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8 反水
十幾年前那場動蕩，讓國企當中很多所謂的老實人真正地「活」了下來，因為他們死都沒有簽那份工齡補償合同書，以至於在拿著一千塊出頭工資的當時，讓無數的人笑話他們是個蠢比。
然而一年之後，七成以上拿到補償款的人才覺得自己才是個蠢比，比蠢比都不如。
周大乾就是那些老實人當中的一員，他不吭聲，不出氣，在家裡算了一笑細賬，他的工作是穩定的，他老婆是沒有工作的，如果他拿到了補償款能做些什麼，如果只能坐吃山空的話，那以後又該怎麼辦呢？這個問題想不通，那就換個問題想，這個單位是要垮了嗎？既然要垮，為什麼沒有幹部安置的辦法傳出來，甚至一點風聲都沒有？事不尋常必有鬼啊，既然幹部都沒簽字，為什麼獨獨地讓工人簽？不能簽，打死都不能簽！
經過幾天的反覆思量，這個字，他不打算簽了，耍賴，裝傻，反正只要是可以不簽字的所有辦法他都想到了。最後他裝病，機械廠的老領導拿著文件帶著人上門苦口婆心地跟他講五個小時的話，他在床上睡得呼嚕連天。
沒多久，他讓兒子去住校，把老婆趕回了娘家，一個人在家裝死，就這樣，挺過一個月之後，制度落地，沒簽字的就不用簽了，這個單位沒有垮，是需要幹活的，那些被恐嚇會被勒令待崗的人又回到了崗位上，一年之後，收入比原來翻了整整四五倍，十萬塊不知道何時才能掙到的局面轉眼一年就能掙到了，那些簽了字拿了錢的人才發現，坑啊，天坑！
周大乾在家裡吃著瓜，看著那些恍然大悟的蠢比們哭天喊地，有的查出來癌症晚期，有的抑鬱症上吊自殺，而周大乾靠著這份穩定的工作，養活了老婆，供出一個能源工程專業的碩士研究生，他才是那個笑得最開心的人。
這時，周大乾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選擇的時刻，同樣的緊張，驚心動魄。
他想讓周芸成為他們老周家的媳婦，這樣一來，他就能成廠長的公公，那以後這個機械廠不就得聽他的了嗎？
可是張良現在知道機械廠接私活的事，顯然不是空穴來風，如果他現在不表態的話，是不是等於承認自己就跟周芸站在了同一陣線上，那麼要是張良回了機械把周芸給弄下了台，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周大乾的年紀大了，可是腦子卻轉得一點都不慢，周芸的實力擺在那裡，加上強大的背景，張良扳倒她的可能性不會太高，但是也不可以完全忽略。
短短几秒鐘，把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一下子有了主意，馬上沖電話里已經等著有些不耐煩的張良說道：「廠長啊，我只是個工人，又快退休了，你走的路線跟我不一樣，但是我兒子可以跟你有聊得來的地方，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一下周宏，你們兄弟倆私底下可以多交流一下啊！」
周大乾的話聽上去還沒有一個屁的威力大，但是張良已經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暗罵了一聲老狐狸，准笑道：「周師，你放心，周宏名校畢業，業務上勤勤懇懇，論資排輩怎麼都該輪到他了，晚上跟楊部吃飯的時候，少不了是要多提提周宏的。」
聽到周大乾千恩萬謝地掛了電話，張良低聲罵道，我提尼瑪那戈比，兩頭都想討好，還特么跟我玩猜謎，老狗！
罵了一聲過後，張良馬上給黎奇把這條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彙報了過去。
黎奇一聽，頓時興奮了起來，沖張良叫道：「老弟，咱們機會來了，只要把這事情捅下去，上頭一定會安排工作組回去蹲點調研，你作為副廠長肯定是要回去的，我也趁這個機會跟著工作組一起下去，那三十台大修的任務馬上就要來了，咱們可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張良聽得也是一陣激動，叫道：「只要把周芸接私活這事做實了，我看她拿什麼來抗，就算他老爹是國能集團的董事長，她也得給我老實撅著！」
另一邊，方長和隆升的人一起，把最後一批裝置搬上車之後，正準備跟他們的車離開時，周芸的電話響了。
一看是周大乾，周芸接起來道：「周師，這邊的自動泊車裝置馬上就運下去了，你是準備出門了嗎？」
周大乾咳了兩聲，馬上說道：「小芸啊，我這兩天一直都在等信兒呢，你說你那天見了我的兒子，到底有沒有什麼感覺啊，師父覺得你們倆真的可以試試，小宏這孩子人老實，踏實能幹，將來前途無量，一定配得上你。」
「別別別，周師，咱們不是談工作嗎，怎麼扯這事上頭去了？」周芸眼珠子盯著似笑非笑的方長，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
周大乾聽了這話，不依，接著說道：「我不跟你講工作，我就跟你談談你和我兒子處對象的事情。」
「嗨！」周芸的耐心已經到頭了，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沒門！」
嚯！
方長聽了這乾脆的兩個字，直接進她豎起了大姆指。
周芸一看，白了方長一眼，嘴角有一絲隱藏不住的笑意慢慢地顯露著，耳邊傳來周大乾的長嘆聲道：「廠長啊，對不住了，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這趟差看來是出不了啦，黃偉體力好，你讓他去吧！」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嘟嘟嘟……」
一陣電話斷線的聲音氣得周大乾站起來差點沒把電放給砸了，氣得叉著腰大罵道：「老子在這個單位拼死拼活的時候，她還在用尿和泥巴玩，敢對老子這種態度，什麼東西，呸！」
「罵誰呢，大中午的！」白秀英洗完碗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聽周大乾憤憤地將剛才的事一講，白秀英兩眼瞪得溜圓，扯著嗓子喊道：「這個婊子媽養的東西，敢看不起我兒子？不行，這口氣我得出了，老娘要當著她的面問問，她是個什麼貨。」
「行啦，用得著你出去現眼？」周大乾叫道：「有的是人中她清算，她這個廠長是做到頭了。」
周大乾已經決定了，上頭只要一來人，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周芸，只要他表了態，吳金貴和李四平不可能沉得住氣，一個女人，她能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