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停職
清如笑著去了樓下,茹雲擦著手上的水,發了會兒呆。這一大家子的人,哪個有點事情,她都掛心,這會兒又琢磨著劉虎不知道究竟怎麼樣呢,秋白剛剛又沒說什麼,或者只是她瞎操心罷了……
秋白在外頭喊她一聲,問好了沒有,說兩個孩子樓下等著是餓了的樣子。她忙答應一聲,照著鏡子又細細地看一眼臉上,勻了勻妝。
她這兩天臉色真不好,不修飾下,人人都要以為她生病的……茹雲以為秋白沒說,劉虎的事就先放下了。哪知道晚飯後她帶清如與緣君出去散個步,這氣氛都斗轉了。
聽差的告訴她,少帥讓人把劉長官帶過來了,正在書房裡訓話。茹雲一愣,秋白晚上還有聯席會議,就這麼點兒時間,還讓人把劉虎帶過來。
可是他又是從哪兒帶過來的呀,難道是去軍校了么?怎麼鬧的這麼大么……她正琢磨著,待要問聽差,就見書房門開了。劉虎從裡頭出來,看到她略一站,臉紅的什麼似的,只說了句少奶奶,我得回去報到,這少帥氣得不成,您多勸著點。
茹雲點頭答應,什麼都沒說,立即讓聽差的送他出去。秋白並沒有出來,茹雲略站了下,才敲門進書房。秋白正在打領帶,看到她,就說:「別開口求情,誰說都沒用。」
茹雲關好門,攤了攤手,說:「我不求情。你倒是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誰都不和我說,讓我干著急。」
秋白看了她,說:「這小子竟然好幾次沒在規定時間內歸隊。一次警告,一次嚴重警告。還不悔改,昨天被停職!」
這事情茹雲自然早就知曉,不過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秋白問:「你知道?」
「下午剛剛聽說……」茹雲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秋白吸了口氣,臉色緊緊繃住,顯然還很生氣。茹雲眼見著看他更生氣起來,說:「秋白,消消氣。」
「到底是我對他要求還不夠嚴!」秋白恨恨說道。
茹雲張了張口,本想辯解,可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說秋白對劉虎不夠嚴格么?實則他對劉虎比誰都嚴格。可是這回的事情,她的確是不明內情,因而多說什麼都有些不妥當。
秋白見茹雲說不出話來,曉得她是有旁的思慮,就說:「出這樣的事,外頭的人當笑話來和我說。說軍校簡直就是陶司令家開的俱樂部嘛。我不生氣?我讓他進軍校,是因為他的實戰經驗可以督導。我讓他好好乾,是為了他的前途。我教訓他,也是不想他出點事。這小子居然和我說,大不了就不幹了!」
茹雲聽到這話也是嚇了一大跳,閉口不言。公事也就罷了,若因私事被外頭不相干的人說三道四,以秋白的性子,忍到現在才發火,已經是難得。
只是劉虎在軍校雖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具體在哪個巨小,他們就總留意不對外人提及的。這一則是劉虎自己,不想人說他的戰績沾了少帥的光;二則劉虎自己與秋白也有共識,盡量多磨練的,就是這樣,劉虎調到這邊的軍校,也是隔很久不來一次。
不知道外頭的人是哪兒得來的消息?秋白是樹大招風,就有人總存心盯著,再息事寧人大局為重,也總歸是難逃……
再說劉虎,不過就是偶爾失誤,別的要是挑剔起來,小毛病固然是有的,那在茹雲看來無疑是吹毛求疵的……茹雲雖然想說說,也知道這時候就別火上澆油了。於是只在一旁,等秋白把火都發出來。
「知道為什麼被停職?倒不光是因為晚歸,了不得了他,結束任務不返回軍校,自己脫離隊伍直接進城裡,還包了一個劇院給姑娘求愛,真是……」秋白對著茹雲揮了揮,也很是無奈:「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茹雲這回真的嚇了一跳,驚訝地問:「什麼?」這個,她確實想不到,原本還以為邵家二姑娘死後,劉虎應該是沒心思再正經戀愛了的。
「稀奇事吧?」秋白氣極反笑,「人家給我電話里說的,治下出了這種兵,我還笑的出來。可是若是換我,早拉出去斃了,看誰還敢!還王牌教員!」
「秋白!」茹雲被他說的心驚肉跳的。難怪劉虎今天來,神色間是那樣的躲閃。只是警告和停職,他也不至於忐忑。
「他知道錯了啦……你看他今天的樣子。」茹雲輕聲說,這若是說了劉虎的不是,實則也是在打秋白的臉面,兩人到底是利益共同體了。
