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無心插柳
李將軍的太太知道也不惱,照樣給他們介紹好姑娘。不曉得她怎麼能搜羅來那麼多適齡未婚的姑娘,聽著也都很不錯的。
劉虎有一次跟著於東方去李家的茶會,被李太太瞄上一定要給他做媒的。同去的幾個人,一個是根本也沒打算成家,另一個是早就訂了婚,李太太知道之後,就放過他們幾個,不過敲打劉虎,盯著他了。
想想這事兒也是挺有趣的。劉虎從原先的其他基地轉過來不過幾個月,對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來說,他不過是軍校里一個優秀的教官,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他覺得這樣最好。
於東方聽了,看著他笑笑,說也真該定定心了,不然老叫秋白掛心著。
劉虎往宿舍走的時候想起來自己應該問問於東方,今天晚上把他們送進警察局的那位小姐,姓甚名誰。於東方好像交涉了很久,雖然不知道她在場還是沒在場,但他總該知道些什麼吧?不曉得他要去追問於東方,會不會被他看成腦殼壞掉……
這樣好像還是挺丟臉的,不過要想知道那位小姐的一點點事情,丟臉應該還是其次的。他離開警察局時沒有看到她,想想好像從趁亂被帶走的時候,她就不見了的……
心裡是有些失落。就好像原本皓月當空的夜晚,猛的下起雨來,令人憂鬱。他一念至此,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簡直要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難道他真的又動心了?
他和另一個教員一間宿舍,待他進屋時那個室友已經洗過澡躺在床上了。坐下來半晌沒出聲,以為那個室友睡著了,不想那人翻個身,說:「於校長要我告訴你,是教英文的老師啦,聽說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姓柳,叫柳霜。」
「你怎麼知道的?」劉虎莫名反問了一聲。
教員提了提被子,坐起來點了支煙,笑笑,攆了捻手指,說:「簡單嘛,學校就在那間警局轄區內,警察是知道學校情況的,於校長一問就問出來了。學校是間夜校,因為她教的好,挺多學生大老遠跑去上課的。人長的太好看,時常有人慕名前去,卻沒什麼是非據說是古板的很,像是外國小說里的女家庭教師。我聽其他兄弟說了,說今天她教訓人,確實也挺像那麼回事的……學校嘛,就在那裡,又不難找。你想去,改天哥兒幾個陪你去。今兒也累透了,睡吧。」
教員一面說,一面笑吟吟的。劉虎覺得他笑的別有意思,就起身拿了東西扔在室友身上,然後就端了洗臉盆去洗澡。
往下數日,任務繁重,他們就沒能出過軍校。那陣子大伙兒心情都低落,聽的最多的都是幾個連的學員進山剿滅殘餘的日本人,又被負隅頑抗的日本人殺死的事情……
通常那些葬禮都顧不上舉辦的,有的就是一張又一張空出來的床鋪,隔幾天可能就被人填補。運氣不好的時候,也有很久都是空著的,沒有人及時填空。李太太又託人帶話,請他們去打牌。
劉虎知道是上回那意思,室友有約會,就找了朋友宗厚生和他一起去了。李太太把打牌的地方定在眷村最裡頭的一個小院子里,走進去要很久的。
他們在外頭買了水果點心帶著上門去,走到離眷村不遠處,聽到前頭有人呼救。是年輕女人的聲音。他們兩個聽那呼救聲凄厲,扔下手裡的禮物立刻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不一會兒就看見前方兩個年輕女人在追兩個飛奔而逃的漢子。
劉虎速度很快,他追上去問出了什麼事,其中一個女人說是被搶了東西,並且指著前頭那兩個灰白色的快速逃竄的影子,喊著就是他們倆……劉虎二話沒說商議一下兩人分路包抄。
好在是比劫匪熟悉眷村一帶的地形,劉虎身手又靈活,很快就追上了劫匪。他和宗厚生一里一外將兩個背靠背的劫匪堵在了巷子里。兩人什麼沒有武器,劫匪看出來,毫不猶豫地亮了匕首。
他們是空手奪白刃,三下五除二,將劫匪制服了,綁起來丟給趕來幫忙的人交待送到警察署去。包拿回來,再找那兩個年輕女人歸還。她們兩人驚魂未定,急忙道謝。
劉虎說不客氣,低頭看錶,跟宗厚生說快到時間了,咱倆先走吧。這個時候,宗厚生碰了碰他,他抬起頭來。認出來其中一位,正是柳霜。另一位清秀的小姐,介紹自己姓薛。薛小姐把名片子遞上來,一再向他們道謝。
柳霜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似乎是完全不認得他們了,他們也沒有做出是記得她的樣子來。
他們覺得這一帶也不太安定,剛剛遇到意外事件,總是驚魂未定的,聽說她們也要去眷村拜訪朋友,就順路送她們倆一段。還好他們扔下的水果和點心被她們兩位細心地收好了,不妨礙他們仍帶著去李將軍太太約好的地方打牌。
一路他們都沒有什麼話,沉默的令人尷尬。哪裡知道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兒,同行的宗厚生又碰了碰劉虎。
果然到了李太太約好的眷村俱樂部,她們兩位說到了。宗厚生就說,那一起進去吧。劉虎明顯看到薛小姐和柳霜眼中不同的神色……他就當柳霜眼中那是驚奇吧。但是顯然那是不可能的。
