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緣君的女兒(十四)
「對了,據說他們好像在找什麼人,我派人打聽是王家失散多年的女兒,也就是沈秦的未婚妻,咱們若是能提前找到她,從她那裡下手,勝算會多幾分?」
李瀟溯不由面色微沉:「這件事到此為止,我自有安排。」
還未待刑風回答,他便急急的掛斷了電話。
李瀟溯徑自從衣兜內掏出煙盒和精緻鑲金的打火機,抖了抖煙盒,捏出一根香煙,幽幽然點燃,猛抽了好幾口。一瞬間,便濃濃的煙霧浮起朦朧,李瀟溯那深諳不明的眉眼也湮入其間。
他目光幽然綿長,這兒山清水秀,入目所及便是一大片的青翠搖曳的樹影和清澈見底的一條小河,令人心曠神怡。
待他一根香煙抽完,便低垂著眼帘,將煙蒂細細的捻滅,方才轉身走了進去。此刻,嫣然似迷迷糊糊的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手上的書籍無聲的落在地上。
李瀟溯彎腰將那本書籍拾起來,隨意瞄了一眼,是一本有關建築設計的書,他輕微的擱置在茶几上。
李瀟溯轉目幽深的睨著那張清秀典雅的面容,裙擺下若隱若現細削光滑的小腿,那微微敞開的衣襟處露出的大截柔軟嬌嫩的冰肌玉骨,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凝脂雪蓮,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清爽自然的氣息,繪成一副清美的畫卷。
她太乾淨了,與平日里那些庸脂俗粉的妖媚女人完全不一樣,初見她之時,她便宛如一縷月白光,令人神往,卻不敢輕易褻瀆。實則……他不忍隨意摧殘。
李瀟溯就這般神色複雜的睨了她好一會,方才取了一條薄毯輕輕的蓋在她單薄的身子骨上。
李瀟溯徑自往旋轉椅上落座,繼續處理公文,時不時會抬眸靜靜的瞥嫣然一眼,嘴角似不經意間的牽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這是久違的溫馨。
翌日,在學校內,彩兒興緻勃勃的跑到教室內,眼底冒著亮光,一臉興奮之色:「嫣然,你怎麼還待在這裡啊?你知道今日誰來學校演講不?是房產大亨李瀟溯?他可是從來不出席這種公眾場合的,居然莫名其妙的下榻咱們這名不見經傳的學院,這可是天賜的機會,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趕緊的咱們快走吧,若是去晚了,待會連位置都搶不到了。」
嫣然朦朧的揉揉惺忪的睡眼,抬眼一瞧,這才瞥見班上的同學都跑光了,只餘下她獨自一人在睡懶覺。以前她上課很認真的,從來不遲到早退,也不會無故缺席,是同學老師眼中的乖巧聽話的好學生。
可自從被迫跟了李瀟溯,做了以前她最不屑的被人包養的那種女人,她便有點自暴自棄了,人也跟著散漫慵懶了起來。又加之昨夜被李瀟溯一頓狠狠地折騰,弄得她一宿未睡,她剛進教室,便整個人無精打採的睡著了。
這會被彩兒那聒噪不停的嗓音給吵醒,嫣然方才緩緩神色,抬起迷糊的雙眼望著她,朦朧中聽到她說李瀟溯來學校了,她還在那眉飛色舞得誇的天花亂墜。
嫣然抬手揉揉發疼的太陽穴,雖然訝異李瀟溯此怪異之舉,但他行事向來深不可測,陰晴不定的,她也懶得去細想這其中緣由。
彩兒似猝然想起了什麼,眼眸一亮,似不懷好意的看了看她:「我說李瀟溯向來神出鬼沒的,從來不接受任何報道採訪,在上海,他就是謎和神一般的存在,你說他這次破格接下這次演講,是不是因為你?」
嫣然壓根就沒聽到她的言語,繼續迷糊的收拾課桌上的凌亂的書籍,直接往她的背包內塞,彩兒愣愣的凝著她手中的動作,驚訝出聲:「你幹什麼?」
嫣然終於抬起那惺忪的睡眼瞥了她一眼,懶懶開口道:「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彩兒臉色一變,怒嚷道:「嫣然,你該不會就因為失戀,整個人都頹廢墮落了吧,不就是分個手,失個戀,值得把自己弄成這般不?你這是第幾次逃課了,虧得還是學生會副主席,咱們同學的表率,就你這萎靡不振的模樣,簡直給我們班造成嚴重惡劣的影響。況且,說不定今日你還有出台演講的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你可得好好考慮?你恰好可以藉此機會在李總面前好好表現一下,若是能博得他的好感,畢業后直接進入李氏集團,不是指日可待?」