陶秋白近來極少動怒,此時顯然是被氣了個狠。
「他哪裡知道錯了?知道錯了會說不幹了?這由得他?培養一個優秀教官,耗費多少財力物力?這種情形下不做事,他是鬧著要去軍事法庭么?我手下調教出來的人,眼看著就出了個大人物了!」陶秋白順手撥了一把桌上的雪茄盒子,拿了一支出來,看樣子是想緩一緩的,可緩不過來。
茹雲聽他話說到這個地步,就說:「哪至於呢,錯也錯了,罰也罰了,是人,總難免犯錯,不是嗎?劉虎立戰功的時候,那不也是陶家軍的榮耀么?別因為他犯錯兒,那些好處又都一文不值了呀!」
秋白聽了立即說:「現如今哪裡看得出來他是立過戰功的人?嗯?十幾歲的毛孩子也不至於這麼感情用事!約束自己的能力這麼差,果然不如不幹算了。我倒想看看,他離開了軍校,還能做成什麼!」
茹雲想自己剛那話果然還不如不說,於是她不出聲。秋白吼了半天,還是覺得不解氣。秋白拿起電話來,撥了兩個號又按下,回頭見茹雲就站著看他,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秋白胸中一團悶氣,忍到這會兒算是發出來了,可是一點都沒覺得痛快。看茹雲好似是無話可說,又好似是有話不想說,他沒來由地又不痛快起來。應該是剛回來,還一身外出的衣裳沒換。
今天是穿了紫色棉袍子,不知怎麼看著人不但蔫蔫的,臉色也不好。想著茹雲一貫辦事穩妥,這會兒定是有想法的,被他一通吼給頂了回去……秋白哼了一聲,說:「這一回我就是不治他,上頭的人也饒不了他的。」
秋白說到這裡,又問:「你要不要喝點茶出門?晚飯不是說吃膩了?」
茹雲晚飯時候就動了幾筷子,一貫愛吃的東西今天也沒碰。倒是孩子們吃的高興。她想想,大概是孩子們高高興興地圍在飯桌邊,還興高采烈地數著陶家軍從前打下幾個堡壘,讓秋白既是怒火中燒,又還不能當著孩子們的面兒說這些讓她們掃興的話,弄的他自己一肚子五味不和了……
茹雲也不給他再添堵了,好好送他出門辦公才是正經。外頭有的是讓他更煩心的事兒呢,一出門,保准他暫時就把劉虎給忘了。她打的這個小算盤,可不能讓秋白知道。
「你別遲到。」茹雲催促道:「我可不想喝什麼茶水了,喝多了反倒要吐的。」
茹雲一提醒,秋白想起來自己是要出門開會去的,定定神。但是茹雲的反應有點出乎他意料。以往不管大事小事,他要發了脾氣,她總是想盡辦法勸的。他又看她,看不出什麼來,更覺得不對勁兒。
茹雲自然懂他的心思,她過來給他整理下軍裝,歪頭看看,說:「那就去吧。今晚上不能回來了是么?」
秋白不自在地應了一聲,茹雲說:「明早我親自送緣君去學堂的。明天晚上李將軍家裡有個宴會,請咱們都去的。我問過幾個太太,說是都去的。你一早說沒空,那就我自個兒去……」
茹雲說著,看秋白注視著自己,住了口。秋白跺了跺腳,什麼也沒說,也就出了門。茹雲送他出去,看他上了車,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
上海的冬夜,又濕又冷,寒意沁骨。她打了個噴嚏。聽見清如和緣君在樓上的笑聲,她踱著步子。奶媽看她不是立即想進門的樣子,拿了大衣來給她披上。
「少奶奶,別煩惱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奶媽小聲說。
茹雲站下,望著這小小庭院里的樹影,說:「奶媽,你說,那得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我看劉虎對她該是很著迷的了。可是這事情,到底好似不好同邵家交代的。」
其實也難怪秋白生氣,這才幾日,劉虎鬧騰出這麼多事情來,她都想,要是自己給人問到眼前來,保不齊臉上也掛不住……
奶媽想了一會兒,說:「小姐,我哪兒知道啊。」
茹雲嘆口氣,說:「是啊,哪裡能知道。」
她有些惆悵。既擔心,也有點不知所措。邵家夫人雖然沒把話說破,但是邵家三姑娘為什麼會在申城,這緣由自不用說的太明白。可是劉虎這裡,顯然好似又有了旁的姑娘,這思思若是送到申城來,還不定會怎麼相處呢…茹雲對如何處置眼下的情形,實在是沒有經驗。
「小姐,還是進去吧,外頭冷。我怕您著涼,到底肚子里還有一個呢,可得多想著點,這個時候您可別生病。」奶媽說。
茹雲答應一聲,又站了站,才往回走,奶媽跟著她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