柳霜沒立即拉著薛小姐走那真是因為她的修養還不錯,後來他是知道了,柳霜當時的確是想那麼干。而且柳霜的確是不輕易衝動,也不輕易動感情,甚至也不輕易露出喜怒哀樂來的人——柳霜比劉虎年紀輕一些,卻更加成熟穩重的多了。
但是幸而她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啊…
李太太來開門的時候笑著說你們還一起來了?邊往裡讓人,邊叫一道在的侄女婿姜東升同大家給他們介紹,說是劉虎、宗厚生。於東方是校長,姜東升又分屬教導主任一職,因而算起來,也是劉虎的上司。
另外兩位,李太太確認了下,說是柳小姐和薛小姐。
柳霜與劉虎,當著姜東升的面,互相打了個招呼,進了門都很自覺地往旁邊坐。這個俱樂部人來人往的,客人不斷,他們倒也不覺得拘謹,坐在一處聊起來,還都挺高興的。
柳霜坐了一會兒就到院子里去看李太太養的菊花了,倒是劉虎跟了出去。宗厚生在和薛小姐聊天,並沒有關心其他的,他覺得這是起碼的禮貌。
薛小姐人品學識都好的很,是醫院的護士。宗厚生問了問是哪間醫院,薛小姐說是長安。
他想要說巧也真是巧。長安醫院,不就是他家嫂子過來之後在打理的醫院么?他聊了兩句醫院裡的事,忙不忙,平時都愛做什麼……他斂了些鋒芒和圓滑輕浮,自覺地照顧對方。
李太太說要留飯,薛小姐謝絕了,說是不用的。薛小姐和柳霜離開的時候,李太太叫了黃包車來的。他出去付了車錢,送她們上車,囑咐車夫小心拉車。
這個時候,宗厚生忽然說薛小姐,後天禮拜日,我們想約你和柳小姐一起出來爬山,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劉虎倒是很意外,沒想到宗厚生會這麼提議。薛小姐微笑著看他們,當然不是反對的意思,不過柳霜呢……劉虎看到柳霜也點了點頭的。
等車子走了,他看宗厚生,眼裡似乎有些責怪。
宗厚生說:「我當然要客氣客氣啦……還好答應了不是?你看柳小姐和薛小姐都大大方方的呢,是不是?我們跟柳小姐也沒什麼嘛,不過一場誤會。柳小姐很和氣的。」
誤會……和氣……
劉虎也不知道宗厚生與薛小姐這一下午到底是聊了些什麼。但是他跟在柳霜身後,兩個人在院子里是基本沒有說話的,她那個樣子,絕不是把誤會解釋開了,就能和氣做朋友的程度。他們晚上留下來在眷村的俱樂部吃飯,一大桌子的人,非常熱鬧。
李太太私下裡和他們聊了一會兒,說薛家在本地也是挺有名的人家,她住院的時候認得的。說薛小姐人品什麼的一概都很好……李太太看看宗厚生,笑笑,心下想著難道今天無心插柳了?
劉虎在旁邊聽了,心裡有點異樣,他想的是他與柳霜的事情。宗厚生回去的路上話忒多,嘰嘰呱呱的說了一路。
到軍校門口,宗厚生忽然問他:「你到底去不去爬山?我話都說出去了,你別讓我丟臉。」
「去。」劉虎應了一聲,卻是沒什麼底氣。
聽了這回答,宗厚生心滿意足地睡覺去了,第二天告訴他,他已經打過電話給柳霜和薛小姐,約好了時間。
自這件事情以後,劉虎連著兩天都心不在焉,等到約好的那天他們一同去了,只看到薛小姐一身清爽一臉笑容,卻不見柳霜。
薛小姐眨眨眼:「柳霜讓我轉告二位說她很抱歉,今天臨時有事情,不能赴約了。」
劉虎微笑說:「沒關係的。」
約好了爬山,他們還真是很認真地在爬山。山上僻靜,但是也不乏遊人,多半是年輕人。三個人走在山路上,聊聊天,倒也愉快。宗厚生就想這薛小姐,也並不是無趣的人,做朋友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薛小姐也是健談的人,和劉虎也有話題可以聊。有那麼一段路,宗厚生反而落在他們後頭。
薛小姐很明事理,也有分寸。下山一起吃飯時,趁劉虎去洗手了,她看了會兒江上的船,還對宗厚生笑著說:「以後我們時常可以約著來爬爬山、喝杯茶聊聊天……下個禮拜日方便么?如果下個禮拜日,你們還是休假,我和柳霜一起來。我問過了,柳霜那天應該休假的。」
這個時候,劉虎剛好出來,聽到這話,不免有些詫異。他今天什麼話都沒說,心思倒是被薛小姐看出來了。
「劉先生是哪裡人?」柳霜又問。
劉虎想一想,也明白了,說:「原是北平人士。」
「哦……柳霜白天在長安醫院做義工的,晚上才在夜校教英文。」薛小姐刻意輕聲說。
旁的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笑。吃飯的時候,本來很活潑的宗厚生不知為何忽然變的安靜,他們一道送薛小姐到家門口,薛小姐客氣地說再見。
她進門了,他們才離開。
回去之後伙房的勤務兵在宿舍里等他們,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宗厚生。然後不等他們站穩,就說宗厚生母親要帶未婚妻來和他成婚了。電報剛剛接到,人也馬上就到。
劉虎和宗厚生聽了都有點發愣。
伙房勤務兵壞壞地笑了笑,今天和你們約會的兩位小姐怎麼樣?說來聽聽。要不然咱們一起舉行婚禮吧?
劉虎和宗厚生面面相覷,各自心下都有心事,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去說。勤務兵就覺得這事情八成靠譜,說的時候挺高興,就跑出去了,要各處都散播好消息。
劉虎和宗厚生不愧是朋友,也就是一個眼神。一起跑出去將勤務兵給攔住了,然後告訴他,八字還沒一撇,可別胡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