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有驚無險
趙老爹一直不說話,這時開了口:「小姐,我想出主意來了。要麼讓司令用我的居住證。」
茹雲搖頭:「不好,我不能救一個坑一個,你若是給了他你的居住證,那你怎麼辦呢?這屋子裡頭,誰也不好落下的。」
趙老爹想了想,又說:「日本人進了巷子,自然先要從丹尼爾的診所過,總是先查他的診所,再轉過院牆到祠堂來。我在診所后牆窗下等著,日本人前腳從診所出去,我這邊馬上爬窗到診所躲起來。丹尼爾醫生跟著把窗子一關,誰想到會有這場好戲?」
茹雲還在沉吟,阮香玉和丹尼爾都說事不宜遲,只好這樣了。丹尼爾醫生立即從大門出去,搶在日本人前面回到了診所。茹雲請奶媽把緣君帶回屋子裡呆著,她若是不來,就一定不要出這個屋門。
而後茹雲、阮香玉、趙老爹三個人都立在診所后牆下,留神聽著前面屋裡的動靜。趙老爹聽力不好,就看著茹雲與阮香玉的神色猜測。
丹尼爾的診所是祠堂原先的大門堂改成,診所大門就是祠堂的老大門,所以進巷子必先經過診所。日本人既是來查戶口,沒有說放過第一家不查,反繞著院牆先來敲茹雲她們現在住的大門,茹雲的估計真是一點不錯。
茹雲的身子貼在診所后牆上,聽著前面診所里日本人嘰哩咕嚕的問話,又聽見丹尼爾故意扯得很響的應答。丹尼爾到底是德國人,這日本人也不敢粗魯,不過問了幾聲,聲勢也就跟著小了下來。
丹尼爾卻是刻意放大了音量,無非要讓後面聽見動靜,好隨時掌握機會。茹雲到了此時,也就豁出去了,一點不覺得害怕。趙老爹看茹雲的神色,知曉是日本人在外頭了,小聲說:「到時候托我一把。」
茹雲做了個口型:「知道。」
這時候,聽得丹尼爾在前面拖長聲音喊了句:「太君走好啊!」茹雲對阮香玉做了個眼色,兩人一邊一個抱住了趙老爹的腿。牆上的小窗戶打開了,丹尼爾探出頭來,催促道:「快!」
茹雲和阮香玉猛一提勁,趙老爹趁勢身子一縱,胳膊已經搭上窗檯。茹雲託了他的腳往上送,趙老爹自己又收腹提氣,整個人哧溜一下子就從窗戶里滑了進去,裡面自然有丹尼爾接著。
茹雲和阮香玉撣去衣服上沾著的灰,門在這時才被砰砰地敲響。阮香玉要去開門,茹雲拉她一把,自己跑去開了。門口的三個人,一黃二黑。穿黃的是日本兵,上刺刀的三八大蓋背在肩上,板了一張焦黑的苦瓜臉,來者不善的樣子。
穿黑的是偽軍二狗子,一人手裡捧著戶籍冊之類的東西,另一人胳膊上掛一捆麻繩,不知是準備綁人還是幹什麼。
捧戶籍冊的偽軍吆喝道:「查戶口了!姓什麼?」
茹雲答:「敝姓沈,家裡攏共五口人,除了一個生了肺癆的親眷寄住與此,旁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日本兵很不耐煩地咕嚕了幾句,偽軍替他翻譯,說是叫全家統統到天井裡集合,拿出居住證來。茹雲就到屋內攙了昏睡的秋白,奶媽帶著緣君,連同阮香玉一起,一家人站在了一處。
茹雲站的位置故意在秋白前面,指望多少能把他遮掩一點。不料日本兵抬眼在幾個人中間一掃,馬上就發現了秋白。發現秋白的同時,他那張苦瓜臉有了笑意,大叫一聲:「喲西!」
那人伸出槍刺,只輕輕一撥,把茹雲撥到了旁邊,再一伸手,揪住秋白的衣襟,不費事地把他拎到了人前。
空氣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茹雲的一顆心咕咚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她用勁咽了口唾沫,不住聲地提醒自己:別慌,別慌,別讓人看出破綻。她拍了拍緣君的後背,又拉過她,把她的臉貼向自己腰間,意在鼓勵孩子沉住氣。她想這一定是個偶然,日本人不可能上來就發現有異。
秋白到底是昏睡著,匆忙之間,茹雲已經給他稍作喬裝,看起來就是一個得了肺癆,毫無氣力的病秧子。他人身子晃了兩晃,根本站不住腳。那日本人輕輕一推,整個就摔倒在地上。
此時的秋白,因為大病初癒,臉上眼睛奇大,嘴唇極薄,鼻樑也顯得精雕細刻般格外俊朗,下巴兩個手指就能捏住,不勝清風似的。
日本兵拿著趙老爹的居住證,對照秋白看了又看。證件上頭寫著趙老爹的年紀有些模糊,不過看相片,眉眼鼻子又看著好似一團,只因秋白瘦得厲害,日本兵看他就有了一點似是而非的疑惑。
日本人鼻子里「嗯」了一聲,把那張居住證遞給旁邊的偽軍。茹雲知道他們有疑,沒等偽軍發問,搶先賠了個笑臉:「老總,我親眷剛剛肺癆一場,人都瘦得脫了形,是從閻王爺手上搶回來的一條命呢!醫生看過了,說是還在傳染期,你們可當心著呢。」
日本兵忽然就抓住緣君,把她從茹雲肘彎里扯出來,一迭聲通問:「你說,是不是?」
緣君不過是個孩子,原就膽小,幾時見過這種陣勢?渾身一哆嗦,一泡尿嘩嘩地流下來,地上,眨眼間濕了一片。日本兵臉一沉,抬手打了緣君一個巴掌。
緣君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頃刻間鼻子里流出紅殷殷的血。茹雲尖叫著:「你不能打我的孩子!」撲上去抱起緣君,摟住不放。
日本兵惡作劇似的,轉而端起槍刺,擱到了阮香玉的肩上,喝道:「你的,說!」
阮香玉一雙腳,早已經有些發軟了,這個時候,身子猛然跪伏下去。她兩手撐住膝蓋,努力要站起來,日本兵卻故意用刺刀壓在她的肩上。雙方僵持了好一會兒,日本兵忽然拿開槍刺,哈哈大笑。
也就在此時,阮香玉昏暈過去。
日本兵把這一家子捉弄夠了,短胳膊一揮,領著兩個偽軍到後面各處搜查。這邊茹雲丟下緣君來扶阮香玉,又掐她的人中和虎口,奶媽忙不迭到廚房取了涼水,拍在阮香玉額上,片刻之後,她人才悠悠地醒轉過來。
一場混亂就這麼過去了,總算是有驚無險。