彩兒說著說著,不由後知後覺的補充了一句,又嘟噥道:「對了,你只要隨隨便便動一動金口,這李總還不得如小安子般為你鞍前馬後,你張嫣然多大的面兒是不是,不像我,得時時刻刻為謀前程而生,你啊人又漂亮,命又好,是咱們這種活在泥團底層的小渣渣想都不敢想的。」
鞍前馬後……
嫣然輕呵一聲,苦澀一笑。
她將背包往背上一背,看了看彩兒那垂頭喪氣的小模樣,緩聲道:「我已經向學生會遞交了辭呈書,已經力薦你為學生會副主席,所以今日你完全可以替代我去台上演講,好好把握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彩兒眼眸猝然一亮,她忙攬著嫣然的胳膊,軟語賣萌道:「嫣然,還是你對我最好,有什麼好機會,都不忘提拔我,你放心,往後我若是能創造一番豐功偉績,不定不會忘記你的提攜之恩的。」
想當初,她和嫣然一塊競選學生會副主席,誰知道最終她落選了,原因估計是因為邱逸動了後台的關係。
嫣然當初競選,無非是想著光彩照人的站在邱逸身邊,如今邱逸畢業實習了,她自然也沒那份心思繼續干這個,可她不同了,從小打大,她便知道很多機會,都得靠自己努力爭取。
嫣然可以任性,不屑一顧,可她卻珍惜如命,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出身似乎就已然決定了一切。
嫣然按照往常那般從店內買了好些補品打算給邱逸的外婆郵寄回去,他外婆身子骨一向不太好,以前她精打細算每月都會寄一些營養品回去,這好像已然成為了一種習慣。
她用的是李瀟溯每月給她的生活費,付了錢,錢包已然只剩下寥寥無幾的零錢,加起來估計還不到百元。
嫣然微微凝眉,有些人就是這般,既然分手了,也會情不自禁的為他默默的做著一切,心甘情願。
原來她將愛情奉為神聖不可侵犯的,不可輕易的褻瀆,以前的她從來不相信什麼沒有麵包,便沒有愛情,她覺得愛情是無價的,可如今她和邱逸共度七年時光,卻最終敗給了殘酷的現實,她不得不認命。
她想,她這輩子也許都不會愛了。
嫣然給快遞員打了一通電話,是以前邱逸的同事,那人笑眯眯道:「聽說你和邱逸分手了,你還往他老家寄東西?這小兩口在一起難免磕磕絆絆的,吵完了也就沒事了,你是沒瞧見邱逸最近頹廢的樣子,好幾次挨咱們經理的訓,這幾天掉了客戶不少東西,都是些貴重用品,怕是這個月薪水都不夠賠的。我看你對他並未死心,為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這情侶之間還沒有解不開的死結不是?彼此給自己一次機會,一旦錯過了,可是一輩子,別到時候後悔。」
嫣然苦笑一聲,將手中的營養品塞給她,搖了搖頭:「不用了。」
這次跟以往都不一樣,他們終究回不去了。
嫣然找了一家環境清幽的咖啡廳,裡面裝修淡雅精緻,四周圍都懸挂著綠綠蔥蔥的吊籃,很適合情侶,以前她只能透過那透亮的玻璃櫥櫃往內望一眼,卻從來不捨得進來。
因為她沒錢。
可今日她之所以會選擇坐在這裡,也不知在隱隱期待著什麼,這是邱逸負責的區域,她居然抱著一絲僥倖的心裡,希望能巧遇見到他。
她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心不在焉的微微攪拌著咖啡,目光卻一瞬不瞬的睨著外面,就這般靜等了好半天,依舊沒見到那一重熟悉入骨的身影。
嫣然臉上似湧現一抹失望之色,旋即付了錢,幾乎將錢包內的錢掏了個精光,她起身準備離開。無意間她抬眸便瞥見一汗流浹背的身影,急匆匆的往旁邊的高樓大廈走進去。
嫣然心中一急,忙追了出去,在門口東張西望一會,卻沒見到人影。她本想著追進那寫字樓。這些天,她每時每刻都想著他,她只想靜靜的看他一眼,這就足夠了。
猝然間,電話鈴聲急促的響起,嫣然低頭從包內翻出手機來,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一串熟悉的數字,心中微微發慌。
