾天沒睡著,太累了。”不想再多說,發現馬車停住了,問他,“為何停下?”
“呂光要歇息。”仍是心痛的眼神,吐出一口氣,有些憋悶。
“我去看看他。”掀開簾子,強烈的光線透進,我不由眯眼。
喊住要下車的他,他回頭對我微微搖頭:“放心,我不會再衝動了。”
“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光線剪出的高大身影接過我手中的艾德萊斯綢。背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沉默一會兒,被正午陽光照射得熠熠生輝的他,對我肯定地點點頭。
―――――――――――――――注解―――――――――――――――
慧皎著《高僧傳》中記載呂光對鳩摩羅什的戲弄:“或令騎牛及乘惡馬,欲使墮落。什常懷忍辱,曾無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