她呆愣了許久,方才接起電話,那端傳來男子冷沉似夾雜著一絲薄怒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陰森森的:「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立刻馬上到對面馬路上找我,我在車裡等你。」
嫣然還未緩過神色來,那端便傳來忙音,他已然掛斷了電話。李瀟溯向來這般強勢而霸道,外面顯得溫婉如玉,其中骨子中卻是冷漠狠戾,不容拒絕。
嫣然微微沉思了一會,這會他不該出現在學校的演講台上,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這一連串的疑問,只是短暫愣神之後,她便瞬間反應過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對面的馬路上。
她隔著老遠便瞥見一輛華麗貴重的賓利小轎車,嫣然拉開了車門,忙坐了上去。人還未坐穩,忽地,李瀟溯啟動引擎,那轎車呼嘯而過,揚起一片灰塵,惹得嫣然身形毫無預兆的往前一晃,額頭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撞的生疼。
她揉揉發疼的額頭,卻是咬著紅唇,不敢吭聲。
她知道,他生氣了,後果很嚴重,別看他平日里謙玉如風的性子,就連偶爾說話也似帶著一抹溫潤,但一旦動怒起來,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就像一隻蟄伏的惡狼,所以她向來很識趣的少惹他生氣。
以前嫣然便像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豎起毛刺,冷不丁的將他扎的全身是血,然後逃之夭夭。可如今她在他面前卑賤的再也沒使性子傲骨的資本,有得只是惟命是從。
車速似越來越快,一瞬功夫,那轎車便拐入茂密叢林的山路之中,周圍密密麻麻的搖曳的樹枝,似吐出幾分詭秘的寂靜和陰森之感。
嫣然微微凝眉,不由有些后怕起來,抖動著紅唇,顫聲道:「李先生,我們去哪裡?」
幽深寂靜的空氣中,只能聽到斑駁的樹枝搖曳的聲響和忽喇喇的風聲,那車窗微微敞開著,冷風灌入,令她不由暗自打了好幾個寒顫。
嫣然微微心慌的睨著前座的男子,那堅挺模糊的輪廓隱在黑影之中,似帶著一抹冷嘯如冰的寒氣,那如刀削般的薄唇緊緊抿著,似隱忍著巨大的怒氣。她不由往後縮了縮,很識趣的閉上了嘴,不敢再追問下去。
嫣然不得法,只得將目光轉向車窗外密集的樹影,獃獃的望著,心卻前所未有的有了恐慌。她心中暗自揣測這李瀟溯把她往這茂密的山林引到底想幹嘛,剛剛她看見邱逸,然後跑了出來,是不是恰好被他給撞見了。
她的心惴惴不安的跳動著,其實,她打心裡還是挺害怕的,這種外面溫潤無害而骨子之中卻透露著陰狠的男子,最是可怕,談笑風生之間,便輕而易舉的捏住要害之處,不費吹噓之力便會把人推至萬丈深淵。
天堂和地獄只是一線之間。所以,這就是為何當初她對李瀟溯避之如虎的緣由之一,這種男人心思深沉莫測,不似邱逸那般簡單,她招惹不起,只能小心躲著。
嫣然還在那胡思亂想著,不知又開了多久,似隔了很久之後,那輛轎車方才在山頂停了下來。李瀟溯猛然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接著便是「砰」的一聲巨響,車門再次關上的聲響。
此番動作,惹得嫣然心中一頓,她緩緩神色,又心神不寧的捋了捋耳跡的碎發,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此刻,李瀟溯背對著她,他在抽煙,目光陰冷的睨著那遠處層層疊疊的山谷,延綿不斷,似看不到盡頭。似沉寂了良久后,他那似經過冷風侵染的帶著一抹薄涼的嗓音傳了過來:「為什麼不去聽演講?」
嫣然垂著眼帘,顫聲道